第 4 章
奇怪的世界

  水岸遙遙,靜波微瀾。

  夏洛渾身上下沒有一處不痠痛,但是自從那條噬人的巨魚出現後,她就知道水裡不再安全,哪怕再疲憊倦累,辨不清方向,也只能拼著命游。實在游不動了,就躺在水面上望著漫天的繁星歇息片刻,最後她不知道自己花了多長時間才游到岸上,但是天際已經隱隱發白,一輪紅日即將破曉而出。

  剛爬上岸,夏洛就癱軟在泥地裡不能動彈,過度的恐懼和疲勞令她幾乎虛脫,甚至連思考的力氣都沒有了,腦子裡一片空白,不知不覺就闔上眼沉沉睡去。直到熾烈的陽光透過草葉的遮蔽,直直照射在她的臉上時,她的眼睫才微微顫動了兩下,轉醒過來。

  「媽,我還沒睡醒,你怎麼又把窗簾拉開了……」

  夏洛沒有睜眼,喃喃自語著翻了個身,但是薄韌的草莖猶如利刃般將她的臉劃出一道血痕。她痛得咧了一下嘴,捂著臉睜開眼來——

  入目一片青綠,陽光璀璨其間。

  夏洛被自己看到的景象嚇了一大跳,愣在那裡眨眨眼,再眨眨眼,直至感覺到渾身如同散了架般的疼痛時,她才漸漸回想起先前遭遇的空難。那麼,眼前這一片長得濃密高壯如樹林的草叢是怎麼回事?

  她伸出手去,揪住草葉扯了一下,手感和普通的青草沒有什麼兩樣,只是更厚韌一些,但草葉的高度卻足有二米,超越她的身高!

  太神奇了!難道飛機墜落在神農架裡?否則她實在想不出,航線途經之處,還有哪裡能長出這麼奇特的植物來。

  夏洛定了定神,站起身來踮著腳尖四處張望了一陣,不過草葉太高壯,擋掉了她的視線,她只能望見身後那一大片淨藍通透如寶石的水面。

  藍?很奇怪的顏色,這裡並不是汪洋大海,沒有起伏的波濤,沒有急湍的水流,更像是一汪巨大的湖泊,很難想像她昨晚差點葬身於這一片夢幻如畫般的寧靜裡。

  夏洛皺了皺眉頭,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可是細想又想不出個所以然來,只好極目遠眺,想找找附近有沒有救援隊的蹤跡。可惜的是別說救援隊了,這裡除了她之外,連人影都沒半個,不知道那些乘客是已經被救走了,還是全體都葬身於面前的湖泊裡了……

  想到這裡,她不由自主就心慌起來,沿著岸狂跑了一陣,仍然沒見到人跡,反倒折騰出一身汗,感覺口渴起來。

  面前就是湖,有的是能夠解渴的水,但是夏洛想起昨晚見到的屍體,實在沒膽去喝,只好折點草莖,放在嘴裡吮吮嚼嚼。草汁微帶苦澀,味道不好,但聊勝於無。

  在湖邊困坐了半晌,夏洛想想不甘心,又放開嗓子大喊起來,聲音在湖光水色間迴蕩了半天,沒有人答應,但是棲息在草叢裡的一隻飛鳥被驚得騰空而起,把她給嚇到了。

  這這這,這是鳥嗎?那體型簡直是小型直升飛機啊!

  絕對是眼花了!夏洛又慌又怕,一邊揉眼睛一邊自我安慰著,但是此刻一片鳥羽晃悠悠的從天空飄旋下來,正好落在她的腳前,讓她想故意忽視都不行。

  一米來長!夏洛睜大眼睛,盯著那片鳥羽,過了足有三四分鐘,才倒吸一口涼氣,大喊:「救——」

  「唔唔……」話還沒喊完,她的嘴就被人驀然摀住了。

  夏洛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裡,條件反射的出肘撞,反腳踢,死命掙紮著,想要擺脫身後的束縛,可是緊箍住她身體,捂著她嘴的胳膊好似鐵鑄的一般,她怎麼都掙脫不開,不禁有些絕望了。

  「別怕,是我——」

  熟悉的聲音入耳,夏洛身子一顫,瞬間安靜了下來。

  「你……你摀住我的嘴乾什麼?」夏洛說話的時候能聽見自己的牙齒在輕輕撞擊。

  「不讓你喊啊!難道你還想再驚出點什麼來?」

  身後那人鬆了手,但是夏洛腿軟得簡直站不住,身體直向下滑去,要不是他及時又攙了一把,恐怕她早就一屁股癱坐到地上起不來了。

  「你沒死啊?」夏洛鬆了一口氣。

  「怎麼,你巴不得我早點死,救命之恩好一筆勾銷嗎?」那人轉到夏洛身前,暖陽般和煦的笑容裡帶著一點促狹的意味,正是雲端。

  夏洛有點生氣:「不要把人說的這麼無恥,你的救命之恩,我遲早會報答的。」

  「喲,生氣了!」雲端順手扯了小半片草葉,放在嘴裡嚼了嚼:「逗你呢,別這麼認真。」他說得輕鬆,但神色間多少帶點疲憊之意,迎著陽光,懶懶的閉上了眼睛。

  這時夏洛才發現他的眼睫真的好長,垂下來的時候擋住了那攝人心魄的目光,顯出了原先一直被她忽略的臉部輪廓,淡金色的陽光染在上面,替他勾勒出優美柔和的線條。

  兩人誰也沒說話,太陽升到了半空中,四周很靜,空氣裡帶著夏日特有的乾燥和一縷湖水草葉的甜腥氣息,雲端的神色漸漸柔緩,變得恬淡安適。看著眼前這張臉,夏洛一直緊繃的情緒突然就放鬆了下來,如果不是身處逆境的話,與他一起並肩躺在草叢裡看天空雲卷雲舒,有的沒的聊上兩句閒話,應該可以渡過一個愉快悠然的夏日午後。

  時間一點點過去,在這樣恬靜的氣氛裡,夏洛眼皮沉澀,漸漸睏倦起來,就在她將要瞌睡過去時,雲端突然睜開了眼睛,衝著她溫和一笑道:「不小心睡著了。」

  「唔。」夏洛有氣無力的應著:「我知道你很累,再睡一會吧,我也很困……」

  「起來,別睡!」雲端扶正她那搖搖欲墜的坐姿:「在天黑之前,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

  「除了等救援,我們還能做什麼啊?」夏洛勉強抬了抬眼皮:「對了,你昨晚怎麼逃生出來的?我還以為你被魚吃掉了。」

  「我才以為你被魚吃掉了呢!」雲端瞟了她一眼,順手又扯了小半片草葉,邊嚼邊道:「那條魚真暴力,差點把我給掃暈了,連救生衣上的燈也被打滅了。等我游出水面,你和魚都不見了,我在附近的水裡找了很久都沒找到,只好離開。剛才聽見你喊,我還以為遇鬼了。」

  「大白天哪來的鬼?」想起昨晚的險遇,夏洛神志清醒了點,皺眉看看雲端臉頰和頸間上那幾道長長的血痕,不由自主伸出手去輕輕碰觸了一下:「是被魚尾劃傷的?很痛嗎?」

  「不痛了。」雲端怔了一下,不經意地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望著她:「你臉上怎麼回事?也是被魚傷的?」

  「不小心被草劃的。」夏洛無奈的聳聳肩,也扯了一小片草葉,嚼了嚼補充身體裡的水份:「這個地方好奇怪,草長得這麼高,魚和鳥也很畸形……」說到這裡,她愣住了,抬眼望向雲端:「你知道我們到底在哪嗎?」

  「不知道。」雲端避開她的目光,轉頭望向四周。

  夏洛小心翼翼的推斷:「核污染會造成生物的基因突變,我們是不是不巧……」

  「別胡想。」雲端及時打斷了她:「對自己身處的環境沒有全面瞭解之前,別輕易做出推斷,那樣除了給你自己增添心理壓力外,沒有任何益處,你還是多想想我們該怎麼活下去吧!」

  「我說過了!」夏洛瞪他:「等救援啦!」

  「別等了,救援不會來,我們得自救。」雲端說這話的時候,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樣子。

  「這麼肯定?」夏洛狐疑起來:「你是不是發現了什麼?」

  「我們墜機的時候是上午,大概十點左右。」雲端指了指自己手腕上的勞力士潛水手錶:「現在的時間是晚上十二點。」

  「晚上!」夏洛驚呼,她終於知道自己先前為什麼覺得不對勁了,原來是時間不對!飛機在航行中出現異常狀況時明明是白天,墜落的過程也很短暫,可是她落入湖裡時卻已經是夜晚了。

  「正常情況下,現在應該是晚上,可是——」雲端抬頭望向天空中那一輪烈日,沉默了片刻:「離墜機到現在,已經十四個小時過去了,救援隊的速度再慢,也早該出現了,但他們沒有來。」

  「找不到我們?」夏洛覺得問題嚴重起來。

  雲端猶豫了一下:「也許是這樣,所以我們不能坐在這裡空等。」

  深呼吸!再次深呼吸!

  世界多麼美好,生命值得珍惜!不管怎麼說,現在最重要的是活下去!

  夏洛努力撇去心裡繁雜的疑惑,控制住想歇斯底里尖叫和砸東西的衝動,緩緩吐出一口氣,面無表情的看著雲端,「我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