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 章
不想活就去死吧

  等到雲端的身影消失不見,夏洛就蹲下身來替那少女把衣服穿上了,隨後拿還濕著的衣角,輕輕的替她拭了拭臉。

  泥污草漬擦乾淨後,夏洛看見那少女瑩白如瓷的肌膚。她的五官並不精緻,不是那種看一眼就能讓人驚豔的絕色類型,但是整張臉顯得非常秀氣柔弱,彷彿一朵飄搖在風中的純白色小花,有一種脫俗的脆弱,讓人從心底生出呵護的慾望。

  「好像睡美人哦……」夏洛忍不住緩慢了語速,生怕說話時出的氣大了,會傷害到這個柔弱的少女。不知怎的,她覺得這少女正適合待在眼下這種惡劣的環境裡,因為她天生就是落難的公主氣質,彷彿時刻等待著來搭救她的騎士出現。

  剛想到這裡,騎士還當真出現了,取水回來的雲端走到夏洛身邊將手裡的葉杯一遞,言簡意賅道:「水。」

  「要怎麼餵啊……」這少女都昏得沒有知覺了,總不能學電視上那種狗血的喬段,嘴對嘴的給她餵吧?夏洛只好找了根乾淨的樹枝,把那少女的牙關撬開,小心翼翼的灌了半杯水下去,再抬起頭來時,看見雲端手托著下巴站在一旁,盯著那少女的臉出神。

  「看夠了沒有?就差沒滴口水下來啦!」

  夏洛忍不住調侃了一句,誰知雲端並沒搭理她,只是微微一笑坐了下來,伸手取過剛才采來的青果,拿刀子剖成兩半,遞了一半給她。

  「水是灌了點下去,就是不知道有沒有用了。」夏洛輕嘆一口氣,狠狠地在半隻青果上面咬了一口。

  還沒等她咀嚼,那少女的眼睫輕顫了顫,悠悠轉醒過來,她睜眼時正瞧見夏洛咬了一口青果,動了動嘴唇,掙扎出聲道:「不要吃……」

  這聲音柔和低徊,可能很久沒說話了,嗓音帶點沙啞,正像她的人一樣,不經意間就能撥動起人的心弦。

  「呃,你是說這果子有毒?」夏洛一口青果哽在喉嚨口,再也吞不下去。

  那少女十分虛弱,說不出話來,只輕輕點了點頭。

  夏洛「卟」一聲就把青果吐了出來,緊接著將手裡剩下的果子也拋到了遠處,吐了吐舌頭道:「好險。」

  是真的挺險,那少女又喝了許多葉杯的水,緩過精神來後,告訴他們那青果其實毒性並不大,吃下去不至於腸穿肚爛七竅流血,但是會讓人上吐下瀉渾身無力,說到這裡,不知道為何她的眼淚就順著臉頰無聲的落了下來。

  「你,別哭啊……」這樣的哭泣讓夏洛有一種莫名的負罪感,倒像是她欺負了那個少女,慌得有點手足無措起來。

  沉默了許久的雲端突然開口:「你是不是遇到蜘蛛了?」

  夏洛剛想說她明明是被蚊子叮了,關蜘蛛什麼事,就見那少女驀然睜大了眼睛,顫動著雙唇,未語,淚先流,比剛才哭得更厲害了!

  「你應該還有一個同伴!」雲端下了斷論。

  「是……」那少女不知哪來的力氣,強撐著坐了起來,面上流露出驚喜:「你怎麼知道?你……遇見他了?」

  雲端猶豫了一下,點了點頭。

  受不了!這兩個人在打什麼啞謎啊!夏洛越聽越迷糊起來,他們什麼時候遇見過別的人了?除非那個人就是……

  「他死了。」

  雲端一語證實了夏洛的猜測,那少女身子輕晃了兩下,又跌躺回了地上,緊閉著眼睛一個勁地流淚,就是不說話。

  為什麼同樣是女性,流露悲傷的方式也會有這樣大的差異?那少女就算是哭,都能哭得那麼優雅,惹人憐惜,要是換成自己,恐怕這時候就是頓足號啕,鼻涕眼淚淌個滿臉了吧?夏洛輕輕嘆了口氣,勸道:「別哭啦,你失血那麼嚴重,好容易補充了點水份,要是都哭光了,不是又要暈過去了?」

  「有你這麼勸人的嗎?」雲端掃了她一眼。

  夏洛語噎,要不怎麼勸呢?回想起先前她大哭時,雲端不聞不問的樣子,這才有些恍悟,連忙拿著葉杯跑遠去接了點露水回來,湊到那少女唇邊道:「那你哭吧,哭累了就喝兩口水,邊哭邊補充水份,應該就沒關係了。」

  「噗」雲端忍不住噴笑出聲。

  那少女心裡雖然悲痛之極,但是被她這麼一攪和,也深覺歉疚,勉強忍住了眼淚,露出一抹憂傷的笑容,輕聲道:「對不起……我給你們添麻煩了……」

  「沒關係……」夏洛見她不哭了,當即鬆了一口氣,可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好,就徑直問出了心裡的疑惑:「那個人……是你男友嗎?」

  話音剛落,那少女的眼淚又無聲的淌了出來。

  「真是受不了!」雲端抬頭一拍夏洛的腦袋:「你怎麼哪壺不開偏提哪壺啊?」

  夏洛捂著腦袋鬱悶道:「我就是隨口問問……又沒有惡意……」

  「你沒發現那人和她長得很像嗎?我猜應該是她哥哥。」雲端剛才第一眼瞧見那少女時,就有這樣的感覺。

  拜託!那具乾屍和這少女哪裡有一點相似的地方?再說她當時怕得不得了,哪敢仔細去看啊?夏洛輕聲嘀咕道:「你眼睛堪比鶴頂紅啊!還真毒!」

  「錯!是觀察力敏銳!」不知怎的,雲端就是忍不住愛跟夏洛逗嘴抬摃。

  夏洛深吸一口氣,剛想再次反駁,就聽那少女在旁低聲道:「請你們……別吵了,都是我的錯……那人確實是我哥哥……」

  原來這少女名叫南宮嫣然,二十一歲了。她哥哥是一名昆蟲學家,只因見她性格內向,不喜與人接觸,放了假就成天悶在家裡鬱鬱寡歡,所以這次去神農架考察時把她也帶上了,想著讓她出門散散心,多接觸一下大自然,也許她的情緒就會開朗些。可是沒想到竟然遇到了這次墜機事件,兩個人一起到了這個奇怪的世界。這兩天裡他們一直遊蕩在這片草叢附近,採食野果為生,還遭遇到許多昆蟲的襲擊。

  「哥哥都是為了救我才死的……」南宮嫣然心裡有強烈的內疚和負罪感,說著說著忍不住又流下了眼淚:「那隻蜘蛛最先攻擊的是我,他本來明明可以逃掉……都是我不好,這全是我的錯……應該死的是我……」

  「不要自責了,這事根本不是你的錯。」雲端打斷她道:「你哥哥有保護你的責任,怎麼可能在那種情況下先逃?既然他為了救你而死,那你就更該好好地活下去才對得起他!」

  「可是我一個人怎麼可能在這裡活下去?」南宮嫣然淚流不止,語無倫次:「我什麼都不會,這裡又這麼可怕……我丟下哥哥沒逃多遠就遇到了蚊子的攻擊……這是老天有意在懲罰我呀!我連蚊子都打不過……如果不是遇上了你們……」

  「所以你不用再擔心了,我們都在嘛,今後可以一起努力生活下去,說不定還有希望回去。」夏洛安慰她道:「就算回不去,你也不是一個人,有我們陪你。」

  南宮嫣然搖頭不語,繼續無聲的流淚,悲痛到身體在微微顫抖。

  雲端皺起眉頭:「搖頭什麼意思?」

  南宮嫣然喃喃抽泣道:「也許你們就不應該救我……我這麼無能的人,只有死了才不會拖累別人……」

  「你別這樣想,我們……」

  夏洛還想再勸,雲端卻突然站了起來,一把拽住她的手腕道:「我們走!」

  「怎麼可以丟下她?」夏洛甩掉雲端的手:「要走也要帶她一起走啊!」

  「她都不想活了,你帶她回去幹嘛?要是死了還污染環境呢!」

  夏洛微張著嘴,愕然望向雲端。這傢伙,嘴也太毒了吧!不過細想想,他說的也不是沒有道理,如果南宮嫣然真的不想活了,他們似乎也沒有理由和義務非強迫她活著不可……

  雲端走到南宮嫣然身邊,緊盯著她道:「你聽清楚,不是我們想救你,當時是你在向我們求救!現在耗了大半天時間,好容易把你救醒了,你又說你想死?!你存心耍我們啊!告訴你,要在這裡活下去的確很艱難,我們的時間也很寶貴,要用在尋找食物上,沒空同情你或扮演什麼心理輔導員的角色。現在給你五分鐘時間考慮,你要是還想活下去,我們就帶著你走,你要是不想活下去,就在這裡等死吧。」

  「這……」夏洛想插嘴,被雲端一眼把話給瞪了下去:「你別管!我知道你想說什麼。是啊,她失去親人是很可憐,我們也沒不讓她哭泣發洩啊!但是她哥哥搭上一條命救了她出來,她現在竟然說她不想活了!如果沒有面對艱難現實的心理準備,就算勉強逼她活下去,她遲早也會被環境逼瘋,不如早點死了乾脆!」

  毒舌男啊!果然沒有看錯他,暴露出真實面目了吧!

  夏洛看看還在咬著唇閉目流淚的南宮嫣然,無奈地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