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裘德考的人已經滿村都是了,他們似乎還是沒有進展,很多後勤支援的人盤踞在村裡,人多勢眾,他們知道您要來,裘德考已經放出話了,他要見您一面。」
潘子的隊伍分成兩組,一組是下地的,一組是後勤支援的。他說,這一次以救人為主,深山中的那個妖湖離村子太遠,後勤就顯得尤為重要。平日裡我們進山都要兩三天時間,現在在進山的路線上設三個點,一個點五個人,二十四小時輪番候命,這樣可以省去晚上休息的時間,把村子到妖湖的支援時間縮短到一天以內。
這樣,光是支援的夥計就得十五個,由秀秀負責。剩下兩個好手跟我們下地,加上小花、潘子和我,一共是五個人。三叔的那個女人──啞姐,竟然也在下地的五個人內。
我問潘子為何這麼安排,潘子道:「那女人我們用得著。我想三爺當初培養她,應該是她有真本事。當然,三爺有沒有睡她,我就不知道了。而且,她已經對你起了疑,這種人帶在身邊最保險。」
我道:「那老子不得時時刻刻提心吊膽?」
「進去之後,我們肯定會分開,她和花兒爺一隊就行了。救人要緊,救上來什麼都好,救不上來,恐怕你也沒心思裝什麼三爺不三爺了。」潘子道。
我點頭,之前覺得是否人太多了,可是一想是去救人,而且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把人救出來,這麼些人還是必要的。在那種地方,待的時間越長越是危險。
那妖湖湖底的村落,還有太多謎沒有解開。如果張家古樓正是在湖底的岩層之中,從那邊山體的大小來看,裡面必然極其複雜,可以預見我們進入張家古樓之後,推進一定非常緩慢,良好的後勤可以彌補我們上一次的尷尬。
一起去下地的人中,只有一個小鬼我不認識。他極其瘦小,才十九歲,外號叫「皮包」,據說耳朵非常好使,是極好的胚子,在長沙已經小有名氣。這次夾喇嘛把他夾了上來,價碼最高。我想他具體是個什麼樣的人,得相處一下才知道。按潘子的說法,價碼高的,一定不好相處。
至於裘德考,潘子問我要不要去見,我想也不想就拒絕了。在這種節骨眼上,各種事情混亂至極,應酬的事情就不要去處理了。老子剛親著臉演了一齣大戲給三叔的夥計看,這個老鬼不知道比那些人要精明多少倍,又沒有必須去的理由,何必觸這個霉頭。
潘子道:「也未必,白頭老外和三爺之前的關係很複雜,我也搞不清楚當時發生了什麼。他找你,也許你可以去試探一下。」
我心說這倒也是,不過試探這種老狐狸,非精神體力俱佳不可。我心中想著胖子他們的安危,此刻倒不急於琢磨這些破事了,便對潘子道:「不急,等人救出來,有的是機會去試探。現在箭在弦上,不得不發。我們到了之後,先休整一晚,第二天立即出發,到了湖邊再說,讓他反應不及。」
潘子搖頭道:「這種老狐狸,要避開我看難。不過還是按照你說的做,你的思路是對的。」
我們各自打著算盤,又把各種細節討論一遍,便開始閉目養神。顛簸了七個小時之後,我們到達了巴乃。
下來的一剎那,我看到那些高腳木屋,熟悉的熱帶大樹,穿著民族服飾的村民,恍惚間就感覺,之前去四川、去長沙經歷的一切都是夢幻,回到阿貴家裡就能看到胖子和悶油瓶正在等我。
天氣已經涼爽了,但是比起長沙和四川還是熱很多。我解開衣服釦子,就發現啞姐在看著我,心裡咯噔了一下,立即又扣上去找阿貴。
阿貴還是老樣子。這時的天色已經全黑了,我遞煙給阿貴,對他道:「總算回來了,雲彩呢?」
阿貴一邊把我們往他家裡引,一邊很驚訝地看著我:「老闆以前來過?認識我女兒?」
我這才反應過來,我已經不是吳邪了,現在對於阿貴來說是一個陌生人。我不由得尷尬地笑笑,說道:「來過,那時候我還很年輕。你女兒也叫雲彩?我上次來,這兒有個挺有名的導遊也叫雲彩。」阿貴點頭,似懂非懂道:「哦,這名字叫的人多,那您算是老行家了。」
我乾笑幾聲,看了一眼啞姐,她似乎沒有在看我了。其他人各自下車,阿貴帶來的幾個朋友都拿了行李和裝備往各自被安排好的家裡走去,這裡沒有旅館,所有人必須分別住到村民家裡。
「您是這一間。」阿貴指著我和悶油瓶、胖子之前住的木樓子,我感嘆了一聲,就往那間高腳屋裡走去。撩開門簾進去,我愣了。我熟悉的屋子裡已經有了一個人,他正坐在地上,面前點了一盞小油燈。
那是一個老外,非常非常老的老外。我認出了他的臉──裘德考。
「請坐,老朋友。」老外看到我進來,做了個動作,「我們終於又見面了。」
我吸了口氣,冷汗就下來了,心說果真避不開,來得這麼快。我瞄了一眼外面,看潘子他們在什麼地方。
裘德考立即道:「老朋友見面,就不用這麼見外了,稍微聊聊我就走,不用勞煩你的手下了吧。」
我沒看到潘子,其他夥計全都說說笑笑的。我心中暗罵,轉頭看向裘德考,勉強一笑,幾乎是同時,我看到裘德考的身邊放著一個東西。
那是一把刀,我認得它,那是悶油瓶來這裡之前小花給他的那把古刀。
我心裡咯噔一下,第一個念頭竟然是:這麼快又丟了,真他媽敗家。轉念一想,才覺得不妙,這東西是怎麼被發現的?難道裘德考的人已經進到妖湖湖底去了?
裘德考看我盯著那古刀,就把古刀往我這邊推了一下,單手一攤道:「應該是你們的東西,我的人偶然拾到的,現在物歸原主。」
「這是從哪兒弄來的?」我故作鎮定地走過去,坐下拿起一看,知道絕對不會錯,就是悶油瓶的那把刀。
這把刀非常重,不過比起他原來的那把黑刀,分量還是差了很多,連我都可以勉強舉起。刀身上全是污泥,似乎沒有被擦拭過。
「何必明知故問呢?」裘德考喝了一口茶,「可惜,我的人負重太多,不能把屍首一起帶出來。可憐你那些夥計,做那麼危險的工作,連一場葬禮都沒有。不過,你們中國人似乎並不在意這些,這是優點,我一直學不來。」
「屍首?」我腦子裡轟的一聲,「他死了?」
「這把刀是從一具屍體上拿下來的,如果你說的就是這把刀的主人,我想應該是死了。」裘德考看我的表情比較驚訝,「怎麼,這個人很重要嗎?吳先生,以前你很少會對死亡露出這種表情。」
我看著這把刀,彷彿進入了恍惚的狀態,心說,絕對不可能,悶油瓶啊!
悶油瓶怎麼會死?悶油瓶都死了,那胖子豈不是也好不了?不可能,不可能,悶油瓶和死完全是絕緣的。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麼地方能讓他死?!他是絕對不會死的。
恍惚了一下,我立即強迫自己冷靜了下來,仔細去看這把刀。我問裘德考:「那具屍體有什麼特徵嗎?」
裘德考被我搞得不得要領,也許他一直以這種高深的姿態來和中國人別苗頭,之前和三叔可能也老是打禪機,可我畢竟不是三叔,沒法配合他,我只想知道問題的答案。
他詫異地看著我,失聲笑了起來,喝了一口茶,忽然道:「你真的是吳先生,還是我記錯了?」
我上去一巴掌就把他的茶杯打飛了,揪住他的領子道:「別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裘德考年紀很大了,詫異之後,面色就陰沉了下來,問道:「你怎麼了?你瘋了,你對我這麼無禮,你不怕我公開你的秘密嗎?吳三省,你的敬畏到哪裡去了?」
我操!我心說,你的中文他媽的是誰教的,余秋雨嗎?但我一想,我這麼粗暴,他也不可能很正常地和我說話了。我腦子一轉,就放開他道:「你先回答我的問題,這事情非同小可。你還記得你在鏢子嶺的遭遇嗎?你還想再來一遍嗎?」
裘德考愣了一下,整理了一下衣服,問道:「這麼嚴重?」
「回答我,那個人是什麼樣子的?」
裘德考道:「我不清楚。是我手下的人發現的。」
「帶我去見他,我要親自問他。」我道。
裘德考看著我,凝視了幾秒鐘,發現我的焦急不是假裝的,立即站了起來:「好,跟我來。不過,他的狀況非常槽糕,你要做好心理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