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靜得嚇人,風燈給提到了岩壁的一邊,加強照明,昏黃的燈光照在岩石上,給人一種古老的感覺。
壁畫的顏色非常鮮艷,用了大量的鮮血一樣的紅色,在不定的光源下,閃現出琉璃的光彩,好像是整塊岩石正在滲出鮮血一般,掩藏在另一層顏料下面的壁畫能保存得這麼好,真是不可思議。
然而真正讓我們驚訝的,卻是壁畫的內容,我很難用語言來形容上面畫的是什麼,壁畫分為兩個部分,分別記述了不同的事情,然而整合在一起,又看上去十分完整,可謂美輪美奐。華和尚看得眼睛發亮,自言自語道:「這應該是東夏萬奴皇帝和蒙古人之間的戰爭場景,這個人,這個人應該就是萬奴王本人,這很可能是傳說中東夏滅國的那一場戰爭。」
我對東夏的瞭解非常少,其他人顯然也並不精通,都沒有說話,聽他繼續說下去。
他來回一邊驚嘆,一邊看著上面圖案,指著壁畫的一邊,大量披戴著犰皮和盔甲的士兵,說道:「這是萬奴王的軍隊。」又指了指一邊的騎兵,說道,「這是蒙古人的軍隊,你們看,人數遠遠多過東夏的軍隊,這是一場壓倒性的戰爭。」
我看著他指的方向,看到了箭石紛飛的畫面,胖子也看了看,覺得奇怪,問道:「為什麼東夏的軍隊,那些人的臉都像是娘們?」
我看著也覺得奇怪,難道東夏人靠女人打仗嗎?那不亡國就沒天理了。華和尚道:「不是,這是東夏壁畫的一個特徵,你看所有的人,都是非常清秀的,我在典故上也查到過一些奇怪的現象,似乎所有和東夏國打交道的人,都說在東夏國見不到老人,所有的人都很年輕,朝鮮人說,東夏的人,就連死的時候,也保持著年輕的容貌。」
胖子皺著眉頭,似乎想不通為什麼會這樣。我們又繼續看下去。
華和尚又指了指壁畫的第二部分,說道:「這一塊就記載著戰鬥的情形,你們看,東夏人以一敵三,還是陸續被蒙古人射死,這場戰爭最後變成了屠殺。」
壁畫上用了大量的紅色表現戰爭的慘烈,帶入感極強,我彷彿看見東夏士兵一批一批地倒在血泊裡,蒙古的鐵騎從他們的屍體上踏了過去,開始焚燒房屋和屠殺男人。
壁畫的第三部分,給壓在了一塊巨大的石頭後面,我們無法移開,但是估計,也應該是這裡內容的延續。
此時我感覺到疑惑,打斷他道:「不對啊,東夏這個國家,不是老早就給蒙古人滅了?我看資料說,他們才存在了七十多年,一直在打仗,如果說雲頂天宮是他們造的,在當時的情況下,這麼小一個國家,如何有能力建造這麼大規模的陵墓?」
我這話一出,不少人都露出了贊同的神色。
東夏是女真被滅國時期,在吉林和黑龍江一帶突然出現的一個政權,我記憶裡它的開國皇帝萬奴王甚至沒時間傳位給下一代,就給蒙古人繞道朝鮮給滅了,那時蒙古正是極端強悍的時候,遇神殺神遇佛殺佛,壁畫上的景象如果真是那一場決戰,以蒙古人的性格,應該滅得十分徹底才對。
而那個時候女真各部之間的生產力還是十分低下的,沒有大量勞動力,就算沒滅國,也根本不可能建造如此巨大的陵墓。
陳皮阿四所說的,雲頂天宮裡真的埋著東夏的皇帝,怎麼想都是不可能的事情,因為他們沒有這個時間也沒有這個實力。
更沒有理由的是,如果按照在海底墓穴中我們看到的東西推斷,這座傳說中的陵墓是由汪藏海建造的,那修建的朝代怎麼樣也應該是元末,而那個時候,東夏國已經被滅幾百年了,哪裡還會有東夏皇帝能用來下葬?
我們都將目光投向陳皮阿四,說雲頂天宮中葬的是東夏皇帝的是他,但是現在看來,似乎絕對沒這個可能。
陳皮阿四知道我們在想什麼,面無表情地掃了一眼壁畫,冷笑一聲,然後看了華和尚一眼,說道:「既然他們不信,和尚,你就給他們說說。」
華和尚答應了一聲,轉頭對我們笑道:「我知道你們在懷疑什麼,我敢說你們都想錯了,你們看到的關於東夏的資料,大部分都是根據一些不完整的古書推斷出來的,實際上東夏國留下的資料實在太少了,在國外,甚至不承認有這麼一個國家存在過,所以你們現在所看的資訊,實際有多少是真實的,很難說。」
胖子說道:「既然如此,你憑什麼說你的資料就是對的?」
華和尚道:「是這樣,因為我們的資料更直接。」
他從他的貼身衣服口袋裡掏出了一塊白絹布,在我們的面前展開,我一看,不由心裡咯噔了一下。
竟然是那條拍賣會上的蛇眉銅魚!
怎麼會在他們手上,不是說沒人買嗎?
我皺起眉頭,忽然意識到了什麼。
既然沒人買,魚又在陳皮阿四手上,那難道說,陳皮阿四就是這條魚的出售者?
我渾身震動,竭力穩住自己的身體,不讓自己表現出太過於驚訝的表情來,但是心裡已經亂成一團,無數的問題在腦海裡炸了出來,一時間也不知道是感覺到恐懼還是興奮,只覺得手腳突然涼得好像失去了血液一樣。
華和尚並沒有注意我的表情,繼續道:「這種銅魚是龍的一種異形,是我們老爺子機緣巧合之下得到的。我相信,它應該是一個知道東夏國內情的人製作的,奇特的是,他通過一種非常巧妙的手段,隱藏了一段絕密的訊息在這條銅魚的身上,你們看──」
他將銅魚放到風燈的一邊,鎦金的魚鱗片反射出金色的光芒,在壁畫上射出很多細細的光斑。華和尚轉動魚身,光斑便開始變化,逐漸地,竟然變成幾個文字樣式的斑點。
「秘密就在這裡,這條魚的鱗片裡,一共藏了四十七個女真字。」
我心裡啊了一聲,心說竟然還有這種技巧,不由得捏住我口袋裡的另兩條銅魚,有點顫抖地問他:「是──是什麼內容?」
「因為這上面的資料並不完整,我還沒全部破譯出來,不過我能肯定做這條魚的人,想把某些事情記錄下來而不想讓別人發現,這裡,記載了真實的東夏歷史。」華和尚有點得意地說,「其實,早在我看到這東西前,根據很多的蛛絲馬跡,已經推斷東夏國這個政權一直存在著,只不過他們退回了大山深處,而且在幾百年裡不知道依靠什麼,這個極度弱小的政權,在一邊極端強大的蒙古和一邊虎視眈眈的高麗之間留存了下來。我研究過高麗志,直到明朝建立之前,還有採參人在這裡的雪山裡看到過穿著奇服的人活動,我想應該就是東夏國殘存的部分居民。」
他又指了指銅魚,說道:「這裡的零星記載,證明了我的想法。東夏國在與蒙古決戰後,退到了吉林與朝鮮的邊界,一直隱秘地存在了幾百年,總共有過十四個皇帝,蒙古和高麗不止一次地想把這個小國滅了,但是卻因為一個奇怪的理由,全部失敗了。」
「什麼理由?」潘子問道,「和尚你講話能不能痛快點?」
華和尚聳了聳肩膀,「我不知道,那魚上的資料不完全,肯定還有其他的東西記載了另外一些部分,不過根據我手上的這幾個字,我敢說東夏國能夠存在下來,可能有非常離奇的事情發生過,後面就沒有了內容。我們一直想找,但是很遺憾我們老爺子找了很多年,都沒有找到其他的部分。」他頓了頓,又說,「你們知道不知道,這幾個女真字的最後一句,是什麼意思?」
我心說當然不知道,葉成接過去,問道:「什麼?」
華和尚看著我們,說道:「上面說,歷代的萬奴王,都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什麼?」胖子說道。
華和尚把銅魚收了起來,「上面說,他們都是一種從地底下爬出來的怪物!」
不是吧?我心裡想,眾人互相看了看,估計心裡都有點兒發毛起來,葉成問道:「那也不能這麼說,會不會是說皇帝是龍,而不是人這樣的比喻?」
「我原本以為他是指真龍天子這樣的比喻,但是後來研究起來,我發現這人應該只是想把一些秘密記錄下來,對東夏的歷史記錄得比較客觀,所以應該不會用這麼恭敬的語言,而且,如果是你說的那樣,你想會不會有人把皇帝是真龍天子這樣的概念用這樣的方式表現出來?你想像一下,如果你給皇帝賀壽,你先一句,陛下,您真不是人,恐怕你第二句沒出口就給剮了。沒人會這麼寫。」他神秘地笑了笑,「而且,後面這一句,寫得不很清楚,非常唐突,我一直很介懷,如果能拿到另外的部分,這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也許就能破譯出來。」
胖子和悶油瓶都知道其實另外兩條銅魚在我手上,但是出於謹慎的關係,他們都沒有出聲,我抓緊口袋裡的銅魚,忽然覺得它們變得沉重起來。
一時間我也不知道自己應該不應該把這兩條魚拿出來,實際上這兩條魚對於我並沒有意義,我並不會女真的文字,給我看我也看不懂,但是如果交給他們,我又感覺到十分的不妥當。
潘子盯著壁畫自言自語,壁畫上可能是萬奴王的那個人,人模人樣,似乎並不是怪物。胖子拍了拍他,對華和尚說道:「刀疤兄,我說你破譯什麼啊,咱們是實在人,別搞知識份子那一套,到時候棺材一開,是人是狗,一清二楚。」
華和尚笑笑說道:「我的意思是,知己知彼,總是好一點的。」
「不過,畫這壁畫的人幹什麼要把這些東西畫在這裡?」胖子問道:「不忘國仇家恨?」
華和尚搖搖頭,顯然也不清楚,我想了想,說道:「有可能是想在這裡畫好壁畫後,將石頭整塊採下,或者乾脆就是畫來消磨時間的,你看這裡這麼暖和,可能當時的工匠就利用這裡來休息。」
沒人被我說服,華和尚開始拍攝這些東西,以留作資料。
我們休息夠了,精神逐漸恢復,陳皮阿四讓他的人輪流出去在外面待著,如果雪停了就爬進來叫我們,我們則開始輪流睡覺。
我睡醒的時候,順子也已經甦醒了過來,一個勁兒地給我們道歉,胖子都懶得理他,我拿了東西給他吃,讓他好好休息,我們還得靠他繼續上去。
在裡面沒有日月輪替,也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大概是兩到三天的樣子,雪終於停了,我們陸續爬出這條裂縫,外面已經放晴,到處是一片廣袤的白色世界。
整頓裝備,發現我們這幾天吃掉了太多的東西,估計沒有補給,到不了我們要到的地方,就會斷糧。問順子有沒有辦法,他說雪線之上真的沒什麼辦法,要不就回去再回來,要不分配食物,儘量少吃一點。
在縫隙裡的時候,陳皮阿四教了我們很多在雪山上的小技巧,比如說把衛生巾當成鞋墊,可以吸收腳汗,腳保持乾燥,全身就會暖和。我們按他的方法一試,確實不錯,不過我自己又覺得很彆扭,想到如果進入古墓之中,將這些東西丟棄,若干年後考古隊發現棺材邊上有這種東西是什麼表情。
我們用繩索爬上之前從上面滾下來的陡坡,地面上有不少新的馬蹄印,胖子蹲下看了看,說道:「阿寧那幫人看來超過我們了,跑到我們前面去了。」
我們二話不說,戴上護目鏡,馬上起程趕路,兩個小時後,我們在一個山坡上,看到了阿寧的隊伍。
他們顯然也遭受了非常大的損失,三十個人只剩下二十來個,馬也只有一半數量,其中還是沒有看到三叔的影子。
我們不動聲色潛伏起來,觀察他們,我看到阿寧正在用望遠鏡凝視一個方向,就也向她看的那個方向看去,忽然眼皮一跳。
只見遠處的雲霧中,一座雪封的大山巍然而立,那正是我在海底墓中看到的那一座山峰,它的形狀,幾乎和影畫中的如出一轍。
「就是這裡了!」我心裡暗道,指著那山,轉頭問順子道:「那裡是什麼山?要怎麼樣才能過去?」
順子手搭涼棚,看了看,變色道:「原來你們要去那裡?那裡不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