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6 章
馭者引人惶

流火看著屋內神情各異的諸人,方才向月差人來叫他,說一干人等已經齊聚東山正院。他聽了就心裡明白,七月前幾日一直往清木林來,引得紫檀優夢聚生脈息與她相合。大家都想看看,這個由普通人化成馭者的過程。順便再看看熱鬧瞧瞧事態發展,畢竟碧游宮裡一向都閒得發昏,總算出了件事可以打發時間。

昨兒一大早他悄悄帶著七月過來,旁人或者不知,但逢蔭早上若不見七月去滄瀾台必是要尋來的。想來她是故意讓眾人皆知,引的大家全來。

他掃了一眼諸人,除了月錦堂的君北舞以外,連雲夢涯的簡清輝都過來了。向月倚在梁邊,突然來了一堆客人,只是這裡沒有椅子可以待客,皆是籐繞枝盤都湧進屋裡,充當坐椅來諸位。他自己歪靠立著,臉上似笑非笑,看著邁步而入的流火。

「流火。」簡清輝立起身來,他身形不高略顯富態,但面容有些泛著蒼白,雙眉如豆,鼻子微有些扁,眼睛狹長似是一直帶笑,掩去個中鋒芒,一副好脾氣的中年人模樣。聲音有些微微喑啞,著一件月白色的對襟袍子,雙手背負著向著流火,道,「她若能與木靈共脈,你又何苦替她打掩,縱然灼息改了這回,到底是個禍根。不如暫先拘扣下來,待宮主回來定奪?」

「我們今天過來,也是不想你浪費氣力,碧游宮旨在培育強靈。如今何苦為個八桿子打不著的人,折損我們?」古蒼梧的聲音從頂梁上悠然而下,他坐在梁上,微微掛著笑。他五官生的十分和善,臉微圓,寬眉大眼。加上又穿了一身綠衫,整個人快與房上綠蘿合成一體。

逢蔭靠在一叢籐枝裡,長裙掩住足,也看不清是坐是站。她邊上正好是楓雁,也不知楓雁是不是故意的,非要離她這般近引得她一直表情不善。

「玉溪齋那裡最是匯陽,地底水源豐沛也易積陰。你選這裡就是想變改紫檀優夢的脈息幫她蒙混過關,如此又何苦?」簡清輝低聲道,「碧游宮從碧蒼山移來東關十年有余,當初為了爭碧蒼山的水土自殘凋零,如今養息十年才有今日。若有這個禍患總是對我等不利,傳了出去,豈不讓那幫馭者更加振奮?原本留她下來也不過是為了引出蕭無仰,但他數月不曾現身,想來也是我們尋錯方向。總歸她對我們也是無用,何苦再助她替那些馭者做嫁衣?人心不足,今日或者她不曾有惡念,來日真馭了木靈,哪知她到時的心思?」

「若非是她,紫檀優夢也難聚靈罩,依我看,不如讓她吃了化境丹放了算了。我想爹爹回來,也不願意枉害人命!」逢蔭看著流火陰晴不定的神情,突然開口。她話剛說完,突然邊上楓雁輕笑出聲。逢蔭瞪她一眼:「你笑什麼?」

楓雁冷冷道:「我笑有人言不由衷,心裡恨得發癢,表面上還要做大善人!」

逢蔭氣結,呼一下站起身來指著她:「你好?那為何夏七月之前日日皆去,怎麼不見你攔她?」

楓雁偏頭避開她的手指,冷聲道:「關我屁事,我為何要攔?」

向月只是笑著看著流火,一臉不關我的事的表情。流火攤開手,一臉的坦然:「你們都知道,我可是最後一個才曉得的。她去尋逢蔭我從不過問,她去清木林做什麼我也不知。」

「昨天你已經將那紫檀優夢移往玉溪,這難道也是不知?」簡清輝一臉懷疑,「那為何要管向月借玉溪齋,難道不是想學……」

「今天你們都來了,我能學什麼?」流火哼了一聲,「向月這裡的書只得他自己看得懂,除非他字字句句的教我!」

向月聳聳肩,捋一把自己的長髮:「我瘋了不成,要教一個慣會放火的這個?」

流火淡淡一笑:「我移那株紫檀優夢,不是為了她,而是想保那木靈。到底十株只得其一,她若成了,也是碧游宮的好處。攜她同去,讓紫檀沾染生氣也有助它聚力。現在那株紫檀優夢已經化形成人,與那夏七月是否脈合你們自己去看吧!憑一日一夜的工夫我又能成什麼事?我真是奇怪了,憑的一個黃毛丫頭把你們嚇成這樣,難不成都讓馭者裂了肝膽?」

他話一出,諸人皆靜了下來。唯得向月一臉的激動,一把揪住流火的手臂道:「成形了?真是成形了?」

「成形了!」流火低語,「我若要改它的脈息,沒有法門單憑火燒怕是不能吧?一晚上我能尋得多少?你那裡書成千百,語無論次,看多了不把自己繞進去就是好的。便是找十個慣會讀記的人來也得幾日吧?」

簡清輝面上一緩,輕輕道:「既然已經成了人形,定不是你一夜之功。不過為了穩妥,還是該讓她吃化境丹,省得……」

「她已經吃過一次了,再吃搞不好連自己是誰都不記得。」流火蹙著眉,「若那蕭無仰只是隱而不動呢?他若現身來尋,怎麼再讓夏七月出去引他?宮主把人留在這裡,要讓她吃你去,不關我的事!」

簡清輝一噎,一時都不知該說什麼好。偏流火還大刺刺的堵著門口,根本不打算放人往西山頭去看那紫檀優夢。明明就是知道他話裡話外就是偏幫許多,但又捏不著話頭反駁。況且昨天清晨他們才上山,若是今日紫檀化形,除非夏七月是一個馭木靈的高手。否則人為的可能性實在的太低了!登時屋裡除了枝蔓不時滋滋攀爬再無人出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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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時七月坐在玉溪源頭,從這裡可以俯瞰到山下大叢的密林。太陽已經遠墜山谷,西天上紅霞如血。

優優正在她的身側,她已經半身復歸紫檀。確切的說,她除了一個頭顱,身體的其它部份已經全成了紫檀。一大叢曲盤亂繞的籐枝,倚著一塊斜立的大石爬了一大片。頭就像掛在枝條上一樣,要多恐怖有多恐怖,七月也是半晌才適應她這種詭異的形狀。用優優的話說,她若全恢復成紫檀優夢,就不能開口說話了,不聊天的話時間很難打發!木靈和其它的生靈不同,其它的生靈,不管是鳥也好,哪怕是蟲也總歸有口可言。只消靈力不減,就可以開口說話。

聽了這個七月就開始跟她辯論,說要是蚯蚓或者毛毛蟲,哪怕毛蟲變成蝶也沒聽過它們開口叫的。還有魚,魚也不會說話的。優優聽了就把自己的腦袋連著一根枝晃來晃去,把七月嚇得屁滾尿流再不敢胡扯!

優優安定下來才說,這萬物與人一樣,也分資質才華。有些蟲草先天有限,便是一生傾盡也難聚靈,若無人牽引幫助,很難化形成人。通常能汲天地之氣而聚靈的,以整個天地萬物而言,其實是非常稀少的。縱然是人,也不能說個個都是文曲附體或者武學綽絕的。到底都是少數,大多數還是碌碌一生的平凡。

七月聽了十分的感歎,人常道,天地廣大,眾生平等,其實也不盡然。人可以說是占盡先機,以至萬物異化都向往人的樣子。但它們一旦異化,必是艱辛無數,如此比一般人強悍也是正常。人口中之妖,其實也就是這些,傳說總詭化丑化它們,疏不知它們幾多艱難,不過是想要人那最基本的「平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