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65 章
魂歌

「你倒是沒忘了他!」孟婆的聲音居然透了些愉悅,「你頂陽火入心,讓我不能再聚力於中。不過這種自毀肉身的行為,到底會讓你們天人永隔。結果都是一樣,又何需掙扎?」

流火沒有回答,手臂一甩竟將七月直扔出去,她的身體包裹著火焰,連同那小小的藍光一並彈上半空,當然不一樣,結果是不一樣的。

他曾經做過一個夢,夢裡七月胸口淌血向他說要走了,他當時很恐懼醒來以後很久不能平靜,他寧願代她承受。他答應過她的事都還沒有做到,如何能讓她一夢便隕命,又如何接受這樣的結果?

她有夢想有希望,她可以腳踏實地一步步前行,她正直而原則,她有一副好心腸更有絕好的記憶力。而他有什麼?他除了這毀滅的力量一無所有,那麼該繼續走下去的當然是她,他很想繼續陪伴她,看著她一步步成長,他很想就此次與她逍遙人間,看她幸福快樂的笑。

他的確很自私,無論如何也不願意放開她的手,但是現在又能怎麼辦呢?他看著火焰變成小小的光點,身體的疼痛在消失,笑容伴著火焰一起燃燒,醒過來吧,七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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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雪在消融,集結在院中的陰雲慢慢退散。耒殿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之前完全探不到氣息,東廂裡空無一人。但這氣息又倏然而至,憑空來去讓她心悸。她憑著氣再進入這裡的時候,七月竟好端端的躺在床上!她依舊在沉睡,只是在哭,眼淚是紅的,順著眼角斑駁成血線。

她身上竟有血,大團的堆在胸口。

耒殿感覺不到她有傷,她氣息穩定並無半點受傷跡象,但這血來的觸目驚心,讓她沒來由的覺得一股寒氣直沖後腦,帶出一整片的麻。

這情景聞所未聞見所未見,完全超出她的認知。她剛往前一步,突然七月身子一震整個人都彈坐起來,瞪著眼那表情說不出的古怪,靜了半刻,她突然猛的跌滾下床。

眼中是止不住的淚,新流淌出來的就像是透明的珍珠。七月大睜著眼,揮著手在空氣裡亂摸,像是瞎了像是瘋了,她一邊摸一邊喚:「流火,我醒了,那你醒過來!你出來你出來!」

耒殿被她的樣子嚇呆了,一時間手足無措的站在原地。七月摸遍了整間屋一直摸到院子裡,她赤著足只穿著單薄的小衣卻絲毫感覺不到冷,長髮被風掠起,眼前是一片迷蒙。

她又做了夢,夢裡整間房子都起了火,卻是只在外面燃燒。她被這火焰驚醒,卻透過火焰看到外面層層疊疊的鬼影!它們拼命的撲過來卻在火中化成煙霧,然後有更多的再度撲過來。她看不到流火,卻被困在外部灼燒的房屋裡,極度的恐懼讓她幾乎已經要崩潰,接著房子便坍塌成灰,她看到一個與流火般模樣的男人,他說自己是孟婆!孟婆,死人才會見到的孟婆,卻長了一張流火的臉。

但是心突然疼了,很疼很疼讓她看到胸口的鮮血,於是忍不住哭泣,卻隨著這哭泣,那孟婆便在空中化成一個無臉的女人。沒有五官,空空蕩蕩的臉上什麼都沒有,接著,就看到了流火的手,是他的手,雖然詭異的布滿血線但她知道是他的手,為她遮擋所有危險,抵御所有恐懼,安撫她的心她的靈魂。她因此而驚醒,是南柯一夢,在醒來的一霎,卻有著若有似無的聲音。她聽到流火在說:「真不想離開你,但實在沒有辦法了!」

心痛還在延續,讓她的眼淚如何也止不住。她必須要見到他才可以安心!之前她有時也會做夢,但醒來總會看到他動人的眼睛。他會懶洋洋的靠在身邊問:「又做什麼夢了?」但這時想見他的眼,他卻不在身邊了。

她明明可以感覺到他的存在,她知道他就在她的身邊但她卻看不到。她無法再相信自己的眼睛,憑著感覺伸手去抓,但一次次都是空蕩!到處都有,到處都沒有!

她醒了,他卻醒不過來。所以她看不到觸不到,不管那感覺多麼強烈都沒有用。她的心隨著每一次抓空都抽離一分。

她找遍了院裡每一間房都看不到他的影子,她的腳步越來越潰亂終於栽倒在地。耒殿一直跟在她身後,幾次想拉住她問但幾次都生生忍住。此時眼見她摔倒在地,雙腳都凍得紫黑,急忙撲過去要扶。

「這個世界與那個世界是重疊的,但永遠不會彼此相遇!你看不到他,他也不會看到你。」突然一個聲音幽幽響起,耒殿嚇得幾乎都要跳起來,什麼時候出現的?什麼時候到了身後,她居然完全無覺!她身子一凜,翻手一個旋身就照著身後拍去。

青影一抖,看不到是如何的便飄然閃過她的來勢,人已經立到了七月邊上,是一個青衣的男了,眼眸初是水色既而變得漆黑,下巴尖尖身形修長。他唇邊帶出一絲微笑:「陰陽兩隔,就是這個意思!」

七月怔怔的看著前方,一覺醒來她心痛到了徹底。她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現在如此的恐懼,如今終於明白了。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就在這裡但看不見。陰陽怪氣兩隔嗎?那死了就能看到了吧!她昏昏的想著,突然一頭就向著地撞去。

耒殿本來還欲再打,但一見這情景嚇得魂飛魄散,不及她出手去扯,下一刻那怪人又抖出一道青影,就這樣生生在她眼前把七月拐跑了!

耒殿胸口一空,眼瞳都有些煥散,恐懼到了極致便成了憤怒。

身體一縱拔高十數丈,瞬間便掠到了半空。在她眼前將人拐跑,竟半分查覺不到他的方向,但豈能這般讓七月消失無蹤?她在空中短暫摒息停留,沒有半點殘息留下,但卻看到西南方向行馭館的位置亦堆聚大團陰雲,她牙齒咯咯作響,身體倏然急撲而去。

那陰雲匯集之地陰寒徹骨,與這裡一模一樣。七月為何消失又復現?流火為何不見蹤影?還有那個詭異出現的男人……莫名只落在後院的雪,挾雜著冰雪的徹寒陰森。這森寒不屬於人間,再寒冷的冬季也沒有這樣的冰徹。難道說,真是有鬼出來了麼?

如果鬼也是妖靈的一種,是馭者所說的歸於死靈。世間可以駕馭的死靈,不是只有淨曦的老爹麼?難道說,還有別的人也會?以往還未成人形之前,常從風中雨裡聽得世間百態,聽聞有高僧高道,可以除鬼降魔,可以安魂引路,亦可以與亡靈通語。

這些不知是真是假,但慧靈程度比人要低許多的飛禽走獸,尚能得天地之氣而化身成靈,若人能摒除雜念一心向道,技達者能通鬼神也不是不可能!難道說是馭者弄來什麼高人,又有什麼圖謀不成?她一徑急縱一徑胡思亂想,面容隱隱發青。馭者貪得無厭,找流火幫忙尚不自足,更想圖謀紫卷稱霸,早知這裡不是什麼好地方,若真是他們將人弄走,那便要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