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遙捏著手裡的四百塊錢,站在黑暗裡。
路燈把影子投到地面上,歪向一邊。
易遙把垂在面前的頭髮撂到耳朵背後,她抬起頭,她說,爸,我走了。這錢我盡快還你。
她轉過身,推著車子離開,剛邁開步,眼淚就流了出來。
「易遙,」身後父親叫住自己。
易遙轉過身,望著站在逆光中的父親。「爸,還有事?
「你以後沒事別來找我了,你劉阿姨不高興……我畢竟有自己的家了。如果有事的話,就打電話和我說,啊。」
周圍安靜下去。
頭頂飄下一兩點零星的雪花。
還有更多的悲傷的事情麼?不如就一起來吧。
這次,連眼淚也流不出來了。眼眶像是乾涸的洞。恨不得朝裡面揉進一團雪,化成水,流出來偽裝成悲傷。
易遙站在原地,憤怒在腳下生出根來。那些積蓄在內心裡對父親的溫柔的幻想,此刻被摔碎成一千一萬片零碎的破爛。像是打碎了一面玻璃,所有的碎片殘渣堵在下水道口,排遣不掉,就一起帶著劇烈的腥臭翻湧上來。
發臭了。
腐爛了。
內心的那些情感。
變成了恨。變成了痛。變成了委屈。變成密密麻麻的帶刺的藤蔓,穿刺著心臟的每一個細胞,像冬蟲夏草般將軀體吞噬乾淨。
我也曾經是你手裡的寶貝,我也曾經是你對每一個人誇獎不停的掌上明珠,你也在睡前對我講過那些故事,為什麼現在我就變成了多餘的,就像病毒一樣,躲著我,不躲你會死嗎?我是瘟疫嗎?
易遙捏著手裡的錢,恨不得摔到他臉上去。
「易家言,你聽著,我是你生出來的,所以,你也別想擺脫我。就像我媽一樣,她也像你一樣,恨不得可以擺脫我甚至恨不得我死,但是,我告訴你,你既然和她把我生下來了,你們兩個就別想拜託我。」易遙踢起自行車的腳撐,「一輩子都別想!」
父親的臉在這些話裡迅速地漲紅,他微微有些發抖,「易遙!你怎麼變成這個樣子!」
易遙冷笑著,她說,「我還有更好的樣子,你沒見過,你哪天來看看我和我媽,你才知道我是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