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昏的時候響起的江上的汽笛。
每一次聽見的時候,都會覺得悲傷。沉重的悠長的聲音,在一片火紅色的江面上飄動著。
易遙和林華鳳一前一後地走則後。
周圍和便利商店咕咕冒著熱氣的關東煮,乾洗店裡掛滿衣服的衣架,站立著漂亮假人模特的櫥窗,綠色的郵局,掛滿花花雜誌的書報攤。黃昏時匆忙的人群心急火燎地往家趕。有弄堂裡飄出來的飯菜的味道。亮著旋轉綵燈的髮廊裡,染著金色頭髮的洗頭妹倦怠地靠在椅子上。有飛機亮著閃燈,一眨一眨地飛過已經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地面上有各種流動著的模糊的光,像是夏天暴雨後匯聚在一起的水流。這所有的一切被攪拌在一起,沉澱出黃昏是特有的悲傷來。
易遙望著走在前面一言不發的林華鳳,也不知道該說什麼。
在路口等紅綠燈的時候,易遙小聲地說:「媽,你剛才沒必要對他們下跪。我其實也不是一定要唸書的。」
易遙低著頭,沒聽到林華鳳回答,抬起頭,看見她起得發抖的臉。她突然甩過手裡的提包,朝自己劈頭蓋臉地打過來。
「我這麼做是為了誰啊!」林華鳳歇斯底里的叫聲讓周圍的人群一邊議論著,一邊快速地散開來。
「我不要臉無所謂了!我反正老不死了!你才多大啊!你以後會被別人戳一輩子脊樑骨啊!」
易遙抬起手擋著臉,任由林華鳳用包發瘋一樣地在大街上抽打著自己。手臂上一陣尖銳的疼,然後一陣濕漉漉的感覺襲過來。應該是被包上的鐵片劃破了。
易遙從擋住臉的罅隙裡看出去,正好看見林華鳳的臉。
在易遙的記憶裡,那一個黃昏裡林華鳳悲傷欲絕的表情,她扭曲痛苦的臉,還有深陷的眼眶裡積蓄滿的淚水被風吹開成長線,都像是被放慢了一千萬倍的慢鏡頭,在易遙的心臟上反覆不停地放映著。
空曠的操場上陸陸續續地被從教學樓湧出來的學生填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