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西跟著易禛進門就聞到了花蟹粥還有蘿蔔糕的味道,她下意識朝正換鞋進門的易禛望過去。
察覺到她的視線,他笑笑,有點不好意思:「怕你不跟我回來,就準備點你愛吃的,打算把你先騙回來再說。」
她跟著他低頭換鞋,沒有說話。
易禛只當她小脾氣還沒消,抱臂靠著牆:「還生氣?不然我下午陪你去逛街?」
池西的鞋半天都換不好,低著頭開口,聲音嗡嗡地:「你先著急你的設計稿吧。」
說話的時候不知為何笨手笨腳絆著了自己,身子一歪朝鞋架摔去。幸好易禛反應敏捷扶住她,責備:「還是在家休息吧。」
她終於換好鞋抬頭,黑白分明的眼睛裡分明有水光流動,清清淡淡看著他。
易禛一怔。
「你也沒睡吧?」她突然問:「找我沒少花力氣吧?」
他花了兩秒才明白過來她竟然是在關心自己,心底一軟,忍不住伸手把她攬進懷裡:「是啊,你可真難找。」
池西回抱他:「對不起。」
「小傻瓜。」他鬆開她:「停止互相道歉,先去吃點東西,然後好好睡一覺。」
池西貪戀得看著他。看他緩步走進廚房,低頭挽起襯衫的袖口,露出精瘦的小臂,修長白皙的手指熟稔地替她把花蟹裡面的肉一點點挑出來裝進碗裡。大概燙到了手,他下意識用牙齒輕輕咬了下拇指的指尖,性感而好看,低頭繼續。
好久,意識到池西還站在客廳裡,他扭頭笑她:「傻愣著看什麼?」
「帥。」她說。
他把粥分碗裝好:「那你還往邊讓那邊跑?」
「什麼?」
「你最近跟他走得挺近的是不是。」他假裝不經意提起,把碗放到桌上。
「你吃醋啊?」
易禛斜睨她一眼:「我吃醋你就離他遠一點?」
池西忍不住笑。
他有些不爽:「偷笑什麼?」
她低頭喝了口粥,花蟹粥的鮮甜瞬間充斥在整個鼻息間,她滿足得歎口氣,沒有回答。
***
時至傍晚,除了天邊一抹深色紅的夕陽之外,天色漸漸暗下來。池西本來只打算陪易禛瞇一會兒,等他睡著了就去跟小池西換回來。沒料到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凌晨,房門虛掩著,客廳的微光從門縫裡透進來,灑了一地。
她穿上拖鞋走出去,看到易禛帶著銀邊眼鏡在檯燈下工作,緊抿的雙唇嚴肅而認真,五官在燈光下立體得彷彿雕刻過一般,連睫毛都在下眼瞼投上了一層厚厚的陰影。
她輕手輕腳去廚房替他熱了杯牛奶放到他手邊。
骨節分明的手微微一頓,然後他緩緩抬起頭看她,眼裡充滿訝異。
她衝他笑了笑:「繼續忙吧。」
他坐在原位安靜地看她,半邊臉隱藏在檯燈照不到的陰影裡。大概因為銀邊眼鏡的原因,此刻的他顯得有些不一樣。
池西咬了下下唇想,斯文敗類。
然後就在這空檔,易禛突然拉下她的手臂,抬頭親吻了她。空氣裡安靜到只有彼此的呼吸聲,池西閉上眼睛,感覺著他唇齒間的溫柔。他好似有一輩子的耐心般慢慢地細細地吻著她,左手仍舊抓著她的手腕,右手輕輕撫過她的背。
好久,他放開她,不知為何悶悶地笑起來,連眼裡都是藏不住的笑意。
池西莫名看著他。
他拿起筆繼續工作:「你再去睡一會兒吧。」
可她卻捨不得走,這偷來的時光,每流逝一秒就少一秒。
易禛見她沒有要走的意思,從抽屜裡拿出張打印單給她。
是去北海道的機票。
「很早就買好了,準備忙完這個項目帶你去。」他解釋:「不是你一直喊著想去麼?本來打算明早直接拉你去機場給你一個驚喜……」
「明天早上?」池西反問。
「嗯。」他笑:「不信自己看。」
池西低頭,看到紙上明明白白印著:8:40 am。
***
另一邊的邊讓跟小池西也沒有睡。小池西抱著手臂在邊讓面前來來回回轉,嘴裡恨恨地一直碎碎念:「都是你!為什麼攔著我?為什麼讓易禛把她帶走?都是你!現在我該怎麼辦?」
邊讓扶著額頭,滿臉疲憊:「能不能坐下來?我頭暈。」
「不能!」
邊讓歎口氣,連翻白眼的力氣都沒有:「反正當時他也看不到你。你追上去有什麼用?」
意識到這句話自己已經講過好幾遍了,而小池西顯然仍舊沒有要聽的意思,他識趣地閉上嘴。
「不行!我要回去!」她又開始鬧。
「我說,你不困麼?你看看幾點了?」
小池西猛地停下,扭頭看向邊讓,表情近乎扭曲:「你說他們會不會已經睡在一起了?易禛會不會抱她了?會不會吻她了?會不會……」
她說不下去,覺得自己簡直要瘋了。
邊讓打哈欠:「你想這些有的沒的有什麼用。先睡吧,她一旦能抽身了,肯定回來跟你換。」
「萬一不是這樣呢?她肯定不會主動把易禛還給我。她就是在等這個機會呢,等她可以取代我。原來她覺得我們在一起的時候,大家只能看見我不能看見她,所以她才肯幫我,可是現在……」
她竟說得自己開始渾身發抖:「現在,她發現其實可能大家能看見的,也可能是她,那麼她為什麼還要幫我?她肯定不會再幫我了!」
「夠了沒?」邊讓打斷她,不知何時收起了臉上的笑,連眼裡都是沒有溫度的嘲諷:「別再說這些沒意思的話。」
「怎麼沒意思?」小池西上前兩步,站到他面前:「你知道易禛對於她來說意味什麼?你又知道失去易禛對於她來說意味著什麼?熬過所有沒有易禛的日子,對於她來說又是意味著什麼?你知道?」
「我都不知道。」她笑:「因為我根本連想都不敢想。下午易禛來的時候,我看到了她看易禛的眼神……」
她沒有說下去,那種眼神讓她整個人都警鈴大響,忍不住想去遮住她的眼睛,遠遠帶走易禛。她知道這是直覺給她的危機感,她不信池西不想留在易禛的身邊。
「她就是我,所以我一看就知道她想取代我。」
邊讓無語地搖頭,咯噠咯噠翻著打火機的蓋子玩,突然把打火機一收,問:「你跟西西說過類似的話?」
小池西遲疑了一秒,立刻倔強得抬起下巴:「怎麼?允許她居心叵測,就不允許提醒她?就算她是我,這裡的易禛也不屬於她。」
「是我的!」她加重聲音強調。
想到那天池西失魂落魄地坐在黑夜的窗台邊出神的模樣,他不知為何心裡狠狠一抽,站起身居高臨下得俯視小池西:「我看你就活該被甩。」
小池西大怒,狠狠推他一把,沒推動,又用力推了一下:「你們都是混蛋!你是她的朋友,你當然幫著她!你們想讓她取代我?我告訴你!沒門!我現在就回家,讓易禛知道你們這群人在謀劃些什麼事情!」
「你去啊!」邊讓重新笑起來,懶洋洋的嘴角掛了絲冰冷:「你看看,易禛到底選誰。」
小池西的臉色一白。
「走吧。」邊讓拿起車鑰匙,順便看了下手錶:「五點。伺候你這姑奶奶一晚上,我真的好累。我現在就送你回家,去把池西換回來。然後你一個人好、好、地去跟易禛說說這些事情。」
小池西倔著臉站著不動,豆大的淚水從她的眼眶掉下來,她抬手狠狠一把擦掉,繼續不服輸地瞪他。
邊讓回頭,小池西就在離他三步遠的地方,大概因為一直沒有睡覺所以臉色慘白,明明委屈得嘴角一直往下,可還拚命忍著眼淚。
「嘖。」他抽張紙巾遞給她:「你這個人好沒意思。」
小池西捏著紙巾,不說話地看著他,眼裡的水汽越來越重,然後她抱著自己的膝蓋蹲下來,漸漸啜泣出聲:「對不起,我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我知道自己不該這樣說,不該這樣想。可是我害怕。」
邊讓蹲下來陪她。
「那天我好好在看電視,突然出現了另一個我,跟我說易禛三個月之後就要跟我分手。我還以為自己是做夢呢。可是做夢我也不會夢到易禛要離開我啊!我跟易禛,二十幾年了,我記事開始他就在我身邊,我知道喜歡一個人是怎樣開始,他就是我男朋友。現在突然跟我說,這個人會跟我分開,還會娶別人。怎麼可能?」
她抬頭看他,淚水爬滿整張臉:「怎麼可能?二十幾年的感情,怎麼可能說分手就分手?感情沒了,還有習慣呢。醒來第一眼看到的不是他,那這一天該怎麼開始?我連想都不敢想。我多希望這是夢,希望她是騙我的,她跟我一點都不一樣,怎麼可能是我。可那次她就這樣消失在我跟易禛的面前,只有我看得見她。我看著她,第一次覺得真正的害怕。我強迫自己裝作什麼事也沒發生一樣,強迫自己努力改正。可是怎麼改?易禛認識的我就是這樣的我,難道他喜歡的不是這樣的我麼?我漸漸變得害怕跟易禛相處,我害怕他每一次歎氣每一次皺眉,可越是這樣,我越沒有辦法控制自己的情緒。每一天醒來我都在想,完了,我跟易禛的感情越來越差了,我馬上就要被他拋棄了。」
小池西說得有些語無倫次,她知道池西肯定比她難過,但是她也是。她甚至沒有可以傾訴的對象,她覺得自己已經是一根繃緊的弦,隨時可能會斷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