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禛再次回到事故現場,看到醫護人員正把池西往擔架上放,而邊讓站在一邊,疊聲喊:「西西?西西?」
他一愣,關上車門,不確定是不是自己聽錯了。
邊讓聽到聲響,朝這邊看過來,臉上出現短暫的僵硬,然後繼續低頭跟擔架上的人說話:「能聽到我說話嗎?」
易禛鎖了車往那邊走,沒走兩步就被邊讓制止:「你不用跟過來,回去吧。」
他沒有停下腳步:「我有義務確保她的安全。」
邊讓冷笑:「遇到你,就是她這輩子最倒霉的事情。」
易禛沒理他,逕自上了救護車。
開往醫院的路上,池西醒過來一次,迷迷糊糊看到易禛的臉,下意識伸手去抓他袖口。
易禛莫名看著她用力拽緊自己的袖口,手掌上的血漸漸染紅他的衣料。
池西靜靜看著他,眼神並不清明,看了很久,淚水突然順著臉頰滑下來,嘴裡喃喃得說著什麼,但是聲音並不大。
邊讓跟易禛都下意識俯身去聽。
她說:「你沒有看見我……」
然後再次昏迷過去。
醫護人員立刻撲上來進行第二次急救。
邊讓注意到池西仍舊抓著易禛的手,著急得提醒醫護人員:「是不是哪裡受傷了?一直流血。」
醫護人員看過去。
她滿是傷口的手臂沒有一處是完整的,手腕上的手錶表盤已經碎了,搖搖欲墜得連接著。
她輕緩得替池西摘掉手錶。
幾人同時愣住。
一直被手錶掩蓋的手腕處是一條猙獰的疤痕,幾乎爬了半個手腕。
另一個醫護人員感覺到這邊氣氛不對,忙中抽空往這邊瞄了一眼,脫口而出:「這是對自己下了死手啊?什麼事這麼想不開。」
被同事用眼尾掃了一記,立刻乖乖閉嘴。
***
到醫院池西就被立刻送進了急救室。易禛先去查看了王爾致的手術情況才回來。
兩個人都在手術室門口坐著。
邊讓自從看到池西手腕的疤痕之後,就有些沉默。
易禛去買了兩杯咖啡過來,遞給他。
邊讓沒接。
「喝……」
話剛起個頭,手中的咖啡被邊讓一巴掌拍翻在地。
「你幹嘛?」易禛皺眉。
邊讓沒說話。
他不說話,易禛自然也不會繼續說。兩人各居一個角落,靜靜等著。
不一會兒,易禛的手機響了。
「喂?」他接起,語調涼涼的。
「你怎麼還沒回來。」小池西的聲音有些委屈。
「王爾致跟溫北的手術都沒做完。」
「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有什麼事嗎?」
「沒有。」
易禛歎口氣:「今天你自己吃飯吧,我等這邊處理完再回去。」
說完也沒等小池西的反應掛斷了電話。
邊讓一聲冷哼。
易禛的手肘撐在膝蓋上,雙手捧著咖啡,抬眼淡淡往邊讓看去。
邊讓勾著一絲冷笑低頭玩手機。
王爾致那邊先做完了手術,他好在繫了安全帶,兩車相撞時又緊急避開了撞擊重心,所以傷得不算太重。
相較而言,池西的情況並不算太好,搶救一直進行到深夜都沒有結束。
邊讓等到後來急得在手術室外來來回回得轉。
易禛在十點多的時候出去買了點吃的回來。
邊讓看了眼易禛遞給他的晚飯,沒動。
易禛無奈,把漢堡放到他旁邊的椅子上:「吃了吧,跟食物鬥什麼氣?」
邊讓哼哼。
易禛搖頭,又問邊讓一次:「你真的不吃?」
「能不能不跟我說話?」
「你對我生什麼氣?」
不提還好,一旦提了,邊讓索性就攤開來講:「麻煩你以後離溫北遠一點。」
易禛靜靜看著他。
「遇見你就是她這輩子最倒霉的事!要不是因為你的項目,她不會出事。要不是因為……」邊讓停下,煩躁得揮揮手:「你離她遠一點。」
「這件事是意外。」他冷靜解釋。
「在確定她安全之前,我不想跟你說話。」
本來就沒什麼話要說的兩個人,氣氛再次冷下來。
池西的手術結束已經是凌晨2點之後,醫生剛出來,邊讓就立刻撲上去問:「醫生,怎麼樣?」
醫生搖頭:「來得有點晚……」
邊讓一怔,腦子被擊中般嗡嗡作響。正好易禛走過來,他轉身一拳揍在易禛臉上,大吼:「王八蛋!」
「誒你幹嘛!」醫生護士們趕緊拉開他們,那位醫生皺著眉解釋:「沒死,但是要再觀察一陣子。你們誰是病人家屬,跟我來一趟。」
邊讓再次怔住,這才想起池西在這個世界,沒有身份。
「我去吧。」他說:「她父母都不在本地,我跟她關係最好。」
「那你先來吧。」
邊讓跟著醫生談完走去加護病房看池西。易禛就靠在病房門口,雙手插在口袋裡,頭微微垂著。
邊讓走近,看到他的左臉上被自己揍得一大塊青紫。可是揍都揍了,他也沒打算要道歉。
易禛看到邊讓過來,沒說話,逕直站起身往電梯走去。
擦身而過的時候,邊讓扯著嘴角笑了笑,然後一用力打開門走進病房。
池西安安靜靜地躺在病床上,全身插滿了奇怪的管子,還帶著氧氣罩。邊讓看了好幾次都認不出這就是池西。
病房的燈很暗,他站在光線照不到的牆邊,輕聲問她:「值得麼?」
深夜的馬路安靜而寬敞,沒有行人也沒有車輛。易禛一路把油門踩到底,發洩似得往家裡開。
而小池西一直抱著抱枕坐在沙發上等他。門剛打開,她立刻從沙發上跳起來跑到門口,輕聲細語地:「你回來啦?」
「嗯。」他脫鞋:「很晚了,洗洗睡吧。」
「她……」小池西咬了下下唇:「怎麼樣了?」
易禛換完鞋往裡面,整個人都顯得很疲憊:「暫時沒問題,還需要觀察幾天。」
她抬頭看他,這才發現他臉上的淤青:「你……怎麼回事?」
「沒什麼。」
「你跟誰打架了?」
「沒什麼。」他看她:「先睡覺吧。」
小池西不明白他為什麼這個態度,她忍耐了一晚上,安靜得等到他回來。他卻連一句慰問都沒有,甚至把她的關心都當成麻煩。
可他一眼就看出她的情緒,把她攬進懷裡安撫:「我今天太累了,我們明天再聊這些好嗎?」
「我就是擔心你。」
易禛歎口氣,把她拉到沙發邊坐下:「沒什麼事。跟邊讓有點小誤會,所以他情緒有點激動。」
小池西皺眉:「你跟邊讓打架?」
易禛不解得扭頭看她。
她瞪大眼,表情有些猙獰,質問:「你為了溫北,跟邊讓打架?」
「說了是誤會。」
「誤會?」她越發大聲:「多大的誤會?值得你為了她打架?」
易禛不知為何突然冷笑一聲。
這一聲突兀的冷笑讓小池西瞬間從暴躁中冷靜下來,道歉:「對不起……」
他歎口氣:「你還好吧?下午是不是嚇著了?」
她這才敢讓憋了很久的眼淚落下來,憋著氣默默地哭,委屈的表情像極了要不到糖的小孩。
「好啦。」他心底一軟,把她抱進懷裡:「我的錯,那時候不該凶你。只是當時救人要緊,我沒考慮那麼多。」
她縮在他懷裡搖頭,漸漸哭出聲,眼淚鼻涕都擦在他胸口上。
「你看你。」他探過身子去拿抽紙替她擦眼淚:「別哭了。」
她又抽抽噎噎哭了會兒,才停住:「明天我去找邊讓算賬,居然打人。」
「不用,睡吧。」
小池西點頭。
兩人先後洗漱完躺到床上,小池西很快有了睡意,而易禛去翻來覆去得愈加清醒。扔在洗衣籃裡的襯衫還染著溫北抓他袖口時留下的血跡,那時她看他的眼神總是出現在他的腦海裡。
那張跟小池西一模一樣的臉上,出現的是他從來沒有看到過的神色。她看著自己彷彿是看著最後一絲希冀,大片大片的悲傷從失焦的眼裡湧出來,抓著他的手那麼用力,卻不敢觸碰他。
他覺得奇怪,奇怪自己為什麼會心疼,只能解釋為因為是那張跟池西長得一模一樣的臉,帶給了他瞬間的錯覺。
天剛亮他就起床穿衣服,動作很輕,但還是吵醒了小池西。
她揉著眼睛問:「怎麼了?」
「我去看看溫北。」
她停下動作:「現在?」
「嗯。」
「你為什麼這關心她?」
他以為自己沒聽清:「什麼?」
「為什麼,這麼關心她?」
易禛把打了一半的領結從領口抽出來,扔到床上:「你在懷疑什麼?」
「我問你為什麼這麼關心她!」
「你能不能不要無理取鬧?她還在加護病房躺,能不能挺過去還是個問題。」
「我的重點不是這個!」她急得從床上坐起來:「我問你為什麼這麼對她這麼著急!」
易禛懶得理她,拿起領帶接著穿。
她爬過來一把扯過他的領帶扔在地上:「不許去。」
「別鬧了好嗎?」
「反正現在不許去!」
易禛深吸一口氣:「我以為你從北海道回來之後終於知道改了,原來還是這樣。」
「北海道」三個字讓小池西一時間想到更多,尖叫著反駁:「去北海道之前,你也不是這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