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述的語氣,並不是疑問。
易禛看她一眼,默認。
「要不要說說?一個人憋著只能更壞。」
然而易禛卻伸手打開了音樂:「是無聊了?聽聽音樂,或者連aux線也可以。」
「沒有。」她是認真打算跟易禛談談:「說說吧,我是個很好的聆聽者。」
他又看她一眼,這次眼神裡帶了奇怪的疑惑。
池西低頭笑了笑,露出有傷疤的那個手腕:「你上次問過我原因。」
易禛遲疑一秒,淡淡應了聲。
「是我前男友。」
「不用勉強自己說。」
她卻自顧自繼續:「所有人都覺得我蠢,不過是一個男人,一場愛情,何必呢。」
「如人飲水而已。」
「你不覺得我很傻?」
易禛專注得看著前方:「不。」
「你想像過會失去她嗎?」
他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輕笑一聲:「沒有。」
「我也沒想過會失去他。所以那天真來臨的時候,我的第一反應是,我不信。」
他沉默地聽著。
「女孩子的話,越在乎一個人,越神經質。」她觀察著他的表情:「一定是因為我吧?」
易禛有些意外:「不是你的問題。」
「以過來人的經驗告訴你,不要吵架,回去看看她。坐下來好好談,她會懂的。」
他沒有接話,反問:「當時你在想什麼?」
「嗯?」
「對著手腕割下去的時候。」
她有幾秒的沉默:「什麼也沒想。」
「喝醉了?」
她搖頭:「很清醒。」
易禛沒有說話,正好遇到紅燈。他停下車,轉頭靜靜看著她。
她下意識躲開他的視線,用輕鬆的語氣:「見不到他的日子太痛苦了,一刀滑下去的時候竟不覺得痛。」
車子再次啟動。
他說:「謝謝。」
***
他送完她之後,掉頭往家開。晚飯時那段簡短的對話,他們還是以不愉快結尾。他幾天前跟她說過各自冷靜一段時間,然而看起來並沒有什麼用,她一張口來來去去還是那麼幾句話。
他把車停在停車場裡,捏著眉心靜止很久,才走向電梯。
打開門。
客廳的落地燈開著,另一邊有人蹲在地上擦地板,聽到聲音她停下動作,試探得問:「易禛?」
「你在幹什麼?」他問。
「擦地。」
他看了下時間,接近11點。
「你怎麼回來了?」她站起來,但仍在原地沒有動。
他沉默看著她。
良久,拖鞋進門:「西西,過來我們談談。」
她還是沒動,表情在昏暗的燈光下完全看不見。然而她下意識絞緊抹布的動作,他看得一清二楚。
「我有話對你說。」
她幾乎立刻否決:「我不聽。」
「過來吧。」他沒有理會她的拒絕,到沙發上坐下,耐心等她。
她最後還是一步一頓非常緩慢得挪到了他身邊。
他擰開茶几上的檯燈。
她幾乎立刻下意識擋住臉:「關燈。」
他拉她到身邊坐下,去冰櫃取了冰塊,用小毛巾包著走回來:「敷敷眼睛。」
她聽話得接過來。
他重新在她身邊坐下,讓她平躺在自己腿上,接過她手中的冰塊,輕柔得替她敷眼。
她的眼淚又不停往下流。
他無奈:「別哭了。」
「你都不要我了,還管我哭不哭。」她嘴上倔強著,卻哭出了聲。
「沒有的事。」
她翻身抱住他精瘦的腰:「你不回來,不接電話,也不回短信。我害怕得坐不下來,只能一遍遍整理房間。」
「西西。」
她知道他要開始進入正題,身體緊張得一僵,抗拒性得往後縮了縮。
「別害怕,就隨便聊聊。」
「我不信。」
易禛無言,撫摸她的頭髮:「那你就認真聽聽吧。」
「你不是要跟我分手吧?」
「不是。」
小池西又沉默。
「我和你,自從溫北出現之後,關係一直很緊張。」他說:「我們難道不應該把這個問題解決解決?」
「……要的……」
「首先,我要跟你道歉。車禍之後,公司有段時間一團糟,我的確因為心情煩躁對你發了火。而關於溫北的事,」他停頓:「項目上缺人,王爾致雖然沒有大傷,但是到現在還靠著枴杖走路。而我跟溫北也只有工作上的接觸,你害怕什麼?」
小池西低頭猶豫半天,說:「我害怕你覺得她比我好。」
他分神想了想:「這個世界比你好的人太多了。」
小池西一怔,又聽他說:「我沒辦法一個個喜歡過來,那大概會比跟你吵架還累。」
「有這麼累嗎?」
「有。」他抱緊她:「累得睡不著,滿腦子都是你的事。」
「真的?」她從他懷裡坐起來:「那為什麼不理我。」
「一開口就是吵架,」他看著她:「而我不想吵架。」
小池西更加用力得抱住他,淚水熱熱得滲透他的上衣:「我錯了。」
「別再為溫北的事情不開心了好嗎?等這個分店開始營業,之後的事情我就交給別人去管理。」
她猶豫著沒答應,好久才說:「我盡量……」
「還有,西西。」他斟酌了下用詞:「你已經不是小孩子了,該學會控制情緒,學會理智,學會成熟,也該學會換位思考。是我這幾年一直太慣著你,把你保護得太好,以至於你在某些方面沒有成長。我不希望因為我的錯誤,而讓你在性格觀念上出現問題。」
「其實……」她怯懦得開口:「我知道自己不對,也知道有時候自己讓人討厭。你一直都有在我錯的時候糾正我,可是我總控制不住自己……也許是我覺得不管怎麼樣,你總會包容我。而這個世界我只在意你的感受。」
易禛認真得看著她:「西西,只有保持自己的成長和進步,才會變得優秀,才會吸引人。這也是對你自己負責任。」
「我真的會改……」她低聲。
易禛歎口氣,想到什麼。
「要不你見見她?」他問:「一直對一個沒見過面的人吃飛醋,你不覺得自己很好笑?」
「不見!」她立刻拒絕。
拒絕太快,看到易禛疑惑的神色,才想起解釋:「就是……不想見。」
易禛沒再追問,托著她的後腦勺,把她的腦袋放到自己肩窩:「不想見就不見吧。」
小池西嘀咕了句什麼,聞著易禛散發出來的熟悉味道,很開迷迷糊糊進入夢鄉。
太久沒有好好睡覺,實在太累。
兩個人都太累,即使談話也沒談多深入,易禛竟也抱著小池西在沙發上睡到天亮,被光線刺醒時他下意識動了下,小池西很快跟著醒來。
兩人迷茫得對視幾秒,她有幾秒的不適應,跟易禛僵持的關係持續太久,讓她覺得能在這樣從易禛的懷裡醒來彌足珍貴。
「手臂酸不酸?」小池西捏他手臂:「怎麼就這樣睡著了啊!」
他活動了下胳膊:「動不了了。」
她瞬間就慌了:「哪裡?我給你揉揉?」
話音剛落,被他一下抱了起來。
一個標準的公主抱。
「嚇死我了!」她嘴上怪著,但卻哈哈大笑。
他抱著她往臥室走:「再睡一會兒。」
睡到一半,易禛被不斷的手機震動聲吵醒,小心翼翼避開還在沉睡的小池西,他長手一撈,拿過桌上的手機,然後赤著上身站起來,往陽台走去。
「喂。」
「在睡覺?」是王格的聲音。
「嗯。」他的嗓音帶著剛睡醒的沙啞。
「哎喲這聲音,愛上了愛上了!」
「什麼事?」他無視他的不正經。
「是這樣的,明天不是週六嘛。我有一朋友推薦我一地方,說是特不錯,適合露營。」
易禛一頓:「露營?」
「是啊,是片沒開發過的森林,在貴州那邊。我已經讓人訂了機票了,就通知你們一下!」
「我沒說我要去露營。」他微微低頭點燃一支煙,淡淡吸了一口:「最近都挺忙的,沒時間去。」
「整天就知道埋頭賺錢賺錢。」王格恨鐵不成鋼:「除了賺錢,你還會幹什麼?跟西西處成這樣了,也不知道兩人出去走走散散心。」
「真的沒時間。」
王格不爽:「盡說廢話。」
說完就掛了電話。
下一刻小池西的手機響了起來。
易禛無奈走過去按下通話鍵:「喂。」
「……」王格沉默半天,問:「怎麼還是你?」
「你覺得還能是誰。」
「西西呢?」
「睡覺。」
「這個點睡什麼覺……」王格嘀咕:「反正機票都買了,西西醒了我遲早告訴她。你不去,我帶著西西去。」
易禛沒說話。
「去不去,一句話啊?一個週末而已,週末你都不休息?」
易禛回頭看了眼還在沉睡的小池西:「去。」
王格滿意得掛了電話。
這麼在陽台吹了半天風,易禛已經完全醒了。樓下來來去去的行人,大部分已經換上了春裝,他這才意識到,冬天已經過去很久,春天都走到一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