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
沒事了。

」你說什麼?!」易禛反問

「西……」

王格臉上的焦急溢於言表,然而剛發出一個音節,被易禛猛地一巴掌推開。突然衝出去的他,一腳帶翻架在火堆上的小鐵鍋,辟里啪啦一頓亂響,他踩過尚未熄滅的火堆向林子深處衝過去。

季子一陣驚呼:「呀!易禛你的腳!」

易禛沒聽到一般很快消失在雨幕中。

季子推了一把愣在原地的王格:「愣著幹嘛!去找啊!」

王格這才從易禛剛才給他的那一眼中回過神,知道自己闖了大禍。

他迅速扭頭追著易禛的方向跑去。然而易禛跑得飛快,他追了好久都看不到他的身影,只能聽到他大聲呼喊小池西的聲音忽遠忽近得傳來。

他們找了很久,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他中途跟易禛遇到過一次,易禛全身上下都濕透,也不知道是在哪裡被刮了,臉上手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劃痕。

他抓了易禛一把,沒來得及說話,被易禛狠狠甩開,然後面無表情得錯過他繼續喊著小池西的名字走遠。

他呆呆盯著易禛遠去的背影。二十多年的兄弟,他第一次見到易禛真正生氣的樣子。

最後當他因為太黑無法視物而回帳篷時,碰到了正巧也回來的易禛。

等在原地的季子趕緊上前遞給他們溫水,關心得問:「還是沒找到?」

易禛搖頭。

「剛剛王格的手機來了信號,我用他手機打了搜救電話。」季子繼續說。

易禛正低頭翻找手電筒,聞言他停下動作:「謝謝。」

他們這才發現易禛嗓音沙啞,連發音都發不完整。

王格低頭走過去道歉:「對不起……」

易禛直起身子看他,墨黑的瞳孔裡沒有一絲溫度。

「我走著走著發現西西沒跟上……回頭她就……」

易禛沉默得等他說完,用力一拳打在王格臉上。

王格被揍得一個踉蹌,剛穩住身子。易禛的第二拳緊跟而上,徹底把他揍翻在地。

季子連驚呼都不敢,再三觀察易禛的臉色,才敢走過去扶王格。

王格推開她,頹著臉走到易禛面前:「我該揍,你接著揍。」

然而易禛只是冷冷看他一眼,打開手電筒繼續進入森林尋找小池西。

王格知道自己再拉著他只能讓他更生氣,但還是疾跑幾步追上他,語速極快:「現在樹林裡面太黑,山路崎嶇不平暗溝又多,這種未經開發的原始森林,被蟲子咬一口都可能會死,你一個人去很容易出事。而且很多野獸都是晚上出沒,你一個人太不安全。季子已經通知了搜救隊,我們還是等他們來了再一起出去尋找比較好。」

易禛繞開他往前走。

「阿禛!」王格無奈又著急得拉住他:「你這樣去找真的很危險!」

易禛沉默看著他,漆黑的眼眸裡醞釀著一場暴風雨,然而開口還是冰冷的語氣:「讓開。」

「阿禛……」

「王格。」他壓抑著情緒:「我沒打算一個人回去。」

這是一個無比漫長的夜晚。

昏迷的小池西在天快亮時被搜救隊在某個矮坡的底部找到,然後立刻被送下山搶救。自從小池西失蹤後他的話就極少,整個人像一根緊繃的弦隨時會斷掉。即使在被通知找到小池西的那瞬間,他都沒能鬆開緊咬的牙關。

整個過程王格都陪著易禛等在手術室門口,兩人之間安靜得連呼吸聲都聽不到。

王格等到身上的衣服都差不多乾了,才鼓足用力跟再次跟易禛道歉:「對不起。」

易禛靠在手術門邊的牆上,臉上的血污經過雨水沖刷濃一塊淡一塊,看起來很糟糕,最嚴重的是眉骨邊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而身上到處是破口。剛到醫院的時候有醫護人員提醒過他先去處理自己身上的傷口,但他沒聽到一般固執得站在手術室門邊。

一站就是一個多小時,沒有挪動分毫。

「西西看起來不是很嚴重,不會有事的。」王格見他不理自己,繼續說:「要不你先休息下?剛剛季子買來的點心你也沒動,要不先吃一點?」

易禛沉默得低著頭。

「你這樣,自己身體吃不消的呀!」王格急了。

易禛還是低著頭。

王格這才覺得奇怪,靠近易禛幾步,發現他整個人都在非常輕微得顫抖,太輕微,所以他一直沒發現。

「阿禛?」

易禛抬頭,眼神失焦,緩緩問:「西西沒事了?」

王格愣在原地眨了兩下眼睛:「你沒事吧?」

易禛的雙眼仍舊沒有焦點,他遲鈍得移動視線,看向紅色的手術燈,又看向地面。

手術燈在這時熄滅。

易禛幾乎是在一瞬間衝過去,沉默看著摘掉口罩走出來的醫生。

「沒事,只是從高處墜落有些輕微腦震盪跟左腿小腿骨折。」

易禛往醫生身後看。

「她應該很快會醒,你……」他皺著眉上下打量易禛:「你怎麼回事?」

王格連忙補充:「他在發抖,是不是發燒了?」

醫生的眉頭沒鬆開,反而擰得更緊:「不要命了?還不去先看看自己的傷?」

易禛又變得聽不見似的,視線緊緊追隨著從手術室被推出來的小池西,無視王格和主治醫生,跟隨她一起走向她的病房。

王格擔心而又煩躁得直跺腳:「醫生他怎麼回事?」

醫生搖頭:「我在走廊盡頭左拐的第一個辦公室,你馬上帶他過來。」

「好!」王格忙不迭點頭。

他在小池西的病房追上易禛。

易禛正低著頭仔仔細細檢查小池西,聽到身後的動靜,他回頭,看到來人,靜靜站了片刻,終於開口,聲音沙啞難聽:「我去換身衣服,你幫我照看一會兒西西。」

王格急眼:「你還是先去看看自己的傷口。」

易禛充耳不聞,往病房的門走了幾步,突然倒地。

同一時間,池西在花店突然失手打碎了玻璃茶盞。

邊讓停下撥弄花乾的動作,站起身:「沒事吧?」

「沒事。」

他走過去檢查她:「怎麼回事?」

她失神得搖搖頭:「感覺哪裡怪怪的,昨天開始就呼吸不暢,左腿也覺得疼得厲害。」

邊讓蹲下身去捏她的膝蓋:「是不是凍傷還沒好?還是傷口疼?」

她又搖頭。

「去休息下?」

「會不會是小西出事了?」她問:「總覺得是發生了什麼事。」

邊讓不解:「你不是還想去關心她吧?」

「嗯。」

「我以前也沒覺得你沒腦子啊!」邊讓做出疑惑的表情:「你想什麼呢?」

「我……有我的想法。」

「什麼想法,你說說。」

池西猶豫了會兒,小聲:「如果他們能不分手,也許到我該回到我自己世界的那天,我會發現未來的我們也沒有分手……」

她說到這裡抬頭,看到邊讓的臉色突然冷淡下來。

「怎麼了?」她問。

他扯了個笑,但並不好看:「這麼久了,還沒放下呢?」

她沒明白。

「沒什麼。」他抓起桌上的鑰匙:「突然想起還有約,你不舒服躺著去,別瞎折騰。」

說完頭也不回走出大門。

醫院裡。

易禛的傷口不止是臉上和手上的那些,最嚴重的是他的左腳腳踝的燙傷。尋找小池西時的劇烈運動導致水腫氣泡部分都被磨破,然後又長時間浸泡在冰冷的雨水中,沒有得到第一時間的治療,腳踝已經開始化膿。

王格絞著手指坐在易禛的床邊,心裡的愧疚在整件事情徹底平息之後一層捲著一層湧上來。

易禛很快醒了過來,睜眼看到王格,他反應片刻,然後垂眸看自己的腳。

「燙傷,還破口。一直悶在褲腿裡,淋著雨還到處跑,所以感染了。」王格悶聲悶氣得解釋:「你在發高燒,最好是等這些液輸完之後再起來。還有你身上那些大大小小的劃傷都處理好了。」

「謝謝。」他撐著身子坐起來:「西西怎麼樣了?」

「沒事。」

易禛點頭:「我去看看她。」

他掀開被子,眼神已經恢復清明,神情也不像昨晚那樣急切茫然。

「阿禛,」王格叫住他:「對不起。」

他意外:「沒事。人沒事就好。」

王格沒有立刻說話,思考了會兒才說:「昨天下午,你一腳踩過火堆,鍋裡的醬灑了一腿你真的沒感覺到?」

「問這個做什麼?」

「我一直以為你對西西好,是因為習慣。」

王格停頓,像是在組織語言。易禛靜靜得等他繼續。

「感情這種東西,雖然說付出不求回報。但是你真的一點也不在乎?」

「你到底想說什麼?」

「你考慮過沒有,也許西西不適合你。你跟西西都是我的朋友,說這樣的話真的不地道。但是阿禛,你有沒有考慮過,你跟西西在一起是不是真的是對的。兩個人在一起,最起碼是相互扶持,一起成長。但你們的關係是不是有點畸形?」王格語速不快,一直不敢看易禛的眼睛:「西西對於你,沒有任何幫助。男人嘛,找老婆幹嘛?快樂一起分享,痛苦一起分擔。她難過的時候你給她一個肩膀,你累的時候她給你一杯熱茶。但是你們之間,只能做到共享福,西西從來只會添亂。而對於西西來說,你如果一直這樣在她身邊,她這輩子都沒辦法成長。最基本的人情世故,她一樣都不知道。說句不好聽的,有一天你突然不在了,她怎麼辦?她甚至不知道怎麼活下去。她連照顧自己的能力都沒有,更何況以後去教育你們的小孩。」

這一次易禛長時間沉默。

王格忐忑不安得等著他的回復,這段話他在心裡醞釀了很久,終於找到機會說出來。昨天他陪著小池西在森林裡面走,一路上聽到的只有抱怨跟責怪,她甚至不允許他為易禛辯解一句。他原本也想跟她好好談談,然而他發現自己做不到。易禛對於小池西的好,對於她來說已經是理所當然的事,她永遠不會去考慮易禛為什麼對她好,為什麼要對她好。小池西在易禛的溺愛中已經徹底長歪了,囂張跋扈,無理取鬧。他認為他們這種畸形的關係,能再維持一年五年也許沒問題。但是肯定沒辦法維持更久,再多的愛都會被消磨光。易禛離開小池西能很好得繼續生活下去,然而小池西如果沒有易禛該怎麼辦,連他都不敢想。

「王格。」易禛終於開口。

王格循著他的聲音抬頭。

「我不是不知道我跟她之間的問題。」他在寂白的病房中間淡淡看著他,偏冷而沙啞的聲線在空氣中散開:

「是我離不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