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身影越走越近，隱在背光後的五官在路燈下漸漸清晰。
池西覺得自己彷彿是在做夢，怔怔看著他走到自己面前，忘了動作。
他的臉上沒有多少表情，似乎一早就知道她會在這時候出現在這裡。
池西動了動嘴唇：「易禛……」
「西西很擔心你。」他隨意得站著：「因為一些原因她來不了，所以我來接你回去。」
「哦。」她點頭。
她不自然得咬住下唇，出來的時候拿了小池西的身份證，她自然來不了。
「聽她說你在這裡，所以我來碰碰運氣。」易禛又解釋。
池西繼續點頭。
「吃晚飯了嗎？」她問。
易禛搖頭：「還沒。」
「我也沒有。」她帶著他往前走：「一起去吃個夜宵吧。」
「好。」
池西走了會兒，覺得奇怪：「為什麼想到在這裡等我？」
他低聲笑了笑：「湊巧。我剛好準備去買煙。」
池西沒再問。
兩個人選了個小炒店吃夜宵，一人點了一份牛肉麵。
易禛吃得很快，沒幾分鐘一大碗麵就見了底。池西看看自己面前仍舊滿滿一碗的面，不好意思得看了他一眼。
他掏出煙，對她說：「慢慢吃，我去抽個煙。」
「好。」
池西在他出去後呼哧呼哧大口吃麵，希望在他抽完煙之前吃完，動作太急，被嗆了一口。頭頂突然冒出一聲輕笑，她頓了頓，抬頭。
看到易禛好笑得看著自己。
她吞下口中的面。
他又笑了笑：「慢慢吃。不著急。」
「吃飽了。」她更加窘迫，放下筷子：「回去吧。」
到旅店之後，才發現易禛也在這家旅店訂的房間。她啞口無言得看著他。
他舉了舉房間鑰匙：」湊巧。「
池西點頭。
送池西進門前，他說：「明天就有機票回去，我替你一起訂了？」
「謝謝。」她微微退後一步：「我自己訂就可以。」
易禛點頭：「9點那一班飛機，早點休息."
"晚安。」
他深深看她一眼：「晚安。」
房門即將被池西關上，易禛又突然出聲：「溫北。」
「嗯？」
他把手放進口袋，靜默了會兒，問：「我一直很好奇。」
他停頓。
池西等了會兒，忍不住「嗯？」了一聲。
「你恨他嗎？」
沒頭沒腦得一個問句。
但是池西聽懂了。
恨嗎？
她朝他慢慢展開一個笑：「不恨。」
第二天池西掐著時間出房門，易禛已經等在樓下，換了身藍色的休閒裝，悠然自得得靠在門邊，看街角的母雞啄米。
池西站到他身邊，他立刻掐了煙：「準備好了？」
她指指身後的行李箱：「好了。」
因為是分開買的機票，所以兩人的座位並沒有挨在一起。池西甚至故意買了經濟艙的座位。
不管是小池西讓易禛來，還是他自己的意願引導他來這裡。她只相信他告訴她的。
他說的，她就信。他要來接她回去，她就回去。
這也許就是她最後的任性。
***
小池西沒想過池西會離開那麼久。雖然她說過等有一天池西離開，她就會去做自己的事。可她從來沒覺得自己做好了準備。
每次在花店見不到池西回來的身影，她都覺得害怕。怕池西真的就在遠行的路上永遠離開。
所以當她再次在花店見到躺在淡色的薔薇花旁，慢悠悠熱著一壺玫瑰茶的池西時，激動得衝上去抱著她又哭又笑。
池西被她突然的擁抱嚇了一跳，睜開眼看到是她，很快笑起來：「幹嘛呀？」
「你怎麼去那麼久！」她把臉埋在她肩頭：「你好討厭！你只會讓人擔心！」
池西歎口氣，把想說的話壓在喉嚨裡，任她緊緊抱著她。
小池西直到抱夠了，撒嬌夠了，才鬆開她。伸手拿池西放涼的花茶來喝：「孫姐來找過你好幾次。」
池西應了一聲。
小池西默默看著她，撇撇嘴：「西西姐。」
池西扭頭看她。
「你真的不去找邊讓聊聊嗎？」
池西搖頭。
「為什麼？」
池西摸摸她的頭，視線沒有焦點：「如果早知道是一場空的事，何必非要苦苦堅持呢？」
小池西並不認同她：「可你不是邊讓。你怎麼知道怎麼做對於他來說，才是更好的。」
池西一愣。
「你以為好的，也只是你以為。」
她最終還是沒能說動池西，只能唉聲歎氣得在店裡晃蕩了一上午。趁午休的時間，她去隔壁買了兩盒綠豆湯回來。本來打算叫池西出來吃，打開房門之後才發現池西躺在床上睡得正熟，只能坐在院子裡等池西醒來。
可是一直等到三點多，綠豆湯已經完全不涼了，池西還是沒有出來。
她嘟著嘴去推池西的房門，用撒嬌的語氣喊：「西西姐～」
室內一片安靜。
小池西覺得奇怪，把門推得更大，然後進入房間。
然後她愣住了。
池西的手機還在床頭櫃上，換下的衣服好好地地放在床尾櫃上，連拖鞋都整齊得排在床邊。
可是床上並沒有池西的身影。
她長時間愣在原地，不能夠理解正在發生的一切。
「西西姐？」她又不確定得喊了一聲。
沒有回應。
她衝過去翻開被子，被窩裡還留著體溫的餘熱，但是池西不在。
她害怕得衝出院子，想找人幫忙。可是沒有人可以幫助她，他們都不知道發生在池西和她身上的事。
除了邊讓。
她急忙掏出手機給邊讓撥打過去，然而系統提示不在服務區。
這是小池西第一次覺得徹底的無助，想對這樣的事說我不要……
她顫抖著撥通易禛的電話。
響了兩聲，易禛就接起了。
小池西連牙關都在打架，她開口就問：「為什麼？」
易禛的聲音聽起來有些不解：「怎麼了？」
她憋著一股勁不肯哭出來，她都不想去管自己這樣說話對不對，可她就是想問問：「是你慣著我，慣壞了我。為什麼你覺得累了煩了，就可以拋棄我？」
「西西？」
「如果任性妄為的我是自私的，你拋棄這樣一個離了你沒辦法活下去的我，是不是也是自私的？」
易禛大概不明白她在說什麼，沉默聽著。
小池西莫名覺得心底升起一股恨意，不知道到底在恨什麼，或者該恨誰：「曾經那麼喜歡那麼好，怎麼可以說不要就不要了？你曾經是最害怕我受哪怕是一點點委屈的人，為什麼有一天你能忍心給我世界上最殘忍的傷害？」
「對不起。」他說。
小池西怔了怔，抱著自己蹲下來。
這些最殘忍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在她的身上。可當她開始學會不再自我不再任性的時候，她才真正意識到池西曾經說過的那句話。
她說，要經歷怎樣的事情，你才會變成我。
她哽咽著說：「我好恨你……」
易禛從談判中趕到花店，看到的是抱著膝蓋蹲在池西房間門口小池西。
「怎麼……」
他的話剛出口，小池西就蹦起來抱住他，嚎啕大哭。
易禛順勢抱住她，安撫性得拍她的背：「沒事了，沒事了。」
小池西完全不能從無能為力的悲傷中走出來：「我討厭你！」
「好。」
「我不能原諒你。」
「好。」
「易禛……我該怎麼辦……」
他只是輕柔得順著她的背，幾不可聞得歎了口氣。
「你們……」
從他們身後傳來池西的聲音。
小池西的肩膀一僵，不可置信得回頭，看到一臉莫名的池西。立刻鬆開易禛撲進池西的懷裡，哭得比剛才更厲害：「你壞死了！」
池西花了幾秒就知道大概發生了什麼事，小聲勸她：「別把顧客吸引過來看戲了。」
小池西把她抱得更緊：「才不管！我被你嚇死了！」
「易禛看著呢。」
池西說，偷偷去觀察易禛的表情。
易禛一直沉默看著她們，閉了下眼睛，對她笑了笑。
好不容易把小池西的情緒安撫下來，易禛解釋自己是從談判桌上中途離場之後，匆匆離開。
池西無奈地看著抱著涼水咕咚咕咚喝的小池西。
「慢點……」
池西一說話，她又想哭。
池西連忙阻止：「別哭了啊……」
「你嚇死我了！」她心有餘悸：「西西姐，以後別這樣了好不好？「
池西微笑著沒有說話。
小池西兀自冷靜了會兒，突然說：「所以那天邊讓才那麼奇怪？」
池西臉上的笑漸漸消失。
幾乎沒有停頓，小池西語氣肯定：「因為他看到你消失了？」
池西垂下眼眸。
小池西緊張得去抓她的手：「所以你才要讓他走？」
池西還是不說話。
小池西茫然得看著她，突然問：「為什麼一定要讓邊讓走？」
沒等池西回答她又問：「你消失的這段時間，回到自己的世界了嗎？既然回去了，為什麼還會再回來？」
池西安靜地看著她，什麼都沒辦法說。
小池西急了：「從那時候起你就開始突然消失，所以你才要讓邊讓走？才要離開我們離開這裡？」
沒有人說話。
小池西想了很久，聲音低下來：「所以你開始消失……是我和易禛和好之後？」
「你別亂想。」
小池西的卻變得更加蒼白：「是因為我……」
「不是的，你不要亂想……易禛？」
她突然換了語氣，看向小池西身後。
小池西一怔，跟著回頭，看到易禛站在離她們不遠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