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也不遣人通傳一聲?」萬翼依然是那身朱子白服,未語先笑,施施然從水榭走來……
商珝憨笑著低頭打揖,「便是那李歡卿,我本說再等等也無妨,讓小廝通報了再進去,他非是一刻也等不得。今日這般冒昧前來,不知可有打擾?」
萬翼似笑非笑道,「若我說打擾了呢。」
商珝一愣,一時分不清他是玩笑還是真怒,無措道,「那……那……」
李歡卿接過話頭,「那便罰我們請你到豐樂樓大宴一番,到時不論萬郎罰多少酒,我們便也認了。」此言出,其餘王孫公子紛紛相和。
豐樂樓臨水而立,由五座三層高的樓台組成,中間用飛廊連通,樓下設百步柱廊,在園內建軒館亭榭,種植花木……
其樓台亭榭、水石花樹之美,器用之豪華,為舉國之冠。
「啊……我們此前不是說去都御史家觀禮嗎?」太尉家的小公子還沒反應過來,一頭霧水道。
李歡卿陰測測地掃了他一眼,令他瞬間閉緊嘴。而後如最佳變臉術一般,李歡卿再回過頭看萬翼時,立刻春光明媚,溫聲道,「今日是都御史家的三小姐及笄之禮,聽聞見過她的,都說她是京城第一美人……所以,此前才不顧禮儀急急尋你一同前往,若趕得及,現在還能看到她的二加笄禮。」
萬翼笑道,「難得……」難得李歡卿終於要改變目標?
李歡卿卻是不屑地接續道,「什麼京城第一美人,不怕羞煞他人!原想今日讓那滿門賓客長些見識……」他曾經遠遠見過那位三小姐,嘖,他再看了眼萬翼,那是什麼京城第一美人……
萬翼啼笑皆非道,「那萬翼可不蹚這趟渾水,還是去豐樂樓。」
李歡卿和商珝自然未有意見,「好!就去豐樂樓。」
獨留太尉家的小公子幽怨的畫圈圈……這群見色忘義之徒,雖然萬郎是貌美,可是他還是更喜歡女人一點啊。
一行快把人眼給閃瞎的世家公子哥集體出行,沿途收穫春心無數,眾位俊俏美少年身上馬上皆被丟滿了羅帕鮮花。
到達豐樂樓後,萬翼拂去滿頭絳紫的桐花,將掛在衣上的羅帕一一折好,放入懷中。
李歡卿瞅見了,道,「怎麼,萬郎可是瞧見了鍾意的姑娘?」個中酸意可飄十里。
萬翼食指輕劃過胸前的羅帕,舉止溫雅多情,「女兒家的心意自然要小心對待,即便無意,也該妥善交代才好……」
那眉眼神情,雖年少,但也瞧得出日後大周朝又該出了個多情郎。
李歡卿不由氣悶,商珝越發黯然,一行翩翩少年頂著一身花香進了樓。
今日是上巳節,人們皆把金色的薺菜花和絳紫色的桐花舖在灶台以及坐、臥之處。目之所見的少女們,也紛紛把一簇簇紫桐花插在髻上,意驅風邪。
萬翼這一行人被丟了滿頭的桐花,倒是省了事。
「我們是去樓上的廂房,還是到臨台水榭?」
李歡卿道,「既是上巳,自然曲水流觴最好。」
萬翼喚來跑堂,帶路。
「諸位公子,既然欲臨水宴飲,何不乾脆入畫舫一敘?」豐樂樓不愧是第一酒樓,就連跑堂的言辭也透著幾分文雅。
商珝詢問地看向萬翼,以他的意見為基準。
萬翼點頭,「也好,白日遊湖,等入夜再進水軒。」
跑堂利落的一躬身,將他們引到畫舫停靠處,「公子們可以任意挑選,若需要伶人歌者,喚一聲就是。」
李歡卿挑剔的選了個懷抱琵琶的清秀女子,再欽點一位抱琴少年,同上畫舫……
——「李歡卿?」
有道是狹路相逢,越是不願見,便越是能趕巧。
商珝、李歡卿走在最後,聞言回頭,正正看見著銀蛟紋曳撒的濟王殿下,再落後幾步,便是一身靛青色直衣的當朝皇上!
二人大驚,急忙欲先下拜,心中不由咕噥,這濟王怎麼把小皇帝也拐出宮了。
小皇帝祁見鋮忙大步而來,「速速平身,朕,嗯……我今日微服而來,便是想巡視民計民生,切勿擾民。」
萬翼走在最先,待發現少了兩人回頭尋來時,視線正與祁見鈺對了個正著!
兩人都有些措手不及。
濟王殿下率先移開眼,神情越發冷漠……
想不到今日竟會遇見這卑劣之徒!濟王殿下心有憤憤,面色黑得已經不是不佳可以形容。
但小皇帝卻完全沒有眼色般,興沖沖道,「既然這般趕巧,我們便湊成一桌聚聚也好。」
祁見鈺臭著臉,卻不吭聲。
小皇帝便當他是默認,用力拽著他的手,帶著身後一打護衛,前呼後擁的進了畫舫。
祁見鈺從頭至尾的黑面冷眼,他離琵琶女最近,萬翼饒有興致的數了數,一整個下午琵琶女至少彈錯了8個音。
濟王殿下卻是連眼角也不曾望過他一眼,只要一思及是與萬翼同處一室,他渾身猶如被螞蟻爬過,惡寒不適之極。
在邊疆的日子,激烈而殘酷的戰爭,幾乎令他以為,他已經將這個人忘了。
夜宿營火,手握長劍時,腦中偶爾劃過那人的只語片影皆被他恨恨封殺,到後來,只要提到萬翼,便是反射性覺得那是個令人厭惡的無恥卑劣小人,恨不得他在這世上消失。
可當他重返帝都,耳邊關於這個人的消息越來越多……
「天下莫不知萬郎之姣也!」……
「山有扶蘇,隰有荷華……不見子都,乃見狂且。」……
不過是皮相稍好一些,濟王殿下對此嗤之以鼻,嚴禁他宮中提及萬翼的任何消息。
這濟王一不開心,眾人皆難放開懷抱,遊船宴飲便在眾人心懷各異的情況下草草收尾……
待月出東山,臨水軒台上人聲鼎沸。
這群貴族公子的組合打眼無比,在謀殺了無數眼球後,公子們揮揮衣袖,不帶走一片羅帕,進了水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