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巳節,萬郎一舞動京城。
接下去的日子裡,萬翼充分享受到天皇巨星級的待遇,每日圍在國子監外只願一見萬郎的少男少女逐日增加,男踏歌也在京中風靡一時。
「這就是青春啊。」
萬翼感慨的搖頭,對著國子監外人頭攢動的盛況揮揮手,回應他的立刻是劈頭蓋臉的一片羅帕鮮花……
幸而前朝在被砸死幾個著名美男子後,取締了投擲瓜果以示愛慕的風氣,萬翼的腦袋衣衫在這場盛況下,才得以完好無損的保存下來。
——「公子,下個月綜試你有幾成把握?」
小書僮眨巴著眼睛看她,終於等到了國子監最後一場考試。
萬翼摸摸他的頭,「放心,今年公子就能離開國子監了。」
小書僮星星眼看他,「言仲相信公子!」
「怎麼?厭倦當公子的書僮了?」這麼迫不及待?
小書僮淚流滿面的不解釋……
如何能讓公子知道,他接了長老密令,為了保住公子在學院的貞操,他要隨時做好替公子獻身的準備!>?<一個月後的綜試結束時,小書僮按耐不住,再次追問准考生感想。
「與我原先預估的一樣,」萬翼道,「今日之後就不用再留在國子監了。」
「看來公子發揮的非常好呢。」語氣這般篤定。
萬翼慢吞吞的繼續道,「今日之後,要麼我能順利畢業,要麼……就會被趕出國子監,永不敘用。」
言仲:「……?!」
同一時刻,正在閱卷的考官終於閱到萬郎的卷子後……捏著捲紙的雙手劇烈的顫抖起來,差點把這張卷子撕成兩半!
「這,這,豎子!大膽豎子!」考官怒髮衝冠,氣得連話都說不出來,只得拍案再三,幾乎要將這卷子當場銷毀!
「主監大人……」其餘考官紛紛聚來,「您千萬別衝動,這份卷子是皇上欽點要看的,過會就要呈進宮去。」
「這種卷子!怎能拿去污了皇上的眼!」他說罷擼起袖子就要撕卷。
「大人冷靜啊!冷靜……」
霎時閱卷室鬧哄哄一片!
本次國子監綜試主考為官之道,查考各人的品性與對此的領悟。
「公子的答案很……驚世駭俗?」小書僮默了半晌,小心翼翼的選擇措辭。
萬翼呷口茶,「我只回,求官有六字真言:空、貢、沖、捧、恐、送。」
小書僮霧煞煞,「……好深奧啊。」他聽不懂。
萬翼溫聲解釋,「空呢,即別無他求,一心求官,不達目的決不罷休。貢呢,即善於投機鑽營,逢場做戲。沖,則是語出驚人、譁眾取寵……比如公子現在做的。捧,即溜鬚拍馬,曲意逢迎。恐,即對上級表面阿諛奉承,實際暗擊對方要害。送,則是損公肥私、請客送禮。」
小書僮:「……」
OTZ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還有個為官六字真言,聽不聽?」
小書僮:「不,不聽了。」
他心臟承受不住。
這樣的答卷交上去……這,公子真的能順利畢業嗎?
這份驚世駭俗的答捲到底還是被呈到新帝面前。
他饒有興致的唸完求官六字真言後,發現還有一個為官六字真言。
「所謂為官六字真言是空、恭、繃、凶、聾、弄。」祁見鋮看膩了一派歌功頌德的調論,這份卷子語出驚人,卻直擊癢處,比起那些滿紙虛話誇讚,更令他注目,他一字一句唸完,每念一句皆凝神細思片刻,「空,即凡事不必認真,難得糊塗。恭,即是對上級卑躬屈膝,脅肩餡笑。繃。即對下屬和百姓假以滿腹經論、威風凜凜……凶,即為了不可告人之目的要不擇手段,面上卻要溫良恭儉讓,以仁義之名行厚黑之實。聾,即對批評裝聾作啞,充耳不聞……「唸到最後一句祁見鋮不由笑了起來,「弄,即是要千方百計中飽私囊嗎。」
一旁聽幼帝唸完萬翼答卷的太監們皆汗如雨下,這萬郎,好大的膽子!
祁見鋮唸完後終不忍釋卷,再從頭巡看一遍,令左右:「速傳萬翼進宮。」
少頃,當見到那個皎白身影緩緩而來時,龍椅上的祁見鋮斂住往昔的天真純稚面容,揮手斥下左右。
幼帝那張精緻漂亮的臉上隱隱透出陰鷙,「你可知光憑這份答卷,朕就能殺你。」
萬翼抬起頭,目光放肆的與幼帝相接,「但陛下現在……將萬翼召入了宮。」
「萬郎啊萬郎,你這般通透,知道朕在想什麼嗎。」
萬翼這次卻乖覺,低了頭恭順道,「萬翼自不敢揣摩聖意。」
祁見鋮那張稍嫌稚氣的臉上,終於第一次露出笑容,「萬郎啊萬郎,你能為朕,帶來什麼?」
「萬翼不能保證能為陛下帶來什麼,但萬翼定能助陛下脫離此刻的困境。」
皇帝未出聲,以眼示意他繼續說下去。
「陛下即位五年來,朝政皆由太后一脈把持,婦人焉能體察國需?」萬翼心中默默對太后說一聲抱歉,情勢所需情勢所需。繼續道,「雖有保皇一脈,實力卻難與親王派相較,太后心屬於誰,誰人不知?陛下深宮五年,自然體察最深。兩黨相爭,必然致使夾縫中貪官滋生,弄臣橫行。萬翼今日呈上的求官與為官六字真言,正是當今朝廷現狀!若陛下依舊放任,這恐將是大周的最後浮華!」
新帝心下微震,卻未正面回應他的話,只凝神看他,「如此說來,萬郎的意思是……你能做忠臣?」若萬家這個佞臣世家竟出了個忠臣,真是天大笑話。
萬翼也同樣打太極,「想必皇上這兩年也試過以清流對弄臣貪官。」
祁見鋮的臉色有點不好了,結果那群腐直之輩忠是夠忠了,卻往往撞得頭破血流不討好,添亂有餘罷了。
萬翼大膽道,「陛下,您的時間已經不多了。放眼當今,天下人只知濟王——不知,陛下。」
他怒斥,「放肆!萬翼莫以為朕不敢殺你?」
萬翼越發躬身下拜,口中道,「萬翼斗膽直言,請皇上恕罪。」
龍椅上未有應聲,新帝年紀尚小,身上卻已初具上位者的威壓,氣氛凝重得令人窒息。
好半晌,從上方傳來一聲冷音,「繼續說。」
「濟王一派勢力太過龐大,清流卻過於迂腐,不堪使用。至於內閣,首輔商量並非陛下扶持上位,他爭利之心朝野皆知,助他無異引狼入室……」萬翼深吸口氣,道,「陛下可有想過——以殺止殺,制衡之術?」
「你說。」
「與其朝中讓濟王一人獨大,倒不如皇上親自培養一方權臣,與其抗衡。絕對的權利自然引起腐敗和危機,但是當權利被拆分之後,臣下們誰也無法做到專斷獨行,陛下只需在幕後運籌帷幄,無需正面搏殺,承擔險情。」
「哦?這便是萬郎說得權力制衡。」祁見鋮道,「可你又憑什麼認為,朕會用你這乳臭未乾之輩制衡濟王?」
「陛下還有其他人選嗎?」萬翼也同樣揚起一抹笑,當幼帝重新稱呼他為『萬郎』時,他便知道,自己即將要成功了。
「一來:萬翼父母雙亡,不用擔心牽涉到背後家族宗親,便於陛下拿捏;二來:萬翼身無官職,仕途可以任由陛下安排掌控;三來:萬翼雖不才,卻薄有聲名,饒有民間根基;最重要的是……除了萬翼,陛下認為還有誰有能力與濟王相抗衡?」
新帝緩步走下龍椅,蟠龍金靴停在萬翼跟前,「古語養虎為患……」他食指輕輕佻起萬翼的下巴,深深看進他眼裡,「萬郎,你這般通透的人兒,實在令朕不放心吶。」
萬翼緩緩勾起紅唇,綻開一抹笑容,「陛下,既敢用我,萬翼也相信,陛下定能——牢牢駕馭我。」
新帝冰涼的手輕劃過他的唇,愉悅道,「朕可,真期待那一天。」
出了大殿之後,萬翼才感覺胸口微微悶痛,竟是在殿中與那小皇帝對決時,被新帝的威勢壓得幾近窒息的緣故。
他背脊微涼,已是汗透重衣,新帝喜怒無常,未來不是個好相與的角色,他該如何在這三方周旋中獲得最大利益?
正沉思著,前方引路的小太監突然跪下,口中高呼,「濟王殿下,千歲千千歲!」
萬翼抬起頭,撩衣正要下拜,卻發現對面的濟王殿下在看見他後,彷如被火燒眉毛一般,急急轉身,竟迅速的退回原路,繞過反方向的長廊離開了。
萬翼:「……」
祁見鈺緊抿著唇,橫衝直撞的埋頭衝衝衝。
倏地又猛然停下——
他是不是該,找個女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