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8 章
花開時節動京城·19

  春城無處不飛花,寒食東風御柳斜。

  顧名思義,寒食節這日家家都折了柳枝插在門上以及屋簷和灶間,祁見鈺起來時侍女呈上的新衣上就繫著一截鮮嫩的柳枝,他揮退侍女三兩下穿上衣服後就往書房去,昨夜萬翼一直在書房鼓搗幾疊奏摺,讓他先回屋裡睡,不想直到他等到睡著,萬翼還是沒回來,看樣子應該又是在書房歇了……

  思及此祁見鈺有些心疼地加快步子,推開門,迎面的萬翼已是衣冠整潔的轉頭回視他了,「鈺郎,這麼早便起了?」

  祁見鈺看著萬翼眼下的淡青色,皺起眉,「怎麼不多睡會?」

  「再睡便要誤了早朝了。」萬翼微笑道,「無礙的,這幾日忙完我可以休息好一段時間。」

  祁見鈺拉過萬翼的手,「朝中有孤在,何必這般事事親力親為。」而後有些赧然地低了低聲,「……你只要忙孤的事就夠了。」

  萬翼失笑,拍了拍他拉著自己的手,十分真誠而自然地道,「殿下,我也是男人啊!」怎甘於心安理得的躲在人後?

  祁見鈺也讀懂她的未盡之語,心中不由感慨:如此高潔,不愧是我所心慕的萬郎!

  屋頂上的影一:公子……你真的不小心又忘了自己的女兒身了嗎?

  早朝後吃過皇帝統一分發的甜米粥,接下去便是三日難得的休假,雖然米粥的味道還不錯,但畢竟湯粥不解餓,群臣自持風度也不好再把太監叫回來添飯,等下朝後便自覺各自加餐。

  寒食節要禁火三日,萬翼與祁見鈺下了朝也只吃了些冷面和涼糕,見祁見鈺一路亦步亦趨的跟著,接下去的祭掃讓她有些猶豫,「我要祭掃爹娘,鈺郎……要來嗎?」

  畢竟自己老子曾跟先皇槓了幾十年,她還是要照顧下濟王殿下的心情。

  祁見鈺內心天人交戰了好半天,只是上個墳……父皇應該不會氣得從皇陵跳出來吧?不行!他可是父皇的兒子怎麼能對那個萬安低頭?

  實在是鬱悶地捶心肝,為什麼這麼可憐可愛的萬翼,他老子竟會是萬安!

  蘑菇了快半個時辰,最後敲定濟王殿下便在山下路口等著,萬翼上山祭掃完後再下山與濟王殿下匯合。

  萬翼帶著言仲在濟王殿下殷切的目光中上了山,言仲提著一大袋昨晚捏好的寒燕,「公子,待會需要把濟王殿下捏的寒燕一道祭上嗎?」

  「你把濟王捏的寒燕也帶來了?」

  「怎麼了?」言仲摸了摸腦袋,畢竟也是萬家未來主母親手捏的,「我想老爺也會期待看到濟王殿下的心意。」

  想到濟王那可怕的手藝,雖然後來她實在忍不住手把手教他捏了兩個子推燕,可那品相……「我想爹不會願意看到的。」

  致祭、添土、掛上紙錢,每年這一天萬翼總會花上半日在父母親陵前細細述說,今年或許是有了一個人在等她,不到午時,萬翼便已經要祭掃完了。

  她抬起頭微瞇著眼看著蒙在厚厚雲層下的太陽,爹,娘,兒今日不再孑然一身,終於遇上了願不計一切陪伴左右的人。

  你們若在天有靈,可以安心矣。

  而後令言仲打開布袋做完祭掃的最後一步:

  將捏成子推燕、蛇盤兔形狀的寒燕取出,一一撒於墳頂滾下,然後萬翼用事先準備好的柳枝穿起這些寒燕,小心地又放回袋中,準備帶回府中高掛,意沾先祖德澤……

  「——公子!」

  突然從身後的柳樹上探出一顆頭,影一道,「影十一傳來消息,曾榮出府了,錢疇派去的死士估計會在路上動手。」

  萬翼慢條斯理道,「讓影十一先別動,隨他們殺。」

  影一聞言一驚,抬眼看去,那張總是含笑的臉逆著光,看不清表情,難道公子之前讓影十一他們跟去不是為了保護曾榮?

  似看出他眼中的疑惑,萬翼眼神幽深,「保護的是憐我,至於曾榮,只要讓他留一口氣沒立刻死就行了,他傷得越重越好。」

  「是!」

  萬翼從懷中取出一枚印章,影一認出是昨夜影七他們從錢府偷的錢疇的私印,「事後只要留下一個刺客,其餘一概不留!」

  「是!」

  萬翼緩緩又補充一句,「將這枚私印藏在那刺客身上,藏好了。」

  待一陣柳葉婆娑,影一的身影消失後,思及曾榮那日充滿信賴的等著她的暗衛相助,萬翼搖了搖頭,曾榮啊曾榮,不是說讓你別太相信我嗎……

  謀害朝廷命官這罪名,當然是現成的發生在皇帝眼皮底下的影響力更大。

  寒食節這日,一場刺殺震動朝野,武英殿大學士曾榮祭掃回程之時遇上刺客伏擊,身受重傷!若只是單純的刺殺也罷,偏偏這場刺殺就發生在他彈劾了商量之後,巧的是他彈劾商量的罪名也恰恰是謀害忠良!更巧的在後頭,從那名被抓獲的刺客身上搜出了商量心腹錢疇的私印,不出兩日,這刺客就離奇死在牢中……

  錢疇差點噴出一口心頭血,原本志得意滿的等著曾榮的死訊,誰知道後腳已被人撬了牆根!養的死士要死還不死快點,偏偏等被活捉後才死成!

  這時還嫌局面不夠亂,曾榮家的養女君憐我守在宮門前攔轎喊冤,直指商量搆陷她生父在前,欲殺曾榮便是因為知道她的存在想殺人滅口,錢疇也是當年的幫兇!

  一時商量焦頭爛額,萬翼趁機拉上早看不慣他的保皇派和清流派大肆彈劾首輔無德!商量泥菩薩過河自身難保,此時錢疇跑來找他求援,又哪裡顧得上他?

  於是悲催的錢疇,在十日後的深夜接到一紙搜查令——

  萬翼笑盈盈的朝衣襟飄散頭髮凌亂的錢疇拱了拱手,「不好意思錢大人,在下也只是奉命行事。」

  錢疇鐵青著臉不吭聲,揮手讓衣衫不整的小妾下去。

  任誰『辦事』辦到一半突然被急匆匆打斷都一樣騰不出好臉色,幸而他此前就已經把所有證據都焚燒殆盡,他們就算是掘地三尺,也查不——

  「錢大人,請驗看這是否是商量的罪證。」

  錢疇不可思議的盯著眼前的一疊文書,上面是商量透過他數次收受的賄賂數額,書信往來,死士歷次的刺殺名單……等等!

  錢疇定下神細看發現其中數額有偏差,而書信下方曾榮的私印也有些微不對勁,「不對!這份文書是偽造的!」

  萬翼定定的看著他,「不,這就是商量這數十年犯下的罪證,並且是由錢大人你,親口指認。」

  「你……」

  萬翼傾身在他耳邊道,「你以為搜查令為什麼這麼快通過?商量早已打算好棄卒保帥,你不為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該……為家中上下五十四口人好好想想。」

  錢疇悚然一驚,「你想幹什麼!」

  萬翼直起身,拍了拍手,身旁的隨侍躬身遞給她另一份幾乎一模一樣的文書,這次上書的則是錢疇的大名。對上他瞬間蒼白如紙的臉,萬翼漫不經心地揚了揚薄薄的文書,笑容美麗而殘酷:「今晚我必定要帶走一份文書,你說是帶走你的,還是商量的?」

  「不……」

  【知識小註解】

  子推燕:是專門用來祭奠介子推的供品,故取用「介子推」之名。

  蛇盤兔:俗有「蛇盤兔,必定富」之說,意為企盼民富國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