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三十那天林旭特別高興，一大早就把程煜從溫暖的被窩裡拽了出來，逼著他穿上了上次買的那套西裝。
林旭穿著貼身西裝，把家裡打掃的乾乾淨淨的，一點灰層都沒有。最後又翻箱倒櫃的找出了他珍藏著的胸花。
程煜在廚房等著菜出鍋，嘴裡叼著煙靠在牆上。他很少抽菸，也就是在部隊上想林旭想的難受的時候會抽幾根。
林旭走進來，吸了吸鼻子，捂著嘴說：「臭，不要這個。」
程煜把菸頭用水沖了扔到垃圾桶裡，笑了笑：「不抽了。」
林旭滿意的把胸花捧到他面前：「戴上。」
程煜哭笑不得的看著他：「今天是過年，不是結婚，不能戴。」
「要戴，高興！」
「高興也不能戴，」程煜耐心的給他解釋，「今天放鞭炮，不戴這個。」
林旭給他指自己的胸口：「我戴了，程煜也戴，戴了就是一樣的，程煜就是我的。」
「不戴也是你的。」
「我喜歡！」林旭指著上面的字，「新娘，新郎，我認識，結婚的意思。每天都和程煜結婚，好高興。」
程煜眨了眨泛酸的眼睛，抬起手在林旭臉上摸了摸，想出口的話在嘴邊打了幾個轉還是嚥了下去，還是不忍心讓傻乎乎的林旭想起他要娶別人了。
「好，戴，你幫我戴。」
林旭認真的把胸花別在林旭胸前，高興的說：「今天又和程煜結婚，好開心，要照結婚照，要抱著程煜睡覺！」
程煜聯繫了幾位專門做婚宴的廚師，請他們當天到家裡來做菜，準備在小院子裡擺幾桌。傻子沒有什麼朋友，到時候請街坊四鄰到家裡來吃一頓就行了。
女方那邊沒有什麼要求，甚至到現在為止，程煜也沒見過女方的父母出面。
「領了證，先把孩子生下來，其他的等以後他們條件好了再說。」周志靠著牆站著，看著程煜拿著塗料在屋裡刷也沒上去幫忙。
林旭拿著小刷子貼著牆走過來走過去，玩的高興的不行。
「嗯。」程煜應了一聲。
「屋子刷一遍是要亮堂多了，雖然也沒什麼用，但是小劉畢竟是孕婦，環境好點她住的也舒服，」周志拍了拍手，戴上棒球帽，遮住了他有些禿掉的頂部，「我先走了，他弟下午開家長會，我得往學校去了。」
「去送你舅舅。」程煜拍了拍林旭的肩。
林旭放下刷子，回頭看了程煜兩眼，兩三步把周志送到了門口又折了回來，高高興興的拿起了刷子又繼續和程煜一起玩。
結婚的頭天晚上程煜把林旭的西裝熨燙的整整齊齊的，掛在臥室裡。他站在那發了會呆，回過頭，先前站在他身後的林旭已經不見了。
床底下和衣櫃裡都沒有，程煜最後在客廳裡兩個沙發轉角的角落裡看到了林旭露出來的頭頂。
程煜走過去摸了摸林旭的腦袋。
林旭抬起頭看他，很快又摀住了自己的眼睛：「我沒在。」
「我看見你了。」程煜低聲道。
「看不見。」林旭把自己窩在角落裡縮成一團，使勁的搖頭。
「怎麼了？」程煜拉住林旭的手，最後一個晚上了，過了今天傻子就不再是他的了。
林旭慌亂的別過頭：「明天，結婚了，只想和程煜結婚。」
「笨蛋。」程煜把林旭拉了出來。
林旭癟著嘴靠在沙發上，程煜躺在他身邊，把腦袋枕在林旭寬大的肩膀上，安慰他：「結婚後你會有家，有老婆，還有寶寶。寶寶出來後，會叫你爸爸，開心嗎？」
「不開心，我有家，有外公和媽媽，還有程煜！」
程煜抓住林旭的手，十指緊扣在一起，說：「我也不開心。」
「好喜歡程煜。如果，程煜有寶寶就好了，一直和程煜結婚，程煜也不會走。」
「對不起。」程煜閉上眼，這一天終於到了，他卻覺得渾身都輕鬆了，就像瀕死的人終於走到了那一刻，再多的掙扎也只是徒勞。
「喜歡程煜，好看，對我好，但是程煜不喜歡傻子，程煜想走，不要我。結婚了，程煜才不走，真的回來了……」
屋外響起了零零碎碎的鞭炮聲，林旭還小聲在他耳邊念叨著，程煜細細的聽著，也不知道自己是多久睡著的，等他醒來的時候天已經亮了。
程煜睡在床上，習慣性的往旁邊摸了摸，林旭的位置一片冰涼，顯然早就沒了人。
「林旭！」程煜掀開被子，從床上坐了起來。
屋裡沒有人。
程煜在屋裡找了一圈，連昨夜那個沙發角落裡也沒見到傻子的身影。
程煜坐在沙發上，抱住腦袋使勁拍了拍，林旭沒有手機，平時除了工地就是家裡，他也不知道林旭能跑到哪裡去。
他在家等了好久，周志的電話接二連三的打過來催他們去接小劉到民政局去領證，程煜最後乾脆把電話關了，跑出去找林旭。
工地也沒人，工頭說壓根就沒見到林旭來過。
程煜回到院子的時候之前請的廚師都來了，周志一臉暴躁的站在院子裡罵罵咧咧的，讓他原本已經老去的英俊臉龐顯得越來越猥瑣。
「別吵了！」程煜在門上踹了一腳。
周志他一直不喜歡程煜，以前還能裝的和和睦睦的，這會氣的不得了，指著他罵：「是不是你把林旭藏起來了？我就知道，你從小就不安好心，長大了還是條白眼狼，見不得林旭過好日子。」
程煜的胸脯不停的上下起伏著，被周志罵的臉上一陣白一陣紅：「你給我閉嘴！」
「被我說中了？臉紅了，你趕緊把林旭給我交出來。」
程煜待不下去了，周志說的沒錯，他小時候就是條白眼狼，他對林旭一點都不好，如果沒有他，說不定林旭會喜歡上別人，不管那個人對林旭怎麼樣，至少他不會受那麼多的苦。
「罵罵罵！罵什麼罵！」周志的老婆從屋裡走出來，「你也別是非不分，也沒見你平時對那個傻子有多好。」
她對程煜擺了擺手：「你去找人，如果他回來我會通知你。這裡我來安排。」
程煜摔上門出去了。
正月十五，小縣城裡的街道熱鬧極了，樹枝頭上掛著紅燈籠，地上還留著鞭炮外層紅色的碎屑。
程煜在縣城裡走了一圈又一圈，也沒見到那個高大的身影。
傍晚的時候天陰了下來，稀稀落落的雪花從天上落了下來。
程煜走的腿都斷了，家裡的人都散了，周志趕去安慰小劉，院子裡靜了下來，周志的老婆給街尾雜貨鋪的老闆娘留了話，告訴程煜傻子一直沒有回來過。
程煜坐在院子門口，天暗了，行人都回了家，小巷子裡一片寂靜。
他等了一天，早上傻子出了門要去工地賺錢，傻子說今天要背一天的沙子，中午不能回來給他做飯。他無聊的在家待了一天，本來以為傻子去撿他的寶貝塑料瓶去了，但是這會早已經過了傻子平時到家的時候。
程煜在家等到八九點，中午已經把剩飯吃完了，他不會做飯，肚子餓的咕咕響，最後乾脆坐到院子門口。
時間過的很慢，程煜靠著牆快要睡著了，冷風又吹的他渾身發抖。他心裡有些不安，這麼晚，不知道傻子是不是出事了。
程煜站起身鎖好門，走到巷子口，看見路燈下一個熟悉的身影慢吞吞的走了過來。
傻子臉上掛著傷，身上的棉襖不知道去哪了，就穿了件薄薄的線衣，衣服上還髒兮兮的留得有腳印。
「你去哪了？」程煜大聲吼。
林旭在程煜面前站好，把在褲包裡捂著的手掏了出來攤在程煜面前：「錢。」
「發工資了？被人搶了？」
林旭連忙搖頭，對程煜咧著嘴笑：「我搶的！這裡，」他拽了拽程煜腦袋頂上的頭髮，「紅色，他的錢，打他！」
「白痴！你去找打嗎！」
「他搶了程煜的錢！要搶回來！」林旭把錢塞到程煜手裡，「他流血，睡著了。疼，我也睡了，醒了，就回來了。」
程煜拿著錢，突然覺得燙手的不行，把錢砸在傻子身上：「笨蛋！」
林旭低著頭，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指著地上的錢：「是程煜的！」
「笨蛋！白痴！」程煜把自己所知不多的髒話全都罵了出來，他眼睛酸的不行，抬手抹了兩把，把凍的渾身發冷的傻子往屋裡拉，「以後不准理他了！不准和他打架了！」
「他欺負程煜！」林旭掙開程煜的手，彎下腰去撿錢，「不能欺負程煜。」
「你被他打死了，我怎麼辦！」好不容易接納了傻子，如果又變成一個人，又沒有家了，他怎麼辦？
程煜聽見嗚咽的哭聲，以為傻子回來了，他睜開眼，才發現自己坐在門口睡著了，天快黑了，雪也下的越來越大，他臉上濕濕的，不知道是雪水還是淚水。
「對不起，」他抱著腦袋，好像又看到了幾年前那個渾身髒兮兮把欺負他的人打了一頓的林旭，「你回來，不要和別人打架，沒有人欺負程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