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芷嫣回魂的時候,我已經妥妥的讓她的身體把九轉丹吸收完了。我先是往旁邊一看,見屋裡沒人,心道昨晚感覺墨青一直盯著我果然是錯覺,隨即這才轉過頭來打量芷嫣。
這具身體一洗往日疲憊,容光煥發,連頭髮都要黑亮了許多。
我站在芷嫣身邊,看她回魂後,因為感受到身體的異常,而微微睜大的眼睛,覺得自己竟然有一種給自家寵物洗了毛的成就感。
芷嫣握了握手,又站起來蹦躂了兩下:「好神奇。昨天明明被摔得那麼慘竟然都不痛了。」
「你小心說話。」我道,「這是在無惡殿呢。」
芷嫣立即摀住了嘴。
「咱們先回戲月峰,邊走邊說。」出了無惡殿,沒人阻攔,我頂著太陽,用與芷嫣一般的速度飄著。雖然陽光讓我難受,可速度也沒慢上多少。我在路上問芷嫣,「柳滄嶺治好了吧,丟出塵稷山了嗎?」
說到這個,芷嫣左右探了一眼,沒在路上瞅見人,才小聲與我道:「你們南山主好是厲害啊,紮了幾根針,就將滄嶺哥哥當場救活了過來。守衛們已經把他送出塵稷山了。」
我翹了下巴道:「顧晗光要是連這點傷也治不好,留他在萬戮門也沒甚用了。」
「那我這身體的傷,也是那南山主治的嗎?」
「吃了顆九轉回元丹而已。」我頓了頓,「不過九轉丹也是顧晗光煉的,算是他治的吧。」
芷嫣又微微抽了口氣:「九轉丹?就是那個『寧棄嫦娥升仙途,不捨九轉回元丹』的神藥?我居然吃了那個東西?」她摸摸自己肚子,「受個皮肉傷就吃那種東西,你們萬戮門還真是奢侈……」自言自語的嘀咕完了,她轉頭看我,「你們南山主連九轉丹也可以煉出來,那他為什麼不治治他自己呢,聽說……他以前也是個翩翩公子的呢……」
芷嫣看我的眼神兒裡,帶了些許微妙的考究。
我知道她在想什麼,她在想江湖上,關於顧晗光和我的那些亂七八糟的傳聞。
我這南山主,姓顧名辰字□光,人稱為閻王愁,因為他醫道修得能從閻王爺手裡搶人。
他年少成名之後,便常年隱居山野,不見蹤影,後來再有他的消息傳遍江湖,就是他被我招入萬戮門之際,而那時,他卻從一個美如玉的翩翩公子,變成了一個瘦弱蒼白的小男孩。從此再沒長大。
江湖上從此眾說紛紜,流言遍野。其中流傳的最廣的一個說法便是——「路招搖採陰補陽,用力過度,將顧晗光害了。」
這些名門正派就知道放屁。
我路招搖風裡來浪裡去,縱橫江湖這麼多年,放眼全天下,沒有一個男人能比我更帥氣。
他顧晗光只有醫術能入我眼,而那渾身孱弱陰柔的氣質卻絕不符我的口味。要論采陽補陰,那也是他顧晗光采我的陽才對。
對此事充滿著微妙好奇的芷嫣,我白了她一眼:「顧晗光是因一個女人變成這樣,可卻不是為了我。」
芷嫣立即死死的盯著我,滿眼滿心的想瞭解江湖□□的模樣:「他被誰採了?」
「……」還名門正派呢,思想一點不純潔,「沒被誰采,他自願為一人療毒,將那毒引到了自己身上,變為幼童,常年忍受冰霜寒凍之苦,即便身在盛夏,也如墜冰窟。」
芷嫣有點愣:「都說在你統治的時代,入萬戮門的,都是窮凶極惡之徒,沒想到,還有顧晗光這樣為救他人而捨棄自己的……」
「哼,天真。」我掃了她一眼,「入我萬戮門之前,顧晗光也不是個心慈手軟的主,他的溫柔不過是因為那一人特別罷了。」
「那到底是誰……」
我摸著下巴:「說來你也應該知道,你們十大仙門裡,唯一一個只有女弟子的門派……」
「觀雨樓?」芷嫣打斷我,「她們不是……入門就不能動情了嗎?」
「對呀,可她們樓主控制不住嘛。」
芷嫣更驚:「你說讓南山主捨生來救的,竟是觀雨樓主沈千錦?不可能啊,沈樓主冷面無私,從來沒聽她提過南山主的事啊。」
我撇嘴:「她什麼都記不得了,當然不提。」
當年我千方百計誘顧晗光入我萬戮門,他絲毫不為所動,後來也是機緣巧合,沈千錦一身情毒發作,走火入魔,昏睡不醒,要死不死的時候,顧晗光就只有抱著她來找我,求我幫忙與他一同幫沈千錦驅毒。而他付出的代價就是,一個健康的身體,和永遠留在萬戮門。
他用救人的針扎掉了沈千錦的記憶,放她回觀雨樓,而顧晗光自入門後,就再沒離開過塵稷山。從此仙魔兩道猶似天人兩隔,永不相見。
顧晗光也從此再見不得別人在他面前恩愛,見一對拆一對,恩愛得過分的,當場扎個半身不遂也不是沒有過的事。
這其中因果我沒心思與芷嫣細說,便如此簡單的提了幾句,剩下的讓她自己猜去。回了戲月峰,我打發芷嫣去山下找人給我燒紙。
她自是求之不得,心裡估計暗戳戳的還想去看柳滄嶺一眼。只是離開之前忽然一本正經的與我說了一句:「以後,你教我修魔可好?」
我一挑眉,只見她眉宇之間皆是嚴肅與認真,「我不想再像昨天那樣,在想要保護什麼的時候,卻無能為力得一塌糊塗。」
我抱起了手:「哦,又求我幫忙啊。」
「我今天一定找一百號人給你燒錢!我一定竭盡全力滿足你的紙錢!你等著!」言罷,她便急匆匆的跑出去了。
小丫頭,倒是摸清了我的脾氣。我笑著勾起了唇角,讓我教徒弟,有點意思。還沒人把自己送到我手上讓我欺負過呢。
晚上芷嫣回來的時候,卻幾乎是夾著尾巴回來的,因為她身邊跟著墨青。
她手在身前握得死緊,像囚犯一樣走在後面。而墨青則在一旁走得風淡雲輕。在我這小院門前站定了,芷嫣規規矩矩的鞠躬:「謝謝門主。」
墨青只抬頭看了眼天色:「以後無論在何處,傍晚之前必須回到塵稷山。」
「謹遵門主教誨。」
「嗯,先回吧。」
芷嫣躡手躡腳的進了屋,我在外面盯了一眼,發現墨青走了,然後趕緊進來問她:「怎麼的,為什麼跟厲塵瀾一起回來的呢?你有沒有露餡?下次叫他師父呀,自然一點,可愛一點那種,來,先學個我看看。」
芷嫣嘴角僵硬且抽搐的拉了個笑出來,然後直接拿身體往我身上撞,這一次,她自己從身體裡跑了出去,而我接住了這具被她「拋棄」掉的身體。她化成魂魄的形狀,縮在角落裡發抖:「不行,果然還是不行,我不能和厲塵瀾呆在一起,我走路都快同手同腳了。他不說話,光是那身氣息就能壓死我了。」
哪有那麼可怕……
她緩了好一會兒,才不抖了,然後道:「我還在山下找人燒紙呢,厲塵瀾忽然就出現了,讓我回山。」
我奇怪:「讓你回山,為什麼?」
「不知道。許是怕晚上山下……危險?」
約莫是吧,戀愛中的人嘛,特別是像墨青這種有點佔有狂氣質的,總是喜歡讓女孩子晚上不要出門,一定要在某個時辰之內到家。
雖說傻啦吧唧了一些,可也算是一種別樣的關心。
我正這般想著,忽覺屋內空氣一沉,一襲暗紋黑袍的男子便陡然出現在了屋中。即便是我,也被這突然驚了一瞬,墨青……你怎麼還沒走?
我回憶了一下我剛才用這個身體說的話,雖然只說了一句「讓你回山,為什麼?」可一個人在屋裡自言自語確實有點奇怪,可能會引起墨青的懷疑,我正在琢磨圓謊的辦法,墨青便開口了。
「走吧。」
去哪兒?
我飛快的瞥了旁邊在角落抱著膝蓋的芷嫣一眼。
芷嫣顯然也是一臉蒙圈:「我不知道呀。剛回來路上,他就剛才在門口和我說那兩句話,你都聽到的呀。」
於是我拉扯了一個笑容出來,問墨青:「去……哪兒呢?」
他一聽我說話,眸光仿似柔了一瞬,可聲音依舊是習慣的淡漠:「無惡殿。」
我又飛快的瞥了芷嫣一眼。這他娘到底什麼情況,你趕快給我匯報啊!
芷嫣有點慌:「我不知道呀!山下他就讓我回山,回山他就說走了!現在回來就讓你去無惡殿……為什麼?」她反而問我。
我忽然覺得要教這麼一個徒弟,大概是件很累心的事。
「怎麼忽然要去無惡殿呢?」
「你不是我徒弟嗎?」
墨青也反問我。我只有硬著頭皮道:「對呀。」
他黑眸裡仿似含了幾絲深藏的笑:「門主徒弟,豈有臥於戲月峰的道理。」
你說的……是很有……道理。可你為什麼到現在才提出來啊!我不是一開始就強行灌輸給你我是你徒弟的概念了嗎!你就是喜歡上了這個身體,想和她住在一起時時刻刻能看得見摸得著佔便宜是吧!
別以為我看不懂你,你個小悶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