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的事都可以忍,唯獨復活洛明軒這事不行。
我正在琢磨應對之策。便在這時,小院裡黑影一閃而來。是墨青來了。
幾天不見,倏爾看見他的臉,記憶霎時被抓回那天面對面,他幾乎吻上我的時刻,我的心跳陡然落了一拍,好一會兒才平復下來。
我順了順心口,覺得自己在聽到洛明軒可能復活的消息下,還在在意墨青這檔子事兒,實在是個很危險的信號。
只見墨青盯著還蹲在地上瑟瑟發抖的芷嫣,眉頭微微一皺,也沒去扶,他轉身問暗羅衛:「柳滄嶺追回來了嗎?」
暗羅衛闔首跪下:「屬下辦事不力,望主上責罰。」
墨青沒有責罰他,只擺擺手讓他退下。他自己站在一旁靜靜看著芷嫣,一言不發,像是在等著什麼。
我琢磨了片刻,上了芷嫣的身,似脫力的往地上一坐,轉頭看墨青:「師父。」我想,墨青既然沒點破我的身份,那我也就繼續裝傻充愣就是了,省得身份忽然來個調轉,還要重新適應下自己的角色。而且……
我也並不知道,怎麼用路招搖的身份去和墨青相處。
「柳蘇若可能沒有死呢。柳滄嶺應該是□□控了,用她的雄劍取了我的血。」
被我擠出身體的芷嫣聞言,轉頭盯著我。我接著說:「明天好像是他們十大仙門在仙台山的大會,柳蘇若今天偷襲我,明天必定會有動作。」
而這個動作,多半都是與復活洛明軒有關。甚至……還可能直接帶一個甦醒的洛明軒去了。
想到此處,我眉眼沉了下來。
墨青蹲下身來,平視我的眼睛:「不用憂心,我已有安排。」
「安排?」我望著墨青,「是要去攪亂他們這個大會麼……親自去?」我眉頭不自覺的一皺。上次錦州城一戰,墨青身上的傷別說好,只怕是更嚴重了吧。明天的仙門大會他若是自己去,未免也太胡來了。
「擔心我?」墨青狀似無意的拋出了這樣一句話。
當然擔心啊,這破身板……
我為自己下意識延伸出來的反應一愣。我飛快的瞥了墨青一眼,但見他星眸含笑,竟在沉著冷靜之後,藏著三分調戲的意味。這曖昧的眼神兒直將我盯得老臉一紅。
我登時反應過來,這傢伙是在套我話呢!而我心裡竟當真……在擔心他。
我倏爾有一種被自己內心背叛了的感覺。
「噫……明明昨天還那麼信誓旦旦的和我說沒有放棄殺他,一心奪回門主之位呢。可你現在眼神可不是這樣說的。」我聽見芷嫣在旁邊抽抽噎噎的嫌棄我的言語。
我冷冷斜眼瞥了她一眼,但見她像兔子一樣規規矩矩的蹲著,一雙眼睛直不楞登的盯著我。
你不是在為被柳滄嶺割了脖子而失神難過嗎?你這才難過多久啊?你大爺的現在心怎麼也這麼大了?
我咳了一聲,鎮定了情緒,目光重新在墨青臉上一掃。他還是那般盯著我,不知為何,我倏爾想起了不久前墨青幫我取了六合劍回來,劍柄上有血,我詢問他是否受傷,他也是這般問我是不是擔心他。
當時我說不擔心,換來的是墨青有幾分失落的神色。
現在想起他那時的神色,我卻是不知為何,竟無法在瞎掰扯一些有的沒的,糊弄這個話題了。
他像一個等發糖的孩子,眼巴巴的看著我。我有些不忍心將那糖當著他的面扔在地上。
我心頭一聲歎息,給自己的心認了輸。
「嗯,擔心你。」
墨青眸光便這麼簡單的明亮起來,卻又像是沒想到我會這麼直白的說出這幾個字,他怔愣了一會兒,竟是把目光轉開了,遙遙望著遠方,也咳了一聲:「嗯。」
嗯?就只有一個嗯?
小醜八怪你真是一個不會順桿爬的羞澀孩子呢。
院裡默了一瞬。墨青又開了口:「明日仙台山不用我親自去,東山主已從海外仙島歸來,她會去處理。」
「東……山主?」
我愣了。墨青居然派了那個瘋丫頭去?不過轉念一想,要去給人家搞破壞這種事,派絮織去確實是最合適的了。
這丫頭是個什麼脾氣我比誰都清楚了,她就是典型的屁股長針,半點也靜不下來人,那猶如脫韁野狗般的性子,以前心血來潮發起顛來,能抱著我在大庭廣眾下轉圈圈,嗷嗷嚎著說好喜歡門主……
我萬戮門這四個山主,細細數來,北山主忠心於我,可卻主屬有別,相處客套,南山主顧晗光對我就是愛答不理,反正受傷的時候才能見得到他。司馬容與我親近,是我得力幹將。唯有這東山主絮織……
常年立功與闖禍並行著走,她並不是不聽我的話,而是太聽我的話,而導致用力過猛,收不住攻勢。讓她去殺個某門派的頭頭,她能把人家門派房瓦都全部砸碎。
絮織原名十七,是我當年吞併一個魔道大派血煞門的時候,從地牢裡挖出來的。她當時還小,不過五六歲的模樣,穿著一身血煞門的弟子服,胸膛上印著十七二字,像是編號,可喊了一聲十七,就能喚得她一聲脆生生的答應,是以這也是她的名字。
我帶她出血煞門的時候,正是漫天柳絮紛飛的春天,便給了她個小字——絮織。
可枉費了我給她取的這麼柔軟的名字,這個丫頭體內一股蠻力,也不知小時候是被血煞門餵了什麼藥,力氣大得可怕,我與她操練,即便我使了千斤墜站在地上,她也能把我給舉起來。用術法推她,都推不開——因為術法對她,基本沒有作用。
這也是我所知道的唯一一個在別人用瞬行術的時候,能一把將人撈回來摁在地上揍的人了。
我帶她回萬戮門,一開始本是打算當個貼身丫頭從小養大,後來發現當丫頭她實在太笨手笨腳了,讓她擦桌子沒有讓她去撕個人來得快。乾脆就給了她個東山主的位置。但凡魔道裡有什麼人不聽話,就讓她去處理,一準沒錯。
我問墨青:「之前一直沒見到東山主,她竟然是去海外仙島了嗎?」
「嗯。」墨青道,「五年前劍塚一戰,門主身死,她一連哭了半個月,日夜不停,見她快哭瞎眼了,司馬容便騙她,說海外仙島有不死草,能使人起死回生,本想著讓她緩一緩,慢慢接受……可沒想到,她從那時一直找到現在。」
我垂了眉眼,我知道這丫頭的脾氣有多強,可我沒想到她竟會因為我而這麼傷心。
明明在我印象裡,我對她……也並沒有多好。
「那東山主如今回來了?」我問墨青。
「前段時間,遣人去將她找回來了。」
「她肯回?」
墨青微微動了一下唇角:「我遣人與她說,路招搖回來了。」
我一怔,呆呆的望著墨青:「路招搖……什麼時候回來了?」
墨青轉頭看我,眸光細碎溫柔:「你不是說,她回來打算找我報仇嗎?」
是,我以前是這樣與他說過,可這對他來說,難道不該是一件讓人頭疼的事情嗎……他怎麼那麼奇怪:「……怎麼看起來還挺開心的……」我呢喃出聲。
「因為,除了她,別的都不重要。」
我心口一跳。
只覺墨青現在是在作弊,為什麼他說出口的每一句話,都這麼莫名其妙的讓人……心動。
他仿似想到了什麼,頗覺有趣道,「找到絮織的暗羅衛還傳來了消息,絮織聽說路招搖回來找我報仇了,開心得直蹦,拍手說,要回來與她一同殺我。」
這種事情不要說得那麼輕鬆愉快行不行!你這樣,就算我真能抬起手拿刀扎你心窩,我也沒有了成就感啊!
「昨日絮織剛剛登岸,而今仙台山大會,先著她過去看看,讓她消耗消耗體力。」
我又看墨青:「她聽你的話?」
「嗯。」墨青面不改色的應了一聲,「我說他們傷了招搖。」
啊……看不出你個小醜八怪還會假傳聖旨借力打力啊,平時這麼一臉嚴肅不苟言笑仁慈治下的模樣,可該坑人的時候,坑起來也毫不手軟嘛。
「我不會讓洛明軒醒過來。」他站起了身,瞬行離開之前,只落下了一句話,「安心休息。」
確實很讓人安心……
我望著他離開的夜空發呆,倏爾,一個半透明的鬼影爬到了我面前,是芷嫣直勾勾的盯著我:「大魔王,你動心咯。」
「嘖……你不是該蹲去角落哭嗎?你湊什麼熱鬧?」
「你剛才都說了,滄林哥哥是被控制的,他不是真的瘋了,也沒有真的想殺我,其實仔細一想,他當時那一劍足以置我於死地了,可他劍刃偏了,我才活了下來。他是被人操控的,我該想的事是怎麼去救他,才不哭呢。」
這丫頭……
長本事了。
「柳蘇若既然要利用他,就暫時不會傷害他,明天你們萬戮門行動後,我再觀察觀察局勢,然後才能想辦法去救。不然給你們添亂,滄嶺哥哥也不一定能救得了。」
我嗯了一聲,算是支持她的想法。
「所以你剛才是動心了嗎?」
我嫌煩的恨了她一眼,沒有答她的話,可我卻在自己心裡聽到了淺淺的應答。
是,我動心了。
因為墨青那麼帥!因為他眼睛那麼美!因為他唇角的微笑那麼迷惑動人!也因為他的言語……明明那麼平淡,可卻能神奇的親吻到我心裡堅硬的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