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3 章

警察們、各路人員們忙忙碌碌。

甄意蹲在角落裡做筆記,和易洋商量角度和選材,忙了一會兒,去洗手間洗手。剛好撞見司瑰。

司瑰邊往手上抹洗手液,邊小聲道:「剛才你身邊跟著攝影師,一直沒好問。」

「問什麼?」甄意從包裡拿出梳子梳頭髮,她特在意這個,有一根頭髮絲翹出來她都要重新梳馬尾。

「言家是什麼背景啊?」

「什麼什麼背景?」甄意困惑。

「上頭的上頭的上頭的人說了,不把安瑤毫髮無損地救回來,咱們局長就可以請辭了。所以才把那個寶貴的犯罪心理專家季陽大神都請來了。」司瑰納悶,「關鍵是大家也說不清上頭的上頭的上頭,到底什麼來頭,這個言家好像神神秘秘的。」

甄意支吾道:「或許是安瑤背景強呢。」

「哪有?上次許茜案就調查清楚了,她是孤兒,沒親沒故。不過她也夠拼命的,去國外讀書全是拿的最高獎學金。」

甄意稍稍一愣,沒想安瑤身世這麼淒苦,心裡更難受:「阿司,你們一定要把安瑤救出來。不到一個星期她就要結婚了。」

這一說,司瑰也難過:「甄意,別擔心,我們一定會把安瑤救回來的。」

甄意梳完頭髮,出去了。

沒過一會兒,司瑰准備出去,洗手間的門再度推開,進來的是楊姿。兩人都詫異:「你怎麼在這兒?」

司瑰先答:「有點兒案子。」

楊姿聽了,說:「我是來找朋友的。司瑰,我朋友從今天上午不見,她弟弟一直沒聯系上她,急死了。」

「多久了?」

「7,8個小時吧。」

「或許是去辦事了吧,這麼短的時間,不足以立案調查的。」

「或許是吧。」楊姿歎了口氣,停幾秒又問,「我剛好像看見甄意了,她最近過得挺好的吧。」

「嗯,她麼,干什麼都不會差啦。」司瑰笑了,「她嘛,不愛計較個性又大方,現在的新同事和新上司都很喜歡她。」

楊姿點點頭:「嗯,她一直都運氣很好。」

這話卻叫司瑰聽著不太舒服:「運氣好?」

「是啊。」楊姿溫和地笑,「從以前到現在,她過得多順心,多恣意,什麼難事到她面前都變得順利。中學瘋玩5年,成績全年級墊底,高三努力一年就考上一本。不是法律本科出身,半路學,可多少法律高材生不如她,江江是帝大畢業的,都給她打工。工作中,卞老大、尹檢察官都幫她。雖然犯了罪,但還好保住了執照。新工作在電視台上班,以後或許會成為名記者。關鍵是還找到了一個那麼好的男朋友。家世背景不用說,還是中學的男神。老天真眷顧,讓她做什麼事都那麼順。當然啦,後面這些都是事務所的同事說的,還好甄意現在不在那裡,不然要生氣了。」

她語氣平和又乖巧,聽不出什麼諷刺,可司瑰還是覺得哪兒不對,斟酌了半晌,終於還是沒忍住,道:「楊姿,我不認為她是運氣好。而且,即使聽到這些話,她也不會生氣。」

「咦,你覺得她運氣不好?」這問題真微妙。

「不關運氣的事。我不知道高中的她是什麼樣子,因為她從來不提,可大學四年,她是我們全系最努力的人,不管周末節假暑假寒假,全泡在圖書館;她是半路學法律,可她讀研時天天凌晨才睡清晨就起,你和我都看見了。她厲害是因為她比很多人都努力拼命。別人,比如你,在上網聊天美容看劇物色戀愛對象時,她只干了一件事,學習。

不要說卞謙把好案子給她。唐裳的案子,當時你們律師事務所沒一個人敢接,怕林家報復;等到了戚勉,你們同事都懷疑他是殺人犯甄意要身敗名裂。自己沒勇氣沒膽量做的事,別人做了,成功了,就是運氣好嗎?楊姿,我很好奇,如果唐裳戚勉他們一開始先找的你,你敢接嗎?」

楊姿尷尬地笑笑:「這些話又不是我說的。」

「那好,你可以轉告你的那些同事們。甄意認罪後,把戚勉案賺的錢,一分不剩給了艾小櫻的父母。幾百萬!要是你,要是他們,捨得主動拿出來嗎?」

「至於她和言格,我只知道她從大學到現在沒和任何男生搞過曖昧,你和她是高中同學應該比我清楚。很多女人,沒她癡情,沒她執著,沒她勇敢,見她追到好男人,就酸酸地笑她厚臉皮,追來的男人不靠譜;可這男人剛好頂尖優秀,於是就說她運氣好。不是絕世美女,也不是溫婉淑女,除了運氣沒別的解釋。可這些人自己敢追嗎?追了人家就要你嗎?所以,人還是別在說運氣這樣可笑的事。如果天天等著男人來曖昧,還真不停被人勾搭,這才叫運氣。」

楊姿臉紅:「司瑰,你是在說我嗎?」

「我只是在說那些詆毀我朋友的人。楊姿,或許你說的這些都是別人說的,可你這樣,我真的分不清你只是沒主見,還是贊同了‘別人’的話。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司瑰說完,轉身走了。

#

甄意回去育嬰室那邊,言格和幾位警官的談話剛巧到尾聲,大家都散開了。

甄意走過去言格身邊,問了一直沒來得及問的問題:「言栩他還好嗎?」

「不好。」

回答很直接。

甄意便不知下句該說什麼了,猶豫半天,道:「警察會抓到綁架犯的吧?」

「會鎖定嫌犯。」他說。

「警方根據道路監控,大致摸出了嫌犯車輛的行駛軌跡,往南中山的山林方向去了。可他們棄了車,是被偷的二手車,找不到有用信息。」

甄意明白:「所以即使找出嫌疑人信息,也很難查出他們所在的位置,對嗎?」

言格沒作聲。

這時,林警官過來,說警方已經根據他說的條件鎖定10名嫌疑人,有5個能聯系上且有不在場證明。剩余5個聯系不上,警察已開始調查。

甄意歎:「好快!」

「還不夠。」言格臉色不甚明朗。

對綁架案說,每分每秒都是至關重要的。更何況還有脆弱的新生嬰兒。

他沉思半刻,徑自往前走。

「你去哪兒?」

「安瑤的辦公室。」

甄意跟在他身後,望著他高大而安靜的背影,說不出話來。

安瑤失蹤,言栩肯定備受煎熬,言格也一定難受。這種時候,她不知該如何安慰。因為,面對他沉默的難過,她也覺得無能為力。

望著他插在口袋裡的手,她不知為何,心弦微動,上前去他身邊,手緩緩鑽進他的褲兜,撫順他的手掌,十指交叉,柔柔地握緊。

他的心稍一凝滯,便覺手心擠進了一團柔軟。

她並沒有像中學常做的那樣,手臂纏上去,整個兒像樹袋熊一樣掛在他手臂。

僅僅只是溫暖地握著他的手。

言格微愣,記憶有些恍惚,側眸過去,她抿唇笑著,很暖,還有一點點理直氣壯。

「言格,別擔心。安瑤是好人,不會出事的。。」

言格不吭聲,露出難忍之色,猶疑了幾秒,終於說:「甄意。」

「嗯?」

「一個人是好人,和她會不會出事沒有邏輯聯系。」

甄意:「......」他真的需要安慰麼?

她突發奇想:「言格,如果是我被綁架,你會著急難過嗎?」

他的手指微微僵了一下,非常簡短地說:

「會。」

這世上,能讓他緊張的人,沒有幾個。

她滿足地笑了,朝他身邊靠近一點點,有些驕傲:「我就知道。」

隔一會兒,又問,「你剛才形容疑犯,說‘他很孤獨,無法建立兩性關系。’」

「嗯。」

「言格,」她歪頭望他,「你孤獨嗎?」

他垂一下眼眸,靜默不答。

孤獨這個詞,他並不太懂。或者說,認識她之前,不孤獨;認識她之後,孤獨了。

熨燙而逼仄的褲兜裡,暖意融融。到了某一刻,她卻松開了他的手,他心莫名一落,可她並沒有抽回,小手一繞,拍拍他的手背,溫順柔緩地摸摸:

「言格,別怕,我會一直陪著你吶。這樣你就不會一直孤獨了。」

言格還是沒有作聲,嗓子很緊張,呼吸也困難起來。

甄意再度握住了他的手,心底一點不痛,只心疼他。

自從聽了安瑤的話,她就明白了:追他的那三年,他其實一直在默默地努力。從一開始的沒有任何反應,看不見她,聽不見她;到後來的看得見她,聽得見她;再到後來的看得見和她有關的人與事,聽得見與她有關的人與事;直到最後的看得見別人,聽得見別人。

其實他一直在努力靠近她,用力進入她的生活,只是她現在才知道他的辛苦。

他本應該和言栩一樣,可因為她,他變成了現在的言格。

言格,不論以前,還是現在,我的好多舉動,讓你害怕惶恐,是不是?可你一直都放任我,其實,你真的是喜歡我的吧。

夠了,足夠了。即使你一輩子不會說出口‘我愛你’,也沒關系了。

言格,不怕。

不怕啊,言格,我會一直陪著你。

#

繞過走廊,言格忽然停住腳步,盯著對面的心胸外科,若有所思。

「怎麼了?」

言格指了一下右手邊的電梯間和樓梯間:「嫌犯從這裡下樓就行,為什麼要大老遠穿過掛號室,候診廳,跑去盡頭的心胸外科,從那邊的樓梯間下去?」

甄意思索了一會兒:「我們要不要看看第二段視頻監控,看看有沒有什麼特殊?」

「第二段?」言格問,「有第二段視頻?」

「誒?你沒看到嗎?」

言格立刻折身返回,找司瑰看了安瑤辦公室門口的視頻監控。

看著看著,他眉心漸漸蹙起:

「嫌疑人一路走來,一直在躲避走廊上其他的路人。看見安瑤時卻停了下來。安瑤開門出來的瞬間,這個人的身體語言是,停!」

司瑰立刻暫停視頻。

甄意湊過去,瞬時瞪大了眼睛。

畫面上,門開的一瞬,抱著嬰兒的男人並不准備側身往左前方的樓梯間下去,而是側向右方,安瑤的辦公室門。

甄意愣住:「他的目標是安瑤!」

視頻繼續。安瑤看到他的一刻,雙手成掌推狀,似乎在安撫,想去接觸他手中的嬰兒,然後嫌犯控制了她。

言格擰眉,下結論:「不僅如此,安瑤和他認識。」

甄意不解,想問。

正巧林警官和季陽迎面走來,言格說:「季先生,我們之前的推斷要重新修正。」

季陽來不及回答,林警官先詫異:「可我們已經鎖定嫌疑人了。」

他把剛拿到的資料遞給他:

「季老師,言老師,你們太厲害了。你們說的那種情況,醫院裡有人完全符合。嫌疑人叫林白,前幾天扭到腳來外科檢查過。他大學畢業4年,閒賦在家,家裡很有錢。他沒女朋友,但一直在追求一個叫許茜的病人。許茜半年前在這家醫院墮了孩子,十幾天前死在這裡。」

許茜?

「我們聯系了林白的家人和朋友,他昨天參加同學聚會,無意間聽人說半年前許茜懷孕瞞著他,墮掉她的孩子。他昨晚就消失了。他的外貌特征,性格特點,和你們兩位說的一模一樣。而且,他真的有一個姐姐。現在,他們全家都聯系不上他。我們已經開始搜索。」

甄意愣住,這怎麼回事。

言格聽完,擰眉不語,隔了好幾秒,問:「能否調查到他和安瑤醫生的關系?第二段視頻顯示,嫌犯是沖安瑤來的。」

司瑰緊張起來:「如果是這樣,那嬰兒就是嫌犯用來要挾安瑤的工具了。一旦得到安瑤,他會扔了嬰兒。那它就......」

死定了。

言格搖頭:「不會,他沒必要為了脅迫安瑤,偷一個嬰兒過來。」

季陽道:「我之前就看過第二段視頻。所以一開始對罪犯畫像時,我的觀點比你說的還多一條。那就是,嫌犯和安瑤認識。現在,我們也看到了,安瑤是許茜的主治醫生,林白很可能因為許茜,認識安瑤。」

言格卻並不贊同:「我們一開始分析的是,嫌犯抓走嬰兒是為了構建穩定的關系。如果他以為抓走的是他和許茜的孩子,他後來為什麼要抓走安瑤?」

甄意問:「有沒有可能,他偷嬰兒的行為,是言格一開始分析的那樣,他需要孩子,和一段穩定的關系。而他去找安瑤的行為,是他把許茜的死怪罪到安瑤身上,想尋仇。這次綁架犯罪,其實分為兩段。」

季陽道:「我補充一點,其實有兩種可能。一是你說的復仇,他把安瑤當成殺害許茜的凶手。」

言格再度搖頭:「還是不對。」

「哪裡不對?」

言格指一下視頻:「看到沒有。他遇到安瑤的時候,並沒有展現出敵意和攻勢,他看了一眼懷裡的嬰兒。安瑤伸手要碰嬰兒時,他也沒有立即表現出抵觸,他對安瑤並沒有敵意。不是來尋仇的。」

甄意愣住:「這麼說,的確是這樣。」

季陽非常淡定,仿佛是在意料之中:「這就是我說的第二種可能:移情。他把安瑤當成了許茜。這樣的事,我在國外遇見過。」

搬經驗說話,言格沉默了。他並非這方面的專家,所以認為自己沒有足夠的發言權。

把安瑤當成許茜?

甄意還有疑問:「那有沒有可能,嫌犯是安瑤的愛慕者,到了妄想的地步,想利用嬰兒和她建立一個家庭?」

「這種可能,不能排除。」

甄意反應很快:「可如果是這種可能,林白就不符合描述了吧?」

一個案子,存在的可能性太多太多。

季陽停了幾秒,才緩緩道:「但目前來說,我認為移情的可能性比較大。至於嫌犯有沒有可能是安瑤的愛慕者,我們在醫院內可以調查。」

甄意點了點頭,心裡卻有些擔憂,照目前看來,嫌犯是把安瑤當作他的妻子,他孩子的母親了。

天啊,快到晚上了,安瑤她會不會......

還在想著,負責這次調度的隊長副隊長快步走了過來。

「已經鎖定了犯罪嫌疑人林白的位置,但是,我們的人拿著嫌犯在閉路電視中的女人裝扮影像,四處訪問目擊者,發現了一個新情況。」

「什麼情況?」

「據目擊者稱,在地下停車場看見了嫌犯和安醫生。安醫生先上的車,嫌犯站在車外,但身子探在車內,不知在干什麼。這時有個女人,沒看見嫌犯,而是從車的另一面看見了安醫生,過去打招呼。然後嫌犯上了車,後來的那個女人像被誰拉了一下,猛地進了車內。目擊者當時看嫌犯是女裝,以為他們都認識,所以沒有在意。」

季陽皺眉:「那個女人是嫌犯逃亡過程中的附帶傷害,這麼說,現在嫌犯手中的人質是兩個女人一個嬰兒了。」

「對。後來的那個女人是這家醫院的病人家屬,叫淮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