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天的hk城,海風吹過,空氣清涼。
晨曦灑在城市上空,一片淡淡的金黃。星期五的早上,街道上忙忙碌碌,陣陣喧囂,是早起上班的人們。
甄意開著車,穿梭在城市的大街小巷,ׯ܌風景流淌。
熱鬧的茶餐廳,賣早點的攤位車,忙碌穿行的白領,緊閉的高檔店面,巷子裡曬著的衣物。
她緊握方向盤,目光警惕,小心而仔細地四處看,西裝的男人,ol裙的女子,背書包的小孩,刷牙的睡衣婦女。
言格呢,言格去哪裡了呀?
她的車從小巷子穿過,撞到人家晾衣服的竹篙,衣衫內褲紙片兒一樣掛著車飛舞。
塗著牙膏泡泡的女人在後邊追趕叫罵,甄意沒聽見,兩只黑黑的眼睛一瞬不眨,隔著車窗,搜尋著四周活動的人影。
白天在她眼裡變成了黑夜,世界在她眼裡變成了空城,燈紅酒綠,霓虹閃爍。路邊全是泡吧區嬉鬧調笑的混混。
她有預感,言格有危險,他們在打他。
她要去救他。
時間來不及了,天都黑了,怎麼還是找不到言格呢?
甄意輕輕地發抖,一手打著方向盤,一手狠狠塞進嘴裡,牙齒顫抖著,撕咬手指,仿佛只有這樣才能抑制住內心最深處的恐懼和不安。
言格到底在哪裡啊?
前方紅燈閃爍,是有警察來酒吧區執勤了嗎?
甄意猛地停下車,她要去找警察。
可......
汽車電台裡插播一條新聞:「今天上午6:27分,清沙區一棟酒店式公寓樓上發生一起墜樓事故。死者從13樓上摔下,當場死亡。後經警方證明,死者為上月意外逃亡的終身監.禁犯淮如......」
方向盤上,甄意的手緩緩松開。腦子裡如過膠片一般閃過一組畫面,淮如從她的陽台上掉下樓了......
她面無表情,一動不動望著前方。
視線一閃,黑夜裡五光十色的酒吧區消失了。現在是白天,交警在例行檢查。
她默默地垂下眼眸,看看自己手上的傷痕和鮮血,不解地稍稍歪頭,這些是什麼?她一點兒都不覺得痛啊。
她不太明白,愣了愣,想起什麼,猛地抓起副駕駛上的包,慌忙打開一看,一把閃著冷光的水果尖刀。
她瞬間安心。
前方,檢查的交警正緩緩靠近,車流慢慢移動。後面有汽車鳴笛,刺耳的一聲叫響。甄意嚇了一跳,慌得回頭,她的眼裡重新看到了黑夜,可囂張的人群。
她立刻抱好包,溜下車,跳過路中央的白色橫欄,在一片汽車的急剎車和咒罵聲裡,風一般逃走了。
她出門時忘了穿衣穿鞋,光著腳,僅有薄衣。她一路狂奔,在街上逃竄,世界重新回到夜晚的酒吧區。
每個人都在路邊笑,卻沒有言格。
她沒有目的地到處找尋,這個世界陌生,冷酷,不安,她緊緊地抱著包包,在風裡顫抖。慌亂地四處張望,言格在哪裡啊?
她跑到了廣場,一抬頭看見led顯示屏上,播放著淮如跳樓現場的畫面,那裡面,人群在圍觀,打手機。
甄意立在街對面,仰著脖子看,她看到自己的家了,白色的紗簾在飛。
她停下腳步,呆呆地望著,記得有一天早上起來,言格抱著懶蟲一樣的她去吃早餐。那個時候,風就吹著紗簾在飛。
她,到家了嗎?
不,她現在不要回家,她要去找言格呀。
剛准備走,可鏡頭一晃,邊角出現了一個男人,高高瘦瘦的,一身墨藍色的海軍款風衣,風吹起他眉邊的碎發,露出白皙飽滿的額頭。
他深深地蹙著眉,很深,很深。
她立在街對面,愣愣地望著,仿佛千山萬水,她終於找到他了。
他沒出事,太好了。
她抱著包包,仰頭望著led顯示屏,木木地走過去,走了幾步就開始跑起來:
言格,我來找你了。
耳邊響起尖銳的汽笛聲,剎車聲。
甄意被狠狠撞到,摔倒在地。
開車的人不滿地探出頭來:「你有病啊!」
大早上遇到一個仰著頭在街心跑的女人,真是倒霉。可一看,這女人披頭散發的,只穿一件短t恤,棉布褲子,還光著腳,難道是神經病?
司機閉了嘴。
「你有病啊!」這句話在甄意耳邊回響。又有一瞬,耳邊閃過淮如的聲音:「你想給言格報仇嗎?」
她抱著包,呆滯地望天空,led屏幕裡沒有言格了,只有促銷廣告裡黃澄澄的橘子。在淡藍的天空裡,那樣的燦爛。
言格又不見了。他被人抓走了,別人會打他呢。
眼淚辟裡啪啦地掉下來,她的心又痛又冷,低下頭,光著腳轉身往回走。一邊走,一邊舉起手臂,擦擦眼淚。
心好痛,可現在不能哭呢,她要去找言格,去給言格報仇。
她攔了一輛出租車,坐進去,小心而謹慎地說:「第一精神病院。」
司機可熱情了,一路上和她聊天:「你去看人嗎?有朋友還是家人在啊?我聽過幾個精神病的笑話,講給你聽?」
她沒動靜,牢牢地抱著她的包。
汽車廣播在插播新聞:「淮如墜樓案的犯罪嫌疑人初步鎖定為大律師甄意,有目擊者稱,聽見死者尖叫,抬頭便看見甄意將死者推下樓......」
「胡說!甄律師怎麼會殺人呢?」豪爽的司機一捶方向盤,罵罵咧咧。
甄意低著頭,長發遮臉,縮在後座上,看不清表情。
「我在廣播裡聽過上個月甄律師給林警官的辯護,我這個大男人拉著客呢都哭了。」司機激動道,「甄律師那麼好的人怎麼會殺人呢?淮如這個凶手本來就該死,一定是她逃出去要殺甄律師。甄律師是保護自己,自衛!這才把她推下樓的。」
司機氣憤地絮絮叨叨,甄意仍舊靜止在後座上,沒有任何動靜。
靠近九江區,海風愈來愈大了,潮水般從窗口湧進來,吹著甄意的頭發鬼手一樣飛舞,吹得她呼吸困難,仿佛窒息。
終於到了精神病院,她下了車。從包裡拿出她的義工卡片,刷卡進去。
精神病人們正在草坪上做早操,護士和醫生照顧著,正常人都沒注意到她。可有幾個精神病人看過來了。
美美一邊揮舞著手臂跳來跳去,一邊瞇起眼睛,說:「她和我們是一國的。」
梔子也往這邊看,說:「有兩個人呢。」
甄意一路低著頭,腳步極快,匆匆走上走廊,躲避著任何人。
很快,她再次看到了那座玻璃房子。
厲佑坐在裡邊悠閒地喝茶,陽光從天井裡斜斜地落下,他一身白衣,看上去那麼乾淨,像玻璃溫室裡不染塵埃的仙草。
甄意光著腳,根本沒有腳步聲;可他仿佛感應到了她的出現,又似乎在等她。
杯中的茶剛好飲完。
他抬起頭,陽光下,白皙清俊的臉仿佛透明,睫毛上都染著細碎的金色陽光。
就是他,就是他把言格......
長得這麼漂亮的一個男人,竟然是......
甄意目光空洞,寂靜無聲地看他。
有種積蓄已久的憤怒和劇痛再次積累,堆砌。她的胸腔開始劇烈地起伏,全身血液似乎都反胃湧上來,哽在咽喉裡,要生生嘔出血來。
「啊!!!」
甄意突然絕望而悲戚地尖叫,淒厲,撕心裂肺。
她痛得無處發洩,大步沖上去,一掌狠狠拍向玻璃屋子。
玻璃牆壁晃了一下,恢復平靜。
玻璃對面,厲佑淡淡地笑著,目光悠然看著她,如同貓看一只瘋狂卻渺小的老鼠。
再是一拳!接二連三。
甄意一次次狠狠捶打著玻璃牆,整個世界都在陽光裡明晃晃地晃蕩,她感覺不到疼痛,只是眼神筆直而仇恨地盯著裡面的厲佑,一次次地捶打。
沉悶而滲人的捶打聲在空房間裡回響。
手上的傷口裂開了,沾著的玻璃碎屑刺進皮肉了,她絲毫不覺,鮮血染紅了玻璃。她像只受困的不知疲憊的獸,瘋狂地踢打。
厲佑始終悠然瞧著,直到......
甄意突然轉頭,目光冰冷地四下搜尋,定住。她跑到牆邊,幾拳打碎了消防玻璃,拔下裡邊的紅錘子。
一瞬間,消防警報響徹整個世界,紅光閃爍。
她的臉映著紅光,像是地獄裡走出來的惡魔,握著錘子沖過來,狠狠一砸。
玻璃上出現了一條碎紋。
再次一砸,
無數次,
玻璃上的碎紋像蛛絲一樣散開,越來越大。
「啊!!」
她尖叫著,猛地一揮錘子,大面積的玻璃分崩離析,一面的碎鑽在陽光下閃閃發光,如光之幕布,傾瀉墜落。
她拿著刀,赤腳從一地的玻璃上踩過,一路鮮血竟也不覺得疼痛。目光狠烈陰森,一步步朝他走去。
厲佑微微斂瞳,卻並沒有後退,半晌,反而輕輕笑了:「甄意,殺了我,能改變什麼嗎?殺了我,你和甄心有什麼區別?」
甄意聽不見,也聽不懂。她手握成拳,咬著牙,陰沉著臉,在漫天閃爍的紅光裡,舉刀朝他刺去。
「甄意!」
她的手腕被誰緊緊握住,下一秒,她被攬入一個溫暖而熟悉的懷抱裡。
言格呼吸急促,劇烈的奔跑讓他額頭上全是汗水,抱住甄意便把她往後拖。
甄意呆怔一秒,找到言格了。
一瞬間,所有的心疼如同山洪暴發,鋪天蓋地密密麻麻地將她席卷,她痛得無法呼吸,心裂成碎片,痛得要立刻死去,痛得尖叫大哭:
「啊!!!」
她握著刀不松手,另一只手狠狠抓摳腰間言格的手臂,踢打著淒聲大哭:
「殺了他!殺了他!我要殺了他!我要殺了他!」
「甄意!」他緊緊摟住她,下頜貼在她不停掙扎的腦袋上,控制著她失控了的身體,一字一句,用力道,
「沒關系,甄意,我沒關系。」
是啊,什麼事到了他這裡,他都能沉默地包容,然後釋然,什麼事都沒關系。
怎麼能沒關系?
她的心痛得不可能再好了,痛得她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
「不!不!」
她大哭著尖叫,沒想劇烈掙扎中,手裡的刀割傷了言格的手臂。她猛地一怔,手一松,刀砸在地上,叮叮咚咚。
她盯著言格手上一大道口子和流淌的鮮血,忽然就止住了歇斯底裡,眼淚吧嗒吧嗒,寂靜無聲地砸落。
「甄意,我沒事。」言格扶住她的肩膀,稍稍蹲下來,目光和她平齊,看著她的眼睛,緩緩道,「只是小傷,不要怕,甄意。沒事,我沒關系的。」
他的眼眸那樣深邃寬容,他的聲音那樣溫和平靜,帶著撫慰人心的力量。
她呆呆的,安靜了,一動不動了。
「沒關系嗎?」厲佑被趕來的護工捆綁著,幸災樂禍地笑,「言格,她失控了,行屍走肉。你要一輩子這樣照顧她嗎?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她一發瘋就給她催眠?」
言格淡淡看他一眼,仿佛看一團空氣,對護工道:「把他關好。」
工作,命令,不帶任何情緒。
歷佑再度被他漠視,再度無話可說。他不知道是因為當時言格昏迷無知覺,還是這人心裡太過超然乾淨。
言格說完,低頭看站在面前的甄意。
她悄無聲息地站著,眼眸靜默,渾身是傷。頭發亂糟糟的,臉上一道口子,早已在冷風裡結痂,脖子上幾條勒痕,t恤上滿是塵土,手上全是血,腳下更是鮮血彌漫。
他的心沉悶至極,深深地蹙了眉,把她打橫抱起來,一路去到他的工作室。
言格把甄意放在桌子上坐好,給她清洗傷口,貼紗布。
清理腳板心的時候,看見她腳下全是碎玻璃渣,紅色的血混雜著,像只血淋林的刺蝟。
他的心有一瞬間無法呼吸,不動聲色地輕輕吸了一口氣,低著頭,拿鑷子給她拔碎玻璃。
碎發遮住了他的眼睛,沒有人看見,他眼眶濕了。
不為任何事,只為心疼她。
分明知道她此刻已感受不到疼痛,他還是輕輕地給她吹氣,小心翼翼,生怕弄疼她。
「言格。」她忽然發聲,面無表情,「我要回家。」
言格一怔,抬頭,不知道她什麼時候自己醒了。
她臉色異常地平靜,黑色的眼睛寂靜而清澈,死板地重復:
「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我要回言格的家裡去。」
他知道現在的她,是甄意。
「甄意......」全城都在找她,此刻她的情況,根本過不了關卡。而且淮如的事......
但......
他放下鑷子,拿紗布給她包好腳掌,應道,
「好,我帶你回去。」
#
九溪言莊。
夜風清瑟,無邊落葉。
南側一處庭院的木樓裡,燈光朦朧,雕花窗戶閉合著,照映出一幅幅古典水墨畫。這棟樓便像極了一只古風燈籠,清幽雅致,在夜裡散著葳蕤般的柔光。
甄意蜷在一樓客廳的小榻上,瘦弱的身子裹在毛毯裡,睡著。只露出纏著紗布的受傷的手臂和腳掌。
她睜著眼睛,一動不動,一瞬不眨地盯著言格,目光筆直,認真,用力,卻一聲不吭,像堅守著某件不能丟失的珍寶。
言格坐在塌邊,抬手輕輕撫她的額頭,她沒有抵觸,也沒有退縮,對他是完全無戒備的。
此刻,他不要提任何早已無關緊要的事情,更不要再刺激她。
他說沒有關系,是真的沒有關系。
那天他早已昏迷不醒,所以這些年每次回想當年,唯一刻在心底的,是甄意說的那些話。僅此而已。
他受了重傷,在美國治療的那段時間,意外接觸到了精神疾病。
這才知道:甄意生了病,他也生了病。
甄意的病需要有人一輩子陪著照顧著,他想讓自己成為那個給甄意治病的人,無法根治,就陪著她,給她療傷一輩子。
至於他自己,甄意說他「無聊無趣」。即使後來知道是甄心說的,他也忍不住想,自己果然是這樣子吧。如果長大了再見到甄意,那麼長的一輩子,甄意終有一天自己覺得他無聊無趣了怎麼辦?
等再一次重逢,要萬無一失啊。
所以,他不僅要懂甄意,更要救自己。不要再關在自己的世界裡,不要再不理會不感知生活中其他的人,不要再是......那麼無聊的一個人。
8年,他一直在治自己的病。
8年,他的人一直在觀察她的動向。出乎意料的是,她很正常,過得非常好,沒有任何問題。
可自從今年重逢,他重新出現在她生活裡,她的情況就漸漸不穩定了。
母親說,這是天意,仿佛他們天生相克,在一起就是災難。
呵,他會相信這種宿命論?可笑!
從hk過關回來的一路上,她都沒有說話,也沒有動靜,只是縮在他懷裡,緊緊抱著他的腰身,半刻也不肯松開。或許很累了,卻不肯閉眼睛,仿佛生怕一松手,一閉眼,他就不見了。
直到進了園林,到了他的家,她才終於安心。
抱她下車時,她輕聲舒了一口氣:「安全了。」
言格的心,頓時狠狠磕了一下。
她鬧著要回這裡,是擔心他的安全。
此刻,她抱著他的一只手臂,睜著眼,也不知在想什麼。
良久,她清黑的眼眸緩緩回神,細眉蹙起,有些難受的樣子。
言格的手停住,問:「怎麼了?」
她聲音很輕:「肚子餓了。」
聽她說這句話,他懸著的心瞬間落了一半。
這時候已經過了飯點。
「我去廚房叫人給你做飯。」他剛要起身。
她攀住他的手,「我想吃你做的,我要松仁玉米。」
「好。」他復而坐下,握住她的手,拇指輕輕摩挲她的手背,好一會兒,才起身離去。
甄意望著他離開,神思迷糊,虛脫得有些累了。她終於闔上了眼睛。只是,一行清淚從眼角墜入發間。
深秋的夜裡,已經沒了夏夜小蟲的吱吱叫,只有不知哪裡的溪水潺潺。
她靜悄悄地睡著,直到......
聽到了秋風中,叮叮咚咚如水般清冽的樂聲。
驅邪鈴在夜風裡吟唱著遠古的歌謠。
甄意緩緩睜開眼睛。那是塔樓上的風鈴。
#
#
即使是夜裡,空無一人,塔樓裡也亮著蠟燭和紙燈籠。
甄意腳上裹著紗布,走上木樓梯,腳像踩在刀尖上,痛得鑽心,卻發不出一絲聲響。她記得爺爺給她講,小美人魚為愛情變成人後,她每走一步都是踩在刀刃上。
一層,二層,她目不斜視,不做任何停留,上去了第三層。
油燈,燭火,月白色的燈籠,古老而安靜的閣樓裡,一室清雅淡淡的墨香。
朦朧乳白的燈光裡,一壁一壁的黑色書籍安靜地站立在玄色的書架中,沉默,穩重,帶著莊嚴的肅穆感,莫名叫人心懷敬畏。
開著窗子,夜裡的風吹進來,甄意猛地打了個寒顫,莫名緊張而心慌。四處看,發現每個古老書架的底座上,都拿篆刀刻了數字。
2002
2003
......
2014
書架的豎梁上則刻著1,2,3......11,12。
一目了然。
每一豎梁代表一排橫著的空間。一年,一個月裡,擺著很多很多的書。橫梁上每一本書所站的位置下面,刻了一串數字。
有時候,一本書下刻著1~7,有時候刻著1~3,有時候刻著21~31。
有時候,一個空間裡擠滿了書,有時候,一個空間裡只有一本,木梁上刻著1~31。
那是天數。
她立在閣樓中央,不住地回頭看,不自覺轉了原地轉了好幾圈,目光如水一般在書架間流淌而過,有些惶恐,有些忐忑,不知該從哪裡看起。
12年的漫長,匯成一室沉默而無聲的黑色線裝書籍。
她莫名被一種巨大的敬畏的力量攫住,那種力量太過盛大,壓在她的胸腔,讓她喘不過氣。
最終,她的目光落到2014,04的空間上。
那裡擺了2本書,第一本是1~20,第二本是21~30。
那是在今年,8年後他們相遇的那個四月,那一天,21號。
她的心微微發涼,因為冷,開始細細碎碎地顫抖起來。她終究是穩住手臂,把第二本抽了出來。
純黑色的線訂筆記本,質地很好,拿在手上,溫潤,厚重。
翻開,是米白色的純白紙,沒有線條,沒有雜質。
只有小號毛筆書寫的行書,行雲流水,清秀雋永:
「2014年4月21日
老頭子別怕,沒事了。
再見!
請等一下!
剛才不小心拿你的風衣撲火,不知道該送去哪裡補救?
言格?
好久不見。
你忘啦,我是甄......」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看見甄意了。」
......
眼中浮起一絲淚霧,她深深吸了一口氣,手臂上像是載著千斤的重量,緩緩把那本書塞了回去。
目光下移,落到最近的2014,11空間上。
那裡目前擺著3本書,第一本是1~5,第二本是6~13,第三本還沒有標數字。
她拿了第三本,很快明白了沒有標數字的原因:還沒寫完。
第一頁:
「2014年11月14日。
(電話)
言格,今天有點兒忙哦。
......
我中午吃了一個超大的披薩,居然讓我一個人全吃掉了哦。工作室裡的人全瞪著眼睛像看餓死鬼一樣看著我。幸好你不在,不然我肯定可以一口把你吃掉哈哈,
......」
前幾天中午,她在電話裡絮絮叨叨近半個小時,變成文字,整整7頁紙,他一字不落,穩妥地記下。
即使寫到最後,字跡也不慌不忙,以那樣平靜而寧和的心情記錄下來。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忙,沒看見甄意。」
悲傷的情緒像某種沉沉的液體,湧入她的心房。她的心一點點變沉,快撐不住,快要墜落了。
她低著頭,呆呆看著。
夜風從窗外吹過,卷著書頁,翻到下一張,
「2014年11月15日。
言格,你以後要多揉揉我的胸部。
......
那我剛才說的話你聽見沒?
......
大學時,我室友研究過這個課題。
......
胡說!他才不會碰你!
你說謊!言格根本就不會碰你!不僅不會碰你,把你自己送到他床上他都不會要你。
......
我答應過你不會和他聯系的。
......」
寫了3頁紙。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看見甄意了。」
書頁在風中刷刷地翻飛,闔上筆記本,手已經開始劇烈顫抖。
她的心已經疼得像是被人挖出來扔進了冰天雪地裡,卻沒有死,還在一下一下地跳,在冰面上抽搐。
緩緩回頭,望住背後的2002年,身體已僵硬,腿上好似灌了鉛。
她目光筆直,含著燭光裡晶瑩的淚水,盯著2002年,一步一步,極其艱難地走過去。
每走一步,依稀間仿佛跨越了呼嘯流逝的時間,一點一點,回去最開始的初見。
她最終停在2002年的門口,仰望著,1-8層都是空的。
第9層,以10號開始第一本黑色日記。
視線已經在水光裡模糊,手也在劇烈地顫抖,幅度之大,竟會在木架上磕磕碰碰。她艱難地舉起手,把那本最開始的日記拿下來。
12年前的筆記本,歷經歲月,封面已稍稍褪色,泛著隱約的白。
翻開,書頁已經泛黃。
12年前,言格的字跡還很青澀,規規矩矩的楷書,還沒有如今這般形成自己的字體和風格。那樣稚嫩,那樣年幼,
3她只看一眼,眼淚就瘋了般從心裡湧出來,漫過喉嚨,盈滿眼眶。
她張了張嘴,想發聲,卻猛地拿手捂住嘴,發不出任何聲音。
滿世界晶瑩的琉璃裡,水光燦燦,她看見泛黃的第一頁上,寫著:
「2002年9月10日
欺負,學校,同學,死啊
天,你,好看,
漂亮,走,會,劫,遇到我,色
不要,玩,我是外貌協會的,激動
噢,趣。
你叫,
做我男朋友吧?」
每個字的落筆處,都格外用力往下摁,仿佛他在竭力回想,狠狠努力,可如何逼迫自己,卻想不起來完整的話。
因為他沒有聽見啊!
可結尾處的一句話卻格外流暢:「今天,我遇到一個女孩,她從天而降,像一顆彩色的太陽。」
甄意固執地睜著眼睛,用力捂住嘴,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湧出,再度蓄滿,再度流淌......她單薄的肩膀在夜風裡像紙片兒一樣劇烈顫抖,她再也承受不住,猛地跪倒在地上。
她甚至能想到,多年前,言格寫這第一篇日記時的狀態。
他原本把自己關在自己的世界裡,沒有任何人。
黑暗,安靜,他不覺得孤獨。
直到那一天,
有個女孩,從天而降……
自那一刻,他看見了這個世界。
這個世界裡,只有她。
她在笑,她在蹦蹦跳跳,她在說話。
可他聽不到她在說什麼,他很想聽到,很努力,甚至很焦急。
但跳進他耳朵裡的話,全是支離破碎的。他每寫完一個字,都無意識地狠狠摁一下,是著急,是懊惱,是想盡力想起那個女孩說的話。
第二天,第三天,女孩跳進了他的生活,她說的話越來越多,他也越來越慌亂,記錄下的全是片段,參雜著偶爾的只言片語:
「回新裙子升旗好看樹
......
你看彩虹!」
她手上全是淚水,把本子放在地板上,慌不迭地翻看後面,全是這樣的碎片,每個字最後一筆的努力和執著。
她慌忙爬起來,撲到書架邊,按時間順序翻看接下來的日記,前三個月,全是這樣的碎片。可一天一天,碎片越來越少,完整的句子越來越多,每個字落筆處的用力度也越來越輕。
到後來,越來越流暢。
她那麼些年,那麼多話,嘰嘰喳喳,有時候一天有半本。
一天又一天,
樓梯間的燈壞了,草莓味冰淇淋上市了,考試又得了21分,回家晚被姑姑訓了,來月經肚子痛了,體檢長高了3厘米......
所有的瑣事,很多她都已經忘記的瑣事,年少的青澀記憶,懵懂而無憂無慮,在相處的那4年,全部沉澱在紙上。
她淚眼朦朧,去找那空缺的8年。
那8年裡,每個月都只有1本書。她顫抖著抓著書籍一本本翻開,千篇一律,除了日期:
「2006年9月1日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2006年9月2日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
一整個9月,10月,11月,12月,到了2007年,2008年,2009年,2010年,
2011
2012
2013
2014
「2014年4月2日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她慌亂地一本本抽出來,一本本看,流動的日期,不變的兩句話。
她心口巨震,腦子裡猛然閃過一個畫面,那個少年摔倒在地上,爬過來,污濁的手指緊緊抓住她的腳踝,她一腳掀開,從他擺擺手:
「後會有期啦。」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甄意手中的書本墜落,她狠狠摁住頭,頭痛得要裂開,拼命想,卻再也想不起多余的內容。臉龐已全被淚水浸濕,卻再也停不下來,地板上,書頁上,全是暈開的墨跡,像黑色的水墨畫。
閃爍的淚光裡,只有那些白紙上的字跡,格外清晰,一字一句,直直沖擊著她的心臟。
她跪在一室的黑色筆記裡,捂著頭哭泣。
滿滿一室書籍,皆是為她而寫。
他從來不會說情話,只會一字一句,一言一語,平淡溫和地記錄她或快樂或窘迫或難過或振奮的話語,從此,篆刻下那話語裡她流光溢彩的少年時光與青春。
只是,在每天一篇記錄的最末,以最安寧的字跡寫下他的心情,或許有稍稍的悸動,或許有淡淡的失落,或許有淺淺的期盼,寫出來,卻最是樸實無華——
「今天甄意忙,沒看見甄意。」
「今天看見甄意了。」
「今天甄意沒有回來。」
她呆呆靠在書架上,望著窗邊的書桌,一桌一椅一盞燈,在秋風的吹拂下沉默而清雋,像坐在這裡寫字的那個人。
筆架上懸著幾只小毛筆,桌子上乾乾淨淨,一座硯台,一條長墨,
臨著夜風,木稜支著窗子,外邊是無盡的黑夜。
依稀看到,12年前,那個白襯衫的,不會說話的少年,就坐在那裡,低著頭,背影沉寂。修長的指尖執著毛筆,記錄下與那個女孩的初次相遇。
於是,一瞬間,窗稜外,歲月如長河般流逝。日生日落,花開花謝,歲月輪回,滄海桑田。那個坐在窗前的少年一天天飛速長大,執筆的姿勢卻從未改變。
落落書寫,寫盡相思。
漫漫12年!四季變換,潮起潮落,這世上,無數情人分手了,無數語言消亡了,就連有的國家都分裂了,從地圖上消失。時光流逝,再不回頭了,他的字跡都在書頁間變化了,可,他卻還在這裡。
沉默地堅守,不肯離開。
那一年,
她帶著笑容降臨在他的人間,
於是,
他安安靜靜地,用一生的時間,送她一份完美的紀念。
12年的時間帶著巨大的力量壓在甄意肩頭,她深深地弓著腰,哭得像一只抽搐的蝦米。這一天,她似乎要流盡了這一生的眼淚。
狂風從窗外吹進來,吹得書頁嘩嘩翻動。
她猛然止住眼淚,一手摁住其中一本。
ktv火災那天,是2006年7月30日。
此刻,那一頁寫著:
「2006年7月31日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你好無聊,和你在一起,我都變得無趣了。
......
言格,我一點兒都不喜歡和你在一起時候的我自己。一點兒都不喜歡。
......
看什麼看?放手,叫你放手。
......
言格,我不喜歡你了,不喜歡了,聽不懂嗎?
......
後會有期啦。」
落款一行小字:「今天,甄意生氣了。」
她用力捂住嘴,驚恐地瞪大眼睛,眼淚瘋狂流瀉。心痛得已經沒了知覺,拼命想要捂住嘴,可血腥味彌漫上來,這才知,人可以生生心痛到嘔血。
手心眼淚與鮮血混雜,她慌亂地拿雙手捂住,風穿堂一吹,那一頁的背面出現另一行字:
「余述至此,肝腸寸斷矣。」
甄意始終顫抖不止的身體,在見到那9個字的瞬間,風平浪靜了。
12年,4383天,他唯一一句流露情緒的話便是:
余述至此,肝腸寸斷矣。
呵,肝腸寸斷矣。
是她害了他,他原本好好的,是她不該招惹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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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格端著餐盤,才繞過走廊,忽地聽見夜裡甄意淒慘的叫聲:「不要!不要!」
抬頭便看見高高的塔樓上,起了火光。
他隨手把盤子留在長廊裡,朝那裡跑去。
趕到樓下,就見古老的高塔閣樓裡,起了火。
甄意撕心裂肺地哭叫:「不要這樣,姐姐!你不要這樣!不要!!!」
他的心猛地往下沉,飛快地跑上三樓。
書房裡一片狼藉,黑色的筆記本堆放在房間中央。蠟燭,燈油灑在上邊,燃著熊熊大火。
而甄意跪在書堆邊,赤著手在火裡搶救書籍!火舌舔舐著她的手,她竟毫無知覺,一邊拿手拍火,一邊大哭:「不要燒我的東西!不要燒我的東西!」
「甄意,別碰!」言格心疼得滴血,立刻大步過去,把她從地上撈起來。
可她拼命掙扎,手燒出通紅的傷疤還要去撈,她已經徹底失控:「言格,姐姐把你的書燒掉了。你快點救火,你快點救火啊。」
言格不吭聲,牢牢把她箍進懷裡,任她如何地掙扎反抗也不松手。
「甄意,你聽我說,甄意。不要緊的,燒掉就燒掉了,不要緊的。」
庭院外已傳來人聲,是救火的人要來了。
懷裡的甄意卻安靜了下來,言格緊緊摟住她,貼住她被活烤得滾燙而濕漉漉的臉頰,心疼如刀割,輕聲道:「甄意,這些事情都沒有關系......」
話沒說完,懷裡的人輕輕笑了一聲。
猛然間,言格心一涼,立刻把她松開。
「沒有關系嗎?」對面的女孩臉色紅彤彤的,滿臉淚水,偏偏表情格外冷靜而冷酷,「傷害你最深的人,和你最愛的人,在同一個身體裡,真的沒關系嗎?」
言格退後一步,緩緩和她拉開一段距離,面色沉靜淡漠下去。
「沒關系。」他淡淡道,「因為有她的好,所以你這樣的壞,微不足道,不知一提。」
甄心的臉色更加冷酷,她多氣啊。
正是因為這個男人,她過了十幾年蟄伏的生活,永遠被甄意壓制著。
8年前,簡單的誤會,不會讓他們分開。可以因為誤會分開的少年,他們的感情經不起考驗,膚淺細碎,又哪裡可能讓人癡望堅守8年?
不可能啊。
這個男人,少年自閉。他的世界裡,便只有甄意。
他真正像一只沉默的小狗,不懂這個世界,卻只知道守著它心靈的主人。趕它它不走,踢它它不逃,把它送到遙遠的地方扔掉,它也一路艱辛地趕回來。
他便是這樣的人。
不懂人情,不懂世故,也不知分手為何物。
甄意已經是他心裡的太陽,分手是什麼?他不明白,也不會遵守。她甩開他的手,他就學她以前追他的樣子,一次次追過去,一次次緊緊握住。
她甩開多少次,他都比她堅持多一次。
所以,如果不是那樣的傷害,不是發現甄意的身體裡還有另一個人,他就是死也會倒在她的腳邊,不會離開啊。
他是言格,他不可能離開甄意。
也正是因為這個男人,甄意的心裡有了陽光,而黑暗處的甄心,再也出不來了。
最近,她好不容易露幾次面,卻被壓抑回去。
可惡,可恨!
甄心冷笑,諷刺道:「言格,她失控了,她再也抑制不住我了。」
「不是。」言格依然平靜從容,輕輕地搖了搖頭,一貫雲淡風輕的男人,此刻說出的話卻毅然決然,帶著不動聲色的定力,
「甄意,永遠不可能被你打敗。而且,我會一直陪著她,幫著她,讓你永遠不見天日。」
「你!」她怒目圓瞪,剛要說什麼,卻猛然像被某種巨大的力量拖進了深淵。
不要......
而言格立刻上前去抱住她,
「言格......」女孩眼淚汪汪,暈倒在了他懷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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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等到甄意醒來時,才是噩夢的開始。
她自此仿佛墜入無盡的恐懼,時刻擔心著言格會受傷。
沒日沒夜的,她不肯睡覺,只是緊緊地抱著言格,拉著他四處躲,一會兒躲在衣櫃裡,一會兒躲在被子下。
她瘦弱的身板不住地顫抖,抱著他嗚嗚地哭泣:「怎麼辦?言格,他要來害你了。怎麼辦?」
無論他如何安慰,她都不聽,只是抱著他哭,淚水浸濕他的衣衫,哭聲極盡傷心悲戚,像一個始終擔心不能保護孩子的士兵。
她不喝水也不吃東西,哭得身體都脫水了,卻只知道拉住言格。他去哪裡她到哪裡,總是驚恐地看著四周的人,只要出現人影就攔在言格面前,大哭:「你快跑,你快跑,他來害你了,他來害你了。誰來幫我救救言格,誰來幫我救救言格。」
連庭院外的守衛人也會讓她風聲鶴唳,拔出水果刀沖出去......
可有時候,她又不認得言格。
便一個人在園子裡驚恐而茫然地尋找,抓住言格便落淚:「言格呢,你把言格抓到哪裡去了?」
言格安撫她,她只是搖頭,舉著手臂抹眼淚:「你不是。我的言格沒有你那麼高。」這時,她的記憶停留在8年前,那個清風明月的小小少年。
她會推開他,嗚嗚直哭,在院子裡找:「言格,言格你去哪裡了呀?」
更多的時候,找不到,她會一個人蜷在他的床上,縮在被子裡瑟瑟發抖,像一只受傷不能再痊愈的小獸,被它的同伴丟棄,從此獨孤一只。
她會抱著他的被子,小臉貼在上面,時不時,抽抽鼻子吸口氣。
毛毯上有他的味道。
只有這樣,她才會安心。
各種狀態,周而復始。
三天後,她徹底虛脫,乾枯而蒼白,躺在床上,虛弱卻也不哭了。
三天,言格瘦了一圈,眼睛下也有了黑眼圈。
他端著一碗水走到她旁邊坐下,拿勺子舀水送到她唇邊。她目光挪過來,定在他身上,認出他了。
眼中便蓄起極淺的淚霧,是真的沒有眼淚可流了。
她動了動乾裂的嘴唇,氣若游絲:
「言格,你快跑,他來害你了。」
言格輕輕吸一口氣,眨去眼中的水霧,喂她喝下幾勺水後,把碗放了下來。
「甄意,看著我的眼睛。」他低下頭,靠近她。這次,她很聽話,黑烏烏的眼珠一瞬不眨看著他。
她還是甄意啊,有著他最喜歡的清澈純粹的眼睛。
他緩緩地,柔和地,說:「甄意,我沒有關系,真的沒有關系。」
甄意,如果你這樣受傷自責;請原諒,讓我嘗試著,讓你忘記這幾天發生的事情。
其實,真的沒關系。
即使受過傷,也沒關系,我看不到,聽不到,感受不到,早已淡然放開;
即使是因為你受傷,也沒關系,因為願意對你寬容,包容你的一切。我說的一切,是好的,壞的,真正的一切。
很多人說你很危險,讓我放棄你。可我怎麼能放棄你?
這個世界上,只有我知道你的痛苦。很多人會說這句話,但這句話的正確性只在我們兩人之間得到驗證。
如果我放棄,就真的沒有人可以救你了,甄意,會從此被甄心壓制,消失在黑暗的深淵裡。
甄意,我最愛的女孩,我只愛的女孩,我怎麼能讓你消失。
偶爾,還慶幸在那麼早的時候發現了這件事。
8年,讓你更好,讓我更好,讓我們重逢後的這一次,更好,讓我們今後不再發生任何問題;不,應該是,即使未來發生任何問題,我們也有足夠的信心和底氣去面對。
讓它迎刃而解。
8年的隱忍和苦守,就是為了,終有一天,拉住你的手,讓你回來我身邊。
所以,一輩子也不能鬆開你的手啊!
我會用比任何人更乾淨純粹的思想和靈魂,去愛你。
12年前,你執手不肯鬆開;這一生,我便還你一世追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