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淺做了個夢。
夢裡,厲致誠正坐在書房裡加班。她泡了杯熱茶給他送過去,他一伸手,就將她拉進懷裡。這場景如此熟悉,在過去的一年多裡發生過無數次,以至於令她在沉睡中都忍不住微笑。
然後忽然就到了床上,厲致誠的身體壓上來,她的眼前只剩下他的身形輪廓。而他在她耳邊低喃:「林淺……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
……
林淺睜開眼,看著竹籐交錯的天花板。依舊是在台灣的度假屋裡,外頭陽光明亮。
還是大白天呢。奇怪,她怎麼會做這樣的夢。「這輩子都不會讓你離開我」這種肉麻又煽情的話,可不是厲致誠會說出口的。哪怕是同一種意思,他講出來也是氣勢逼人的:拿心換來的人,我無論如何不會放手。
她微微一笑,從床上爬起來,一眼就看到厲致誠坐在屋外門廊的躺椅上。
林淺不禁感嘆:嘖嘖……真的如顧延之所說,他們現在是坐在家裡收錢啊。以往兩人多忙啊,現在居然一個在睡午覺,一個在曬太陽。
她胡亂穿了雙拖鞋,走到他身後,低頭就在他臉上親了一口。
厲致誠抬眸看著她:「夢到我了?」
林淺一愣:「你怎麼會知道?」
厲致誠笑笑,將她拉進懷裡,一起坐在躺椅上,緩緩搖晃著。籐椅有些年頭了,木質光滑、透亮圓潤。摸著十分舒服。
其實呢,厲致誠是聽到了林淺講夢話,淺語低喃:「致誠……致誠……」夢裡她的嘴角還是彎的。
不過他開口答:「直覺。」
林淺頓時瞪大眼,想了想,最後點頭:「心有靈犀呀。」其實她腦海裡冒出的詞,是「身心相通」。不過對厲致誠講這種話,無異於勾引和邀約。所以打住。
沒有女人不會被「心有靈犀」這種事感動,林淺眨眨眼,勾住他的脖子,問:「咱倆怎麼這麼有默契呢?」
厲致誠盯著她近在咫尺的臉:「因為身心相通?」
林淺:「……」抬頭就把他的唇給堵住了。
結束這個沉默而熱烈的吻後,林淺坐在他懷裡,一起看著遠方的田園、公路和廠區。
有默契啊有默契,他倆現在真是天生一對。不像一年前,剛在一起那會兒,還是有過蠻多矛盾的。時光就這麼蹉跎,慢慢地就把矛盾給消滅掉了。
——
林淺腦海中印象最深的一次矛盾,不是她因為Aito棄子的事,跟他鬧情緒。
而是在那之後的三個月,兩人還有過一次很大的矛盾。
那時,愛達開始秘密研發新的休閒包,為來年翻身做準備。林淺的市場團隊,依舊負責市場策劃方案。
但再有默契的人,也不會每次都想到一起去。這一次,林淺他們做的方案,就被厲致誠否了,而且否得很厲害。他秉承一如既往的簡練風格,只簡單敲定四個字:「不行。重做。」
其實那部分的方案,不是林淺主做的,而是她手下一個很能幹的心腹,加班加點,熬了許多個通宵帶人做出來的。又是個挺年輕的女孩,聽大BOSS在大型會議上這麼一批評,當即眼圈就紅了。而顧延之、劉同這種級別的領導,是不會去照顧這種級別的員工的情緒的。看了方案,也是一頓批評。
林淺看著下屬們全都灰頭土臉的樣子,心疼啊。她本來就覺得這個方案做得很好。服從上級命令沒問題,但她也要把自己的觀念充分表達出來。於是她直接站了起來,開始陳述。
要知道林淺的性格,的確如厲致誠所說——有的時候,比男人還有氣魄。據理力爭的時候,更是如此。當場就擺出一二三四五六七八條觀點,條條針鋒相對,證明這個方案其實不錯。
她講完之後,其他人的確是被鎮住了,現場鴉雀無聲。倒不是原先反對的人,都被說服。而是林淺猛然間爆發的雄辯之才,一整套環環相扣,讓人一時想不出如何反駁。
而這時,厲致誠跟她遙遙一個對視,眼中竟然閃過極淺的笑意。然後神色平靜地說:「有道理。但這個產品的定位,不符合我們起初制定的戰略,也不是我要的。重做。」
他一針見血,旁人頻頻點頭。也有人站在林淺這一邊,沉默不語。而林淺笑不出來,繃著臉坐下來,淡淡地答:「好。」
……
回家後,林淺就不理厲致誠了。當然後來她明白了,這種做法很不成熟。但當時一股氣憋在心頭。不光是意見本身的不一致,她心裡也會想,雖說兩人都是公私分明的人,但她到底是他的女人,在人前好歹要給她留點面子吧。於是吃飯、洗澡、看電視、直至躺上床,都不看他不理他。
而厲致誠呢?他其實壓根兒就沒把這種事放在心上。但一回家,看到女人生氣了,也不急,開始不動聲色地撩她。
她訂外賣,只訂自己那份。他就拿起外賣單,打電話叫來一份跟她一模一樣的,然後坐在她身邊吃。她悶不吭聲地躲,他就一把將她拉進懷裡,讓她動彈不得。最後只能坐在他大腿上,把這頓飯吃完;
她氣沖沖地去洗澡,還打兩道反鎖,還把椅子推過來抵住門。他就照例用鑰匙打開門,再輕而易舉搬開一切障礙,走進浴室。也不做什麼,就站在浴缸旁,盯著她看。她要拿毛巾,他先一步拿過來;她要拿洗面奶,他錯誤地將面膜膏拿了過來。林淺想笑,但是努力忍住了;
然後就是上床睡覺。
林淺依舊背對著他不理他,他就淡淡地問:「我是否應該再次表達忠誠?」林淺的臉刷的一燙:「不用!」
「你確定?」
「確定!」
「那轉過來。」他提出了交換條件。
林淺只好轉身面向他,閉著眼睛不看他。
「床頭吵架床尾和,這句話沒聽過嗎?」他低聲問。
林淺:「……」
後來被他親著親著,摸著摸著,身體就軟了,意志彷彿也跟著軟了……
後來氣徹底消了,她就想出了一個匪夷所思的招兒,化解今後的類似矛盾。
她說:「我知道要公私分明,但是!我是女人!女人總是要面子的,女人是感性的,不可能做到你這麼冷靜理智。所以我有個建議——今後但凡我在會上提出的方案,如果你要全盤否定,不許這麼直接。我們定個暗號,你就摸一下左邊眉毛,然後說:『這個方案還不錯,但是我還希望看到更好的。』這樣我就明白了,你真正的意思其實是:『這個方案太差勁了,重做吧女人!』」
她眨眨眼睛看著他:「你看這樣行嗎?」
厲致誠將她抱在懷裡,眼中升起沉沉的笑意。
「遵命。」
不過在那之後,讓他摸左邊眉毛的情況,倒一次也沒出現過。有一次他在會上的確這麼說了:「這個方案還不錯,但是我還希望看到更好的。」搞得林淺一陣惴惴,一回家就問他:「你……忘了摸眉毛?」
他淡笑:「沒有。」
林淺這才反應過來,心情徹底一鬆,知道他是在逗自己,太可惡了!
……
但林淺其實慢慢也在轉變。
她漸漸意識到,有時候的矛盾,是她做得不成熟。兩人既是上下級關係,又是情侶關係。如果把工作上的矛盾帶回家,就會影響戀愛關係。譬如上次的Aito事件,譬如這次的會議矛盾。所以後來她主動提出,今後回家後,誰也不討論工作。厲致誠欣然應允。
……
「在想什麼?」溫涼低沉的男聲,在耳邊響起。林淺瞬間拉回思緒,轉頭看著他:「沒什麼,想你以前怎麼欺負我。」
厲致誠已經習慣了女人的口是心非。雖然她臉故意板著,眼中卻有狡猾的笑意。
他點點頭——既然自己的女人,在懷念被「欺負」的時光,他當然不介意與她更有默契。
「今晚想在這把椅子上欺負你。」他低聲說。
林淺倏地臉上一熱,低聲罵道:「混蛋啊你!」
——
落日的餘暉,遍灑小鎮的街道。路旁的年輕人,閒散嬉笑,看到厲致誠和林淺的車,還不忘吹了個口哨。
今晚的安排是去汪泰識家做客。林淺坐在副駕裡,路上沒事,就給哥哥打電話。
接通後,依舊是優雅而機械的英文女聲。
她掛掉電話,看著正開車的厲致誠:「我哥不知道在忙什麼,最近打電話都接語音信箱。不過他一有大項目就這樣,六親不認。」
厲致誠只是淡笑。
林淺托著下巴盯著他:「其實你也這樣。」有股六親不認的狠勁兒。
厲致誠卻答:「我跟他不一樣。」
這話頗有深意,林淺有點發愣。哥哥的過往,她有跟厲致誠講過。他這話的意思是……
厲致誠看她一眼,說:「我絕不會讓自己失去心愛的女人。」
林淺一怔,沒說話。
其實想一想,人生和人性,真是令人感嘆。厲致誠和林莫臣,在商場上的手段如出一轍。可哥哥因為經歷了抽筋剝骨之痛,所以才認識到自己的真心。
厲致誠卻先把真心擱在她面前。這些日子的點滴相處看得出來,他把她握得很牢,越來越牢。
「那可不一定。」不過,她還是傲嬌地給予他回應,「要看你以後的表現了。」
——
汪泰識的家就在路旁的一幢二層小樓裡。路燈已經亮起,泱泱照射著屋前的綠樹和台階,顯得分外靜謐溫馨。厲致誠拿著帶來的兩瓶茅台,林淺挽著他的胳膊,上前摁門鈴。
開門的是汪泰識的兒子,也正是上次故暴其短,引寧惟愷上當的那位金融才俊。他長得比父親好看多了,白皙斯文,戴著金框眼鏡,含笑請他們進屋,同時抬頭對樓上喊:「爸,厲先生和林小姐來了。請進!」
林淺忍不住看一眼身邊,身姿挺拔、面容俊朗的厲致誠。
厲致誠和汪泰識平輩相交,所以汪家這些子女,雖然與厲致誠年齡相仿,卻待他格外客氣。每每厲致誠跟汪泰識坐在一起,品茶交談,其他年輕人都會恭敬陪坐。
而林淺身為他的女人,每每看到他超乎同齡人的沉穩老練、從容氣度,心跳依舊會為他暗暗加速。
——
汪泰識的妻子也是位退休的大學教授,但比起丈夫的孤僻高傲,汪太太則顯得可愛很多。個頭小小的、打扮講究,臉上時時掛著笑。許是一輩子呆在象牙塔裡,又被丈夫寵得厲害,談吐間甚至還有些天真爛漫。
譬如此刻,一桌人圍著香噴噴的火鍋,剛喝了沒幾杯,她就問林淺:「小林,你們打算什麼時候結婚呢?」
林淺正拿著瓶果汁在喝,聞言「啊?」了一聲,笑而不語。
一旁的汪泰識就來拆夫人的台:「現在的年輕人,結婚就是個形式。你自己兒子還沒結婚呢,居然操心別人。」說完就不著痕跡地轉移話題,看向兒子:「什麼時候交個女朋友帶回來?」
汪公子於是也打哈哈,含糊點頭:「嗯,爸爸,我在努力。」
林淺明白汪泰識為什麼要轉移話題——大概在座的只有汪太太不明白。倒不是這種話題不能談,而是太過干涉了一些,畢竟不知道當事人到底怎麼想的。其實諸如汪泰識啊、厲致誠啊、林莫臣這樣的男人,在人際交往的一些細節上,反而很注意分寸。
林淺也沒多想,以為這個話題已經過去了。其他人也這麼認為。誰知一直沉默的厲致誠,端起酒杯敬汪太太,同時開口:「結婚的時候,一定送喜帖給您。」
周圍人全笑了。汪太太更是一拍手,端起酒杯跟厲致誠一碰,還轉頭瞪了自己老公一眼,那意思是:看吧,這個話題多好,就你多事!
汪泰識只是笑。
林淺卻是被厲致誠這句話,擾得心頭一跳,抬頭望向他。
他今天穿的是件白襯衣,沒系領帶,領口微敞,手上還拿著個瓷白玉潤的小酒杯,那模樣斯文又俊毅。
察覺到她的目光,他也抬眸看著她。
許是火鍋的熱氣太蒸騰氤氳,他的眼看起來波光暗斂。頭頂水晶燈的光芒,彷彿都落入了他那幽黑的眼睛裡。
林淺突然沒頭沒腦想起他最初追求她時,就這麼盯著她說:這是我第一次,想要得到一個女人。
如今許多日子過去了,他卻依然用同樣的眼神看著她。
無聲地告訴她,他想要得到她。
林淺轉頭,微笑著繼續喝果汁。
就在這時,厲致誠的手機響了。他看了一眼說:「你們慢吃,我接個電話」。說完就起身,走到了陽台上。
林淺的目光不由自主追隨著他,而大家似乎也感覺到什麼,交談沒那麼熱烈了。汪泰識拿著筷子,慢慢夾著面前的一盤花生米,耐心,又安靜。
厲致誠很快掛了電話,重新拉開陽台的門,抬眸一眼就看向了林淺,朝她使了個眼色。
林淺於是笑笑,起身走了過去。汪泰識大約也跟他是「心有靈犀」的,同樣起身走了過來。一老二少站在陽台上,汪泰識先笑了:「有好消息?」
厲致誠臉上也噙著淡淡的笑,整個人在夜色裡顯得格外高大俊朗:「您料事如神。」看一眼他倆,說:「祝氏下達了新的董事會決議——寧惟愷不再分管新寶瑞,調任新成立的互聯網子公司任CEO。不過沙鷹的相當一部分股權,還是在他手裡。新寶瑞現在由祝氏二少兼管。」
他一講完,林淺和汪泰識都靜下來。
儘管這一年,新寶瑞的休閒包市場萎縮。但愛達即使發動正面大規模進攻,他們也預備著是一場硬仗——因為新寶瑞有寧惟愷,百足之蟲死而不僵。
可現在新寶瑞失去了寧惟愷,猶如雄鷹斬斷翅膀。祝氏二少雖也是商場才俊,但比起寧惟愷,卻還是差了好幾個段數。更何況他剛接手,必然有一番整頓適應。等他渡過這個時期,愛達早已一飛衝天!
厲致誠怎麼想不到個中厲害?他看向汪泰識,淡笑著說:「汪老,我們Aito品牌下的休閒系列包,可以馬上生產上市了。」
——
從汪泰識家,回到度假屋,已經夜裡九點多了。
厲致誠喝了不少酒,是林淺開車回來的。但他雖面頰緋紅,眼神卻很清明,沒有半點醉意。一進屋,就在躺椅靠下來,輕揉額頭。
這種時候,林淺還是非常女人非常賢惠的。先給他泡了杯醒酒茶,又拿來熱毛巾。
厲致誠端著茶,慢慢喝著。林淺一邊給他擦臉,一邊問:「喝了多少啊?」
「七、八兩。」
林淺點點頭,又替他解開襯衫的扣子,替他擦脖子。
剛剛在汪泰識家,大概是因為有好消息,男人們的酒性更濃。眼見他和汪氏父子一杯一杯又一杯,汪太太偶爾還插進來敬幾杯。林淺並不擔心,也不勸誡。
怎麼說呢,倒不是他的酒量多麼驚人,而是自制力太強了,根本不需要人在邊上盯著。有的男人喝著酒,不知不覺就過了頭。但他絕對不會。如果感覺喝得差不多,他就會自己停下,任別人再怎麼勸,一杯都不會多喝。
林淺從未見他喝醉過,頂多臉有些上色,人有些倦乏,但絕不會醉倒。在這一點上,林莫臣竟然跟他一模一樣。也許這個類型的男人,習慣性要求自己,時時刻刻保持清醒的頭腦。
臉和手都擦完了,見他閉著眼靠在躺椅裡,林淺低聲問:「上床去睡?」
「嗯。」他低低應了聲。
林淺就伸手扶他,他站起來,半個身體的重量都壓在她身上。林淺剛把他扶到床上,誰知他手一拉,就將她也拽上了床。
「幹嘛呀?」她笑,「我還要洗澡呢!」
厲致誠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身下。
淡淡的酒氣噴在她臉上,他的眼睛黑亮異常,定定地望著她。
「林淺。」他說,「告訴你哥哥——厲致誠即將站上行業頂峰。今後你徹徹底底屬於我,婚嫁自由,旁人不得干涉。」
林淺一愣,倏地笑了。
到底是酒不醉人,人自醉啊。連向來沉斂淡定的厲致誠,都難得地露出了幾分張狂和肆意。
她伸手摟住他的脖子,低聲重複他的話:「好,今後我徹徹底底、心甘情願屬於你厲致誠。」頓了頓又說:「只做你的女人,陪你一輩子。我們永遠在一起,每天都這麼開心,每天都這麼親密,好不好?」
厲致誠深深地看著她。
「好。」他緩緩地說,「一言為定。」
林淺心頭陣陣悸動,厲致誠已埋首吻下來。而不知怎的,也許是因為今晚之後,未來已一馬平川,令人不由自主意氣風發;也許是因為他身上的酒氣太醉人太撩人……她的身體和心,彷彿也變得格外激動。兩人沉默而熱烈的交纏著,一室月光中,只剩她輾轉如綢緞般的喘息。
——
同一個夜晚,有很多人開心著,譬如厲致誠、林淺、汪泰識、顧延之,以及愛達的所有幹部和員工……
也有很多人不開心,很多人心懷鬼胎。
此刻,林莫臣就坐在華爾街的辦公室裡。他剛開完了一個重要的投資項目會議,有些疲憊,看著窗外的喧囂城市,揉了揉自己的額頭。
拿出手機,就看到了林淺的未接來電。他抬頭看了看牆上的鐘,大陸那邊正是子夜。於是將手機往桌上一丟,拿起桌上的報紙,長腿輕輕交疊,不緊不慢地看了起來。
與此同時,剛剛卸任的寧惟愷,已經離開了新寶瑞大廈,明天會是他在這裡上班的最後一天,交接完畢,他就要調任新的管理崗位。
而與他同在霖市的陳錚,此刻還逗留在自己的辦公室裡,沉思。寧惟愷被「流放」的消息,同樣傳到他耳朵裡。這一年,沙鷹擊穿的不僅僅是新寶瑞的市場,是整個市場。司美琪的休閒包市場,尤其折損嚴重。現在,這一位在過去一年中,事事不順的總裁,終於露出了笑容。他覺得自己翻身的機會終於來了。
【小劇場之醉酒記】
厲致誠三十歲之前,唯一一次醉酒,是在跟林淺的新婚之夜。
那晚賓客滿座,頻頻鬥酒。厲致誠來者不拒,讓所有挑釁者敗下陣來。林淺從未見他喝過這麼凶,有點擔憂。可見他雖面色緋紅,眼神卻越喝越清明。也就不擔心了。
後來,就進入了洞房。
他倒在床上,林淺就給他脫鞋。剛脫了一隻,忽然腰一緊,就被他摟進懷裡親。林淺失笑推他:「鬆開!」
厲致誠淡淡看著她:「怎麼?不願意?」
林淺詫異地瞪大了眼。
噯?這唱的是那一出?平時他可沒這麼咄咄逼人啊。
看到他眼中似有似無的笑意,林淺立刻明白了——逗她呢!
於是微微一笑:「哪有?我哪有不願意!你的鞋還沒……」話沒說完,他突然坐起來,抬頭看著她:「既然願意,就坐到我身上來。」
淺愣愣地看著他。
忽然……有點明白過來。
他不會是……醉了吧?
「你喝了多少杯?」她問。
厲致誠沒答。
他直接將她的手一拽,倏地打橫抱起,她整個人就躺在了他懷裡。
他在柔和迷魅的燈光下下,低頭看著她。那模樣一如既往的英俊強勢,可眉眼間,似乎又多了幾分慵懶而散漫。
有點像當初,在火車上初遇那個他。少了幾分老成,多了一些桀驁不馴。
林淺忽然笑了,伸手勾住他的脖子:「醉了?」
他依舊盯著她:「尚未。」
尚未?林淺覺得這句話哪裡有點不對。啊,是了,怎麼文縐縐的。誰知她剛意識到這一點,厲致誠又開口了:「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
林淺:「……」沒聽懂。
好吧,他醉了。
對於BOSS喝醉這件事,林淺的反應起初是震驚——他居然也有管不住自己的時候啊!
然後是釋然——想必是跟她在一起,跟相識已久的老朋友在一起,所以不設防,才會飲多。
最後……她心裡就剩下興奮和竊喜了。
靠,BOSS喝醉了。
還有比今晚更適合調戲他、騎到他頭上的時機嗎?
正竊喜著,他卻一個翻身,將她壓在床上,同時盯著她,淡淡地說:「對壘牙床起戰戈,兩身合一暗推磨。菜花戲蝶吮花蕊,戀蜜狂蝶隱蜜巢。」
林淺:「……」又沒聽懂,但感覺有點不對。
廝磨了一會兒,等他把她折騰得低喘連連,又開始念第二首時,她終於懂了。
「暗芳驅迫興難禁,洞口陽春淺復深。綠樹帶風翻翠浪,紅花冒雨透芳心。」
BOSS喝醉酒,居、然、念、淫、詩!
……
儘管厲致誠醉酒事件只發生一次,但是林淺明白了:他自小的國學修養實在太深厚了。雖然醉酒期間,他整個人表現得依然沉穩強勢,淡然自若。但那些豔詞簡直是信手拈來,一句一句往外跳。他醉的是哪門子的酒嘛!她這個頭腦清醒的人,一點便宜都沒佔到,反而被他用這種古老、含蓄而赤~裸的方式,挑~逗得面紅耳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