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3 章
宮胤的未婚妻?

夾層裡景橫波將這些對話聽得清清楚楚。

險些氣炸了肺。

扮成她,玩她男朋友?還讓她在一邊聽著?

這易國大王到底打的是什麼主意?

景橫波發誓一定要給他一個教訓,但前提是先提醒宮胤。易國之主的易容術實在是太精妙,臉容步態神情乃至小動作都無一不像,還善於做戲,此刻又是夜晚,朦朧燈光之下,緊急情況中,宮胤一時來不及細細辨認,很容易上當。

但她自己被困住,無法瞬移無法控物無法發聲,怎麼提醒?

景橫波靜下心來,開始運氣。

真氣自丹田生,過重關,起明月濛濛光華。

這麼一運氣,她忽然驚喜地發現,自己的明月心法似乎有了進步,原先筷子粗的氣流,現在應該有拇指粗了。也不知道在哪次突破的。

她其實是個懶人,又各種忙碌,功夫練得有一天沒一天的,就這樣居然也能長進,頓覺老不死給的功法就是好。

其實但凡高端功法,一旦入門,就會自然在體內循環,尤其明月心法這種呼應自然的內功,只要天上有月,就體內潮汐不止,呼吸睡覺都在練功。景橫波又經過紫微上人根據個人體質設定的特殊方法培養,打架都在練功,時機一到,稍有作用便水到渠成。

她記得老不死提起功力的時候,真的像一坨月亮閃閃發光,自己雖然遠遠比不上老不死,但亮一亮總可以的吧?

這木板做了夾層,總有縫隙的吧?

……

易國大王去拉宮胤的手,整個人愛嬌地靠向他的肩。

宮胤看他動作很大,忽然道:「你肩上傷可好些了。」

易國大王微微一怔,隨即笑道:「好啦。」

宮胤眼光忽然掃過來,易國大王偏偏頭,將自己的臉半藏在燈影裡,淡紅光影下笑容嫵媚朦朧,淺淺誘惑。

宮胤的目光,卻直接從她臉上掃了過去,落在了地板上。

深檀色的木板,有一處似乎隱隱發出白光。

他挪動腳步,易國大王眼角已經看見那點白光,他本來身子轉來轉去,已經擋住了那塊有問題的木板,可光是發散性的,遮不住。

眼看宮胤就要走過去,他眼珠一轉,忽然「哎呀」一聲,驚叫道:「誰拽我!」

隨即身子一歪,看上去像是被人拽下去一樣,「噗通」入水!

宮胤腳步一停,回頭,就見他落水。剛剛一怔,腳下忽然顫動,隨即整個水榭,都開始塌下!

水榭並不是屋舍結構,只是在湖中央的打下樁子,鋪以橫板,搭上框架,做了一個式樣簡單的亭子狀觀景台。此刻樁子斷裂,整個水榭都在塌,宮胤不可避免地落水。

「啪嚓」一聲,困住景橫波的那個暗屜也落水,混在那一片木板之中,在湖水中載浮載沉。

「嘩啦」一聲,宮胤自水中穿出,眼光在湖面一掃,他想找剛才那塊發出白光的木板,但現在所有木板都已經碎裂,飄了滿湖,每塊看起來都一模一樣,到哪裡去找?

而不遠處,易國大王撲騰掙扎,似乎抽筋了,向宮胤伸出手臂,一臉哀愁求救之色。

在水中的某塊暗屜裡,景橫波行功被打斷,白光已經發不出,而冰冷的湖水,咕嘟咕嘟灌進來。很快就要淹沒她的口鼻。

……

同一時刻,易城公主和耶律曇,進了行宮。

易城公主原以為行宮難進,誰知道今晚的行宮根本沒看見人,她和行宮看守者本就熟,稍微賞點銀子就進去了。

進去之後才知道,護衛們都在內宮,似乎在圍剿什麼刺客。

易城公主聽說有刺客,頓時不願意去湊熱鬧,耶律曇卻堅持要去,易城公主拗不過他,只得帶路。

她一邊走一邊貪戀地看著耶律曇的新臉,覺得這美實在難以形容,多看一眼都是好的。

不多時到了湖邊,首先看見湖上一片木頭碎片,有人在水中掙扎,有人在水上,腳點著那些飄浮的木板,似乎在尋找什麼。

那人一身白衣,衣衫雖濕,姿態卻飄舉,易城公主見識男子無數,自然善於從人的體態風度上鑑定質素,一眼之下,不禁感嘆:「好美的風姿,臉一定也很出色。」

耶律曇冷冷淡淡看一眼,先是漫不經心掠過,隨即霍然轉頭,眼神裡爆出驚訝和疑惑之色。

他一拉易城公主,躲入旁邊假山後,易城公主受驚,不依道:「你這是做什麼,嚇死我了……」一邊半埋怨半撒嬌,一邊更緊地依偎過去,閉上眼睛,幻想著自己此刻是真的在那美人的懷中……

忽然後頸一痛,聽見悶聲一響,她翻翻白眼,一聲不吭暈了過去。

耶律曇毫無表情地將她踢到腳下,注意著湖面。

湖上梭巡的正是宮胤,看一眼在水中「掙扎求救」的「景橫波」,終於還是掠過去,伸出手。

易國大王大喜,再次對他伸出雙手,宮胤卻一把抓住他肩頭,將他往岸上一甩。

這一甩用力甚巨,「呼」地一聲,易國大王飛出了視線之外……

一大群護衛驚叫著,急匆匆奔去救了,宮胤看那個方向一眼,眼底神情幾分震驚又微微譏嘲。

易國,名不虛傳。可惜對他沒用。

他無心追究,注意力此刻都在湖面上,湖面到處飄著木板,哪一塊裝著她?

如果她真的被裝在暗屜裡,此刻定然危險,暗屜窄小,行動不得,一旦水灌入,很容易就會淹沒口鼻窒息……

宮胤心急如焚,行動卻絲毫不亂,立在湖中心,微微提氣,掌心忽然躍現一團白光。

仔細看不是白光,是一團白色的氣流,旋轉成一個晶瑩的球,球體中心有飛雪,有碎冰,有呼嘯的氣流,看上去像一個小型的微縮冰雪世界。

假山後耶律曇,眼神微微一變,似喜,似冷。

宮胤催動著冰雪之珠,他之前用的冰雪系武功,並不特別,大荒修煉這樣類似武功的很多,他不想暴露身份。但此刻,普通的冰雪系武功,不足以幫助他,在最快時間內找到景橫波。

和隱瞞身份比起來,自然景橫波的安全更重要。

冰雪之珠成型,宮胤雙手向外一推。

剎那間湖上起漫天雪花!

先一陣寒風捲過,湖水立即開始結冰。

再然後空氣中的水汽瞬間凝化,飄起碎雪。

碎雪中,宮胤雪白的掌心如一團冷雲,射出無數雞蛋大小的冰珠。

遠處紅燈光影漫漶。照見這一刻常青木蔥蘢,而湖上凝冰飛雪的奇景。

淡紅光芒裡,滿湖冰珠飛射,折射七彩流光,像忽然下了一陣斑斕流星雨。

一湖飛雪凝日月,疑將天景移人間。

岸上救援易國大王的護衛們齊齊轉身,眼眸裡倒映這一湖飛雪,和飛雪中冰山一般的人。

冰珠射向每塊木板,無一遺漏。

宮胤精神高度集中,微微閉上眼睛,他要在自己最熟悉最能發揮的環境中,以冰珠同時敲擊所有木板,找出因為有暗屜,聲音不同的那一塊!

冰珠敲木板,只是剎那。

不能錯!

……

黑暗暗屜裡景橫波正在掙扎。

湖水已經灌入鼻子,胸腔受到擠壓,如被尖銳的刀攪動胸膛,疼痛幾近炸裂,暗屜中沒有多少空氣,還在被水浸入,她知道溺水三分鐘就會窒息死亡,此刻看來已經是個死局。

她暗恨自己太大膽,想要知道一些秘密,沒有早早對易國大王下手。

忽然鼻端一冷,身下漂浮感不見,沒入口鼻的水不見,隱約聽見嘎嘎之聲,感覺到薄片切割肌膚的刺痛感,她迷迷糊糊中一醒,頓時明白,結冰了!

宮胤瞬間令湖水結冰,這得耗費多少功力?

她咬牙,忍著渾身疼痛,再次開始運氣,她也要努力自救,要讓宮胤不至於耗費太多,最快找到自己。

忽聽頭頂有呼嘯之聲,似乎有很多東西飛過。

……

假山後,耶律曇也在緊緊盯著那些冰珠。

他看出宮胤似乎是要在這些木板中找出其中一個,所以他也很感興趣。

冰珠辟辟啪啪敲下。

宮胤和耶律曇都在仔細聆聽。

耶律曇忽然眉頭一揚,他聽出了靠近自己的一塊木板,聲音異常!

與此同時,湖上宮胤似乎也有所覺,遙遙轉頭。

耶律曇手指一彈,「啪」地彈出一顆一模一樣冰珠,彈飛掉擊中景橫波所在木板的那顆。

然後他又連射出十幾顆冰珠,辟辟啪啪打在宮胤射出的冰珠之上。

冰珠份量加重,擊打上木板的聲音也會改變。

他要讓宮胤混淆,只要一剎就好。

宮胤果然微微一頓,皺起眉頭——竟有十來處,聲音不一致!而且不同方向!

一霎間想要記住十來處方位,而且還在漂移不定的湖上,這難度非人,宮胤皺了皺眉,只得先掠向最近的那塊聲音異常的木板。

他身子一轉,耶律曇就撲了出去,將先前發現的那塊木板,拖上了岸。

他一手抱著木板,一手拍醒了易城公主,一邊向外掠去一邊急聲問:「這宮中哪裡最安全?」

別人遇上這種情況,也許要在湖上抓瞎半天,但他知道眼前這個人,不能以常理推斷,也許馬上就能發現情況不對,他不可能來得及扛著這塊木板跑出宮外,必須先找個地方隱藏起來。

易城公主剛剛醒來,還迷迷糊糊的,下意識道:「……下人住的西廂,這裡下人少,很冷清……」

耶律曇二話不說拖著她奔了出去。

湖上宮胤本來背對他這邊,忽然似心靈感應般回頭,就見黑影一閃而過,隱約一個輪廓,驚心的熟。

而此時他也將所有聲音不對的木板都翻過,沒有!

想著剛才那個黑影,那熟悉輪廓,他眼神漸冷,從湖上掠起,追了過去。

……

耶律曇帶著易城公主狂奔,易城公主漸漸跟不上,耶律曇手中夾著偌大木板也不方便,聽著易城公主在後面聲聲哀喚,心中微煩,乾脆一個轉身,又把她拍昏在草叢裡。

隨即他砸碎木板,暗屜裡掉出景橫波,耶律曇俯身看看她的臉,冷哼一聲。

果然是景橫波。

暗屜碎裂,景橫波脫困,費力地站起身,身上還黏著木片,也顧不得了,一把拉住耶律曇,道:「這群人太邪門,咱們先出去,回頭合計個辦法再把帳算了,對了,我還有個重要發現要告訴你……」

耶律曇被她忽然拉住,先是一怔,隨即警惕地殺機一閃,瞅著她後腦慢慢抬手,聽見最後一句手一頓,慢慢放下。

景橫波根本沒有看他,這個時候來救她的,除了宮胤還有誰?除了宮胤誰還能讓這湖面凝冰?除了宮胤誰還有這一身的冷寒之氣?這根本想都不用想。

她想不到這裡此時居然還埋伏了別人,居然還是個和宮胤同出一源的耶律曇。

她拉著耶律曇狂奔,一邊道:「你身體怎樣了?剛才使用內力是不是不大妥當……」無意中轉頭一看,吃驚道,「你把面具取下了?這要被人看見……」

忽然遠方似有人的笑聲,聲音熟悉,景橫波呆了一呆,喜道:「紫微老不死!」

耶律曇聽見這句,眼中又是殺機一閃,手再次慢慢抬起。

景橫波的有力強援來了,想聽秘密也聽不到了,還是殺了算了。

景橫波死的時候,一定非常震驚痛苦,夫人如果知道,一定很愉快。

「紫微來了,詢如不知道會不會也來?」景橫波歡快地道。

耶律曇的手又頓住,一瞬間眼神大變。

「走走,我們去見他們。」景橫波拉著耶律曇,便往那方向走。

耶律曇眼神又變,神情既期待又歡喜又不願又痛苦,複雜似一團亂雪。

「咦,你的手怎麼忽然冷了?」景橫波忽然低頭看了看他的手,隨即拍拍額頭,恍然道,「對了,他們那邊不知道來了多少人,你現在不宜出現在太多人面前,還是我先去看看,確定沒有外人你再出現。」

耶律曇抿抿唇,再再次抬起了掌。

夜長夢多,現在解決吧,省得被詢如發現。

……

宮胤沿著那黑影掠去的方向,一路追了過去,沒走幾步,腳下一絆,低頭一看,一個女子暈倒在假山石後。

他本想不理,但那女子身上凝結的霜花,讓他停住了腳步。

輕輕一拍,易城公主醒來,一眼看見宮胤,呆了呆。

「剛才和你在一起的人,現在在哪裡?」宮胤問。

易城不答話,眼光將他周身溜了又溜,認出他就是剛才那湖上人。

她目光又落在宮胤臉上,易容高手,一眼就看出這是戴了面具,還是出自易國高手的面具。

「我……」她軟軟地靠向宮胤,氣喘吁吁地抬起手,似要指向一個方向,低聲道,「……我看見……」

宮胤要獲得景橫波下落,只得耐著性子扶著她,手臂虛虛地架著,儘量把她的身子推得離自己遠一點。

「在……」易城公主忽然猛地撕下了宮胤的面具,「在我騙你的……啊!你!」

笑聲忽然變成驚呼,她怔怔地盯著面前的臉,臉色唰一下發白,隨即又漲得通紅。

她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自己唸唸不忘的,一見鍾情的,認為只屬於仙人的臉,原來真的存在,現在就在自己面前。

頓時什麼耶律曇什麼呂卓鴻都拋到九霄雲外,她激動得渾身發抖,牙關打戰,半天說不出一句話。

宮胤被她撕下面具,衣袖一翻便將她推開,易城公主手中一揉,已將他原本面具揉爛,宮胤也只好算了,一腳踢開她,便要走。

「仙人!」易城公主忽然撲上來,一把抱住了他的腿,「別走!別走!求你別走!」

宮胤冷冷看她一眼,易城公主覺得,啊,美極了,以前居然還覺得耶律曇氣質清冷,如今才知道什麼叫真正的冷若冰霜!

「公子!」她敏感地察覺出宮胤一絲殺機,急急道,「我要向你報信。有個人扮成了你!」

「誰?」宮胤的殺機收了收。

「他叫……」易城公主有心賣關子,好和宮胤多說幾句,但宮胤的冷自是一種壓迫,她竟不敢耽擱,輕聲道,「他叫耶律曇。」

宮胤微微一怔。

「他好像從湖裡撈出了什麼東西……」易城公主又賣情報。

那就是景橫波了,宮胤終於確定她無恙,輕籲一口長氣。但接下來怎麼做,他難得地微微猶豫。

本來應該毫不猶豫去搶回景橫波,但此刻出現的是耶律曇。

九重天門內門弟子,也有三六九等,耶律曇雖然不是最高等,但比納木爾之流又要高上很多,有大世家的背景,本身體質特殊,又被許平然看重,是內門弟子中,相對特殊的存在。

耶律曇下山,必然出自許平然授意,目標要麼是他要麼是景橫波。

那麼,自己要不要出現在他面前,以及怎麼出現,就該好好斟酌了。

當然,前提是確定景橫波安全。

遠處有嘎嘎怪笑聲,一聽見這笑聲,就知道紫微上人到了。

有紫微上人在,耶律曇想要對景橫波不利,那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宮胤微微放心,但終究擔心景橫波的安全,身形一閃,向那方向掠去。

易城公主痴痴地瞧著他背影,跳上道路,匆匆找到自己的老相好,悄聲說了幾句。

夜風吹碎了她低低的叨念。

「……我一定要留下他!」

……

耶律曇的手掌提起,掌心凝一片霜白色,景橫波的後頸就在他面前。

景橫波忽然身子一閃,已經出去幾丈,探頭對某個方向看了看,伸手對他招了招,道:「沒有外人!都是可以放心的人。你過來吧,我們跟他們匯合,早點出去。省得被易國大王圍剿。」

一邊說一邊對遠處招手,遙遙地打著招呼。

耶律曇有些猶豫,他怕過去撞上耶律詢如,又有點期待遇上耶律詢如,他想過去殺了景橫波,再遲一步,耶律詢如紫微上人他們過來,就真的沒機會了,可是就這麼過去,似乎又有些不妥……

微一思考,他決定還是速戰速決,看景橫波手勢,紫微上人耶律詢如還在遠處,他還來得及殺了景橫波,毀屍滅跡,再瞧瞧那瞎子姑娘最近怎麼樣了。

他閃身追上,人還未到,袖子裡冰棱一閃,直刺背對他的景橫波後心。

景橫波忽然又不見了,下一瞬,一隻手劈手抓上了他前襟。

那隻手明明並不快,他卻無法躲閃,一低頭,看見那手腕上深紫的衣袖。

背後同時「砰」地一聲,挨上一掌,氣血翻湧之中,聽見一個熟悉的聲音笑道:「吃我一虎拳!」

這聲音比拳頭更撞擊心肺,他「哇」地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此時冰棱才落地,墜落在他自己的血泊中,叮鈴一聲。

耶律曇慢慢抬起頭。

拎著自己的,是紫微上人,一張絕頂美人般的臉,一臉騷動和詭異地瞧著自己,正哇哇大叫:「啊啊宮胤?宮胤?」

一條人影轉了過來,是景橫波,笑吟吟托著下巴,道:「西貝貨,西貝貨。」

她身邊是耶律祁,瞟他一眼,笑得有些古怪,隨即脫下大氅,給景橫波披上。

景橫波打個噴嚏,抖抖索索穿上耶律祁的衣服,一邊白他一眼道:「不扮癱子了?」一邊對耶律曇笑道,「知道我為什麼發現你不對勁?第一宮胤好端端不會取下面具,第二宮胤見我落水,怎麼可能救上我之後都不給我披衣服?你看,耶律祁都曉得給我穿件厚的。」

耶律祁笑道:「這話說的,好像我甚不懂事似的。」

景橫波嘿嘿笑,一臉得意。

耶律曇滿心痛苦,心若被焚,根本沒在意他們說什麼,他們的相見歡,對他也不過是種冰冷的諷刺,但此刻這樣的諷刺他也不在意,他的注意力都在背後——背後有呼吸,是耶律詢如?她在做什麼?為什麼不說話?她打了他這一拳,然後想做什麼?再刺上一刀嗎?

這麼想覺得痛苦,但又覺得無所謂,人生本就是痛苦的,或者在痛苦中掙扎走出得大涅槃,或者在痛苦中消亡自己得大解脫,兩者都是幸福。

耶律詢如確實在他身後。

她沒說話,低頭對著耶律曇吐出的血跡,回憶著先前那「叮噹」一聲發出的地方,用腳輕輕撥了撥那冰棱。

她的嘴角,不易被人察覺地輕輕抿了抿。

「這貨誰呢?怎麼感覺熟悉呢?」景橫波好奇地探頭看耶律曇的臉,「還有,好端端地怎麼會扮宮胤?這扮得可真像!」

說著她便伸手要撕耶律曇臉上的易容。

耶律詢如忽然從背後轉了出來,一拍景橫波的肩,問:「喂,真宮胤呢?」

景橫波被這一提醒,頓時忘記了撕易容的事,四處張望:「咦,宮胤呢?」

「在這囉嗦什麼?他能有什麼事?」紫微上人拎起了她,「易國家隊要過來了,要麼走,要麼打架,你準備怎麼玩?」

「我要在這等宮胤。」景橫波道,「老不死你最近一定很閒,有架打你先上。我要先把這傢伙的面具撕開來,看看到底是哪只,怎麼感覺這麼熟悉呢。」說著又要去撕面具。

耶律詢如忽然又拍拍她的肩,道:「哦對了,差點忘記一件要緊的事兒,最近我得了一個東西,給你看看。」

耶律祁臉上忽然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轉頭看一眼景橫波。

景橫波縮手,「怎麼?」

耶律詢如呵呵笑著,掏出一個錦囊。

「喲,你要送我錦囊啊。」景橫波笑眯眯接過來,「真是不好意思……」

「我過來的時候,被一個姑娘攔住,拿著這個錦囊,向我打聽她的未婚夫。」耶律詢如笑眯眯地道,「我聽著她的未婚夫很是耳熟,所以就把錦囊要過來了,帶給你瞧瞧。」

「人家拿錦囊打聽未婚夫,你帶來給我看幹嘛……」景橫波莫名其妙地打開錦囊,手指摸到一樣東西,笑道,「這東西觸感倒特別……」微微向外一抽,隨即手指一僵,臉上表情也一僵。

耶律祁似笑非笑打量她表情,又看一眼耶律詢如,最後看一眼耶律曇。

景橫波保持著錦囊打開一半,手指把東西抽出一半的動作,發了一陣呆,半晌又快速捏了捏錦囊底,又發了一陣痴,紫微上人倒好奇了,探頭過來看,被她一巴掌推開臉。

「這東西哪來的……」景橫波半晌氣若游絲地道。

她現在什麼都忘記了,滿腦子都是這錦囊,錦囊裡的東西太熟悉,一看就知道是宮胤的,而宮胤肯定將這東西貼身珍藏,死都不會肯給人,更不會給情敵的姐姐耶律詢如。

未婚妻?

腦子裡有點亂,信是肯定不信的,但卻不明白這事兒是怎麼發生的。

現在別說耶律曇,就算來個太史闌,都未必能拉走她的注意力。

「一個姑娘給的啊,拜託我幫忙找人呢。」耶律詢如悠悠閒閒地道,「說是半個月前,在玳瑁邊境,遇上一個男子,當時那人正困於危境,需要去救人,這姑娘對那男子一見鍾情,不惜捨身相代,救他出困境。當時這姑娘也有私心,看中了這男人,以婚約相要挾,要對方答應娶她,才肯冒險相救。那男子時間緊迫,實在無法,就答應了姑娘的要求,和她定了婚約,給了她這個錦囊。然後姑娘就找不到人了。她家裡人要給她定親,她死活不從,挨了好多頓打,後來她便和家人說,自己私定終身的男子,絕非凡物,一定比家人找來的要好,家人便押著她出來找這個未婚夫,要親眼見一見,找不到的話,還押她回去嫁人。事關終身,她一心要找到未婚夫,捧著錦囊裡的畫,逢人就打聽。正巧遇上了我們,我們覺得這畫眼熟,又不願意這種畫隨便給人瞧,好說歹說,答應幫她一定找到人,把錦囊拿了過來,現在給你瞧瞧,這玩意你熟悉嗎?你說,這男人是誰呢?」說著托著下巴,笑吟吟看景橫波。

耶律詢如很清楚,以景橫波和宮胤的感情,隨便編個男子變心的狗血故事是沒用的,景橫波反而不會信,所以她如實相告,只換個主角,八分真兩分假,最可信。

景橫波早已聽得臉上開了醬油鋪,五顏六色變幻得精彩。耶律詢如說的時段,似乎就是她自入死角逼宮胤來沉鐵那時段?她後來隱約聽宮胤提過一兩句,說路上不斷遇到阻礙,耽擱了時日。難道就是在那時候,宮胤為了脫身,不得已和人訂了婚約?

她細細將耶律詢如的話都想了一遍,覺得時間地點人物都符合,不是曾經參與或者聽說,不可能知道宮胤遇見阻礙的事。

她也想過這事兒是不是就是耶律詢如自己幹的,但總覺得詢如似乎沒這麼好心,救弟弟的情敵?宮胤可是曾真心要殺耶律祁呢!

「嘿嘿嘿嘿嘿。」紫微上人一聽,就明白了這是說白蒲林,眼珠轉一轉,心想似乎耶律詢如在使壞,做好事可以不參加,使壞必須摻一腳,立即道:「說的是玳瑁和沉鐵邊境的白蒲林吧?老夫曾經經過,那裡有布過陣法的痕跡,而且是相當了得的大陣,喲喲,就算換老夫,也得花上好幾個時辰才能解開呢。」

景橫波「呃」地一聲,又信三分,忽然將錦囊往自己懷裡一揣,一把抓住耶律詢如的手,「姐姐,那誰,那誰的未婚妻啥的,現在在哪啊?」

耶律詢如眼珠轉轉,「我把她安置在幻都城的一家客棧裡了。那客棧叫長安。」

「那咱們走吧。」景橫波立即拽著她要走,「我去找那妹紙談談,談談。」

「談什麼?」耶律詢如不肯走,「你不是要等宮胤嗎?」

景橫波現在才不肯等宮胤,她得在宮胤找過來之前,把他的未婚妻解決,不然當著他的面去解決那個姑娘,輕不得重不得,歷史遺留問題清理不乾淨,麻煩可就大了。

女人捍衛愛情的某些嘴臉,還是不要給男人看見的好,她青面獠牙地磨了磨牙,耶律詢如覺得彷彿聽見了磨刀霍霍向未婚妻的聲音。

耶律詢如低頭「看看」耶律曇。慢慢攏起了袖子。

有些事原本只是玩笑,不想最後,派上這樣的用場。

「我給宮胤留個記號就可。」景橫波隨隨便便在地上畫了個圈,灑點冰渣子,撕下紫微上人一截衣袖,半埋在石頭下,石頭上寫了「長安客棧」四個字。又就催著幾個人快走。

易國護衛沒動靜,說明宮胤沒被圍攻,估計被什麼事絆住了。他看見記號,會知道跟出來找她的。

耶律姐弟自然樂見其成,紫微上人也高高興興拎起耶律曇,因為他忽然發現,自從逮到了這個小子,耶律詢如忽然不那麼黏纏他了,紫微上人雖然沒有明白原因到底是什麼,但也很樂意看見這樣的情況。如果這小子在,能讓耶律詢如顧點面子不纏他,他不介意一輩子帶著他。

此時易國的護衛也開始包抄過來,但對於幾人來說,突破包圍實在是很容易的事,幾條人影,很快撕破夜色而去。

行宮一角有人仰頭張望那幾條人影,頂著景橫波的臉,眼色卻很陰沉。

正是易國大王。

假山後緩緩走出一條人影,也注視著幾人遠去的方向。

他是宮胤。

先前他已經過來了,將剛才景橫波幾人的動作對話,都看在了眼裡。

幾次打算出去解釋,幾次打消了念頭。

耶律詢如舉止奇怪,他想先在暗處瞧清楚。確定是否意欲不利於景橫波。

至於那什麼未婚妻,看景橫波的樣子,似乎很樂於解決?那也不妨瞧瞧女王陛下打算怎麼解決。

至於誤會?誤會都是給那些沒經過事,彼此心意不堅定的男女們安排的。

讓女王陛下去對付耶律詢如吧,宮胤覺得這個瞎子姑娘,真真是比景橫波還要難纏的女人。

他忽然揮了揮衣袖,身後,悄悄靠近來的易城公主,立即跌了個狗吃屎。

易城公主趴在泥地裡熱淚盈眶——啊啊啊他那衣袖揮得真是風采無限啊啊啊……

一雙靴子忽然停在她面前,易城公主驚喜地抬起頭,就看見那張讓她見一次窒息一次的臉。

宮胤毫無波動地看著她,女人痴迷的眼神他很熟悉,感覺和夏天的蒼蠅沒兩樣。

「你會易容?」他問。

易城公主拚命點頭。

宮胤微微思索,他覺得今日易國大王,很有些詭異。

「幫我換張臉。」他道,「誰都發現不了的那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