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9 章
宮伯虎點秋波

尖尖細細的聲音,針一樣頓時戳破了這殿中的紛擾,眾嬪妃急忙站起的站起,整衣的整衣,紛紛要擁到殿口迎接,滿殿裡擠成一團,「哎呀玉妹妹你搶什麼?」「哎李妹妹你踩了我裙子。」之聲不絕。

景橫波心中卻又失望又憤怒——眼看有希望苗頭,卻挨上臨門一腳!

正想著乾脆閃了算了,回頭再去幾個寵妃那去偷,不想那易國大王來得卻極快,那邊太監剛剛傳報,這邊人已經跨進門來,一聲「免禮」乾脆利落,眾妃嬪還沒擠到門口,他已經進室來,順手將大氅往靠得最近的李嬪懷裡一擱,已經對上頭款款站起來的王太后微微一躬,道:「給王太后請安。」

易國大王非太后親生子,王太后也從來不敢挑他禮,忙親手扶了,笑道:「你可來了。來得倒巧。她們都在呢。」

易國大王一轉身,妃子們趕緊請安,目光灼灼如狼,將他包圍。那捧著大氅的李嬪,又得意又驕傲,滿臉發光。

易國大王對著嬪妃們一掃,忽然似乎怔了怔,但這愣怔一閃即逝,誰也沒有注意到。

滿屋鶯鶯燕燕,同一張臉同一種笑容,擁在一起,其實是一種挺可怕的感受。

景橫波坐在桌子邊,托腮瞧著這易國大王,易國大王的本來面目她還是第一次見,樣子也清清秀秀,但眉目間總有三分戾氣。看著讓人不舒服。

她忽然不想走了。

因為她覺得這大王有點不對勁。

好像……沒原來那麼娘了。

景橫波對易國的變臉,印象太深,條件反射地開始懷疑。只是有一點想不通,她這個外人覺得有點不對勁,那些嬪妃作為大王身邊的女人,怎麼一點都沒覺得奇怪?

也許還是自己多想了,萬萬沒有人家母親老婆認不出,自己反而認出的道理。

王太后款款又坐了回去,做一臉慈愛狀,讓兒子的小老婆們上前獻慇勤。她本就是個繼母,和大王關係向來淡淡,大王能認她做王太后,她自覺心虛,從來不敢多要求什麼。

那群妃嬪又興奮又不安——大王素日不喜歡來後宮,尤其不喜歡看見一大堆女人,嬪妃們來太后處請安,他是絕對不會出現的,因此嬪妃們過來請安都穿得簡單素淡,此時卻恨不得趕回去,再滿身插戴了來才好。

也有人暗暗奇怪,大王今日怎麼就破例了?而且難得的,以本來面目出現呢。

易國大王的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遍,最後繞過面前的那堆女人,精準地落在了頭髮最短的景橫波身上。

女人再怎麼扮別人的臉,都不會捨得將頭髮絞了的。

他目光投來那一霎,似有波動,但轉瞬便無。

「本王今日來此,是為將此女帶走。」他指指景橫波。

景橫波心中咯登一聲,心想沒錯了,還是易國大王。真不該有僥倖心理。

王太后忙笑著解釋,「哀家一直小心看守著,只是此女說她會一種有趣的博弈遊戲,便讓她教教妃子們,也好打發深宮寂寞。」

妃子們及時露出哀憐之色,眼巴巴望著易國大王。易國大王的目光,看木頭似從她們身上掠過,又落在了景橫波臉上。

他看看景橫波忽然有些下垂的眼角,和脖子上多出來的細紋,再看看妃嬪們毫無紋路和瑕疵的肌膚,忽然道:「哦?什麼遊戲?」

李嬪急忙搶著將規則解釋了一遍,易國大王看一眼牌桌,忽然道:「聽來很有意思,我也來一局。」

所有人都一呆。

景橫波掏掏耳朵,以為自己聽錯了,結果就見易國大王自顧自坐下,左右看了看,點了李嬪和玉嬪,道:「四人局吧?那就你們兩個了。」

景橫波慢慢洗著牌,心想這個大王是真的假的?打的是什麼主意?是真的話,要不要趁機neng死他?

那倆喜出望外趕緊坐下,其餘人醋意衝天,都不肯走,擠在一側觀戰。易國大王也不管,聽李嬪說了規則,若有所悟,道:「需要出綵頭?」

倆妃應是,易國大王看一眼景橫波的臉和脖子,又問:「那你們提出了什麼綵頭?」

倆妃又說了。易國大王一笑,搖頭道:「原先這綵頭也罷了,可如今本王親自參戰,你們還賭這些?」

玉嬪忙笑道:「大王親自參戰,自然要以我等最珍貴的東西作賭才對。」

李嬪不甘示弱,忙道:「妾妃等身邊諸物,自然以大王所賜為最珍貴。只是這般拿出來作賭,似乎也顯得輕慢大王心意……」

「無妨。」易國大王一擺手,「本王賜的,才是最珍貴的。你們懂得便好。怎麼,怕拿出來輸給了本王?」

「妾身等,連人到心,都是屬於大王的,輸什麼給您,都樂意啊。」倆妃急忙笑著趨奉。玉嬪便道:「妾便以洗顏丹作賭。」

李嬪道:「那妾以大王所賜,回顏緊膚散配方作賭。」

景橫波大喜,又看一眼易國大王——那啥,這麼善解人意啊,真的假的?真的似乎沒這麼好心,假的,又是誰?

易國大王手一揮示意開打,那倆妃子卻不肯放過機會,撒嬌地問:「大王讓妾身等出了綵頭,大王自己呢?」

「你們想要什麼?」易國大王問。

兩個女人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眼神裡看見慾望,各自撇一撇嘴,玉嬪笑道:「妾身等什麼都是大王賜的,哪敢和大王要東西。妾身等守在深宮,日夜盼望的,不過是大王的恩寵罷了。」

李嬪也掩嘴笑道:「妾身可不敢耽誤大王日理萬機,只望大王有暇,來妾身宮中,嘗嘗妾身新制的菜色便好。」

景橫波撇一撇嘴——深宮女人都這麼說話的嗎?請吃個飯用得著這麼眼睛水汪汪春情上臉嗎?直接說「想和你困覺」,再撲上去不好嗎?

她忽然想到某個人的身體,想起那些日夜揩油的日子,頓時也開始眼睛水汪汪春情上臉蠢蠢欲動,忽聽易國大王問她:「你呢?拿什麼綵頭出來?」

「想困覺……」她思緒還沉浸在某人的肌膚和身材上,滿腦子的春情亂飛,不自覺的就說了出來。

對面,「嗯?」一聲拖得長長,她忙正色道:「想自由!」

心裡悄悄補上三個字,「……地困覺。」

對面又「嗯。」了一聲,不置可否的態度,隨即道:「是你拿東西出來做綵頭。」

景橫波想了想道:「我可沒什麼好東西,這樣吧,我若輸了,就也貢獻出一個養顏方子好了。」

「你輸給她們,貢獻養顏方子。」易國大王道,「輸給本王,答應本王一個要求便好。」

景橫波警惕地盯著他,她能確定這易國大王可能是西貝貨,但卻不能確定到底是誰。但此時這戲總要配合演下去,也只好應了。

四個人嘩啦啦開始洗牌,景橫波手指一觸到牌,險些熱淚盈眶——久違的麻將!

此刻她無比懷念當初四人圍城日夜作戰,她和太史闌鬥嘴,被文臻吐槽,最後君珂打圓場的日子。

那嘩啦啦的洗牌聲,親切、琳瑯、自在、如意,代表了那一段混吃等死,好友皆在的美好生活。

她現在很奇怪,當初怎麼會覺得那樣的生活不可忍受的?

給個女王都不換好嗎!

瞧瞧現在,都過的什麼日子,在一個陌生國家的陌生宮廷裡,和一個不知道真假的大王以及他的倆妃子打麻將,一張桌子三張臉都一模一樣,還是自己的臉。而且自己的臉還是三張臉裡最老最醜的。

這是人過的日子嗎?

嫌她心大各種添堵嗎?

心中有氣,她洗牌的動作便分外大力,李嬪和玉嬪以為這也是洗牌的規矩,便也賣力地洗,嘩啦啦嘩啦啦,滿桌的牌亂飛,好幾次砸到觀戰的妃子的臉上。

景橫波洗著洗著,忽覺觸感有異,一瞧,易國大王的手指,正觸了觸她的手。

她目光落在那手指上,當真是漂亮手指,雪白乾淨,指節如玉雕,指甲如冰貝。

也是熟悉的手指。

她心花怒放地洗牌,想著大神就是大神啊,這麼詭異的局,居然也破了,還追了過來,還以其人之道還其人之身,扮成易國大王?妙!妙極!

過了一會,手指又被碰碰,她以為宮胤要有什麼事通知,凝神去瞧,結果宮胤若無其事把手指收了回去。

又過了一會,她手指又被碰了一下,景橫波看看他那雲淡風輕眼神,終於恍然大悟。

原來這傢伙就是趁洗牌揩油!

再仔細一看,那倆妃子也在趁洗牌揩油呢,手指在牌裡面撈來撈去,不住試圖捉住大王手指,可惜大王手指和游魚一樣,每次都巧妙避過李嬪和玉嬪的捕捉,然後在躲避的間歇裡,再巧妙地捕捉景橫波的手指。

四人藉著洗牌,玩著揩油躲揩再揩油的手指遊戲,樂此不疲,圍觀的妃嬪們都在打呵欠——這牌都洗了一刻鐘了,這得洗到啥時候啊……

景橫波一本正經解釋,「洗牌洗久些,後面玩起來才更公平,才更沒法出老千。而且在帝歌,越尊貴的人,洗牌的時間越久,手法越高。聽說右國師宮胤,洗牌能洗三天三夜,能單手洗牌,用頭髮洗牌,用腳洗牌,用屁股洗牌……」

對面,宮大王手指一頓,越過正洗的牌,狠狠點在她的手背上。

景橫波若無其事,巧笑如花——不就說聲你的屁股嗎?小意思。姐的屁股還被你狠狠踩了呢!

「國師果然與眾不同!」眾妃高聲驚嘆。

宮胤眼神烏黑烏黑,流轉著危險的光芒。

嘩啦啦牌洗了一刻多鐘,直到某人揩油滿足,據說從此之後,麻將就在易國流傳開來,尤其長時間洗牌這個風俗,更被易國人奉為牢不可破的規矩,以洗牌時間久,花樣多,為能力,為尊貴。為此還曾舉辦過專門的洗牌大賽,最後一名少年以用肚臍洗牌折桂,另一名女子以洗牌整整七天不吃不睡並列冠軍,載入了易國麻將史冊,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好容易牌洗好,開始砌長城,景橫波又把規則給宮大王說了一遍,宮大王當真是超級大腦,嬪妃們第二遍聽了還在迷迷糊糊,他已經非常痛快地開始出牌。

景橫波一開始覺得,以她這個麻壇高手,贏這三隻菜鳥簡直是分分鐘的事。雖說麻將以運氣成分居多,但技巧,智慧,記憶力同樣對贏面有很大影響,她這個久經鍛鍊,很會記牌算牌的人,等下就得用籮筐裝綵頭咯。

但願望都是美好的,現實卻是殘酷的,學霸的智商碾壓,永遠都是恐怖的。

一開始,景橫波還利用宮大王不夠熟悉規矩,贏了幾局,面前籌碼堆得高高,正在高興,風頭很快轉了過來,宮胤開始大殺四方。

景橫波目瞪口呆,看著對面宮大王,不多會兒,雪白的手指一彈,「碰!」將面前的長城一推,「和了!」

「二條!」

宮大王啪地拍牌,「碰!」牌一推嘩啦一聲,「和了!」

「白板!」

修長手指一彈一推,「對清!和了!」

「四餅!」

嘩啦一聲牌一推。

「碰!清一色!」

迅速、利落、乾脆、霸氣,洗牌如懷抱日月,推牌似翻覆江山,談笑間氣吞虹霓,對牌時如指千軍,一代雄傑指點江山的氣度,用在牌桌上一般高冷威風。滿桌上都是宮大王面無表情的「碰!」「和!」「清一色一條龍!」

贏了之後,神一樣的男人一動不動,目不斜視,以神聖的氣度,攤開手——快交錢!

景橫波一邊打一邊摀住肚子——不行了,她憋笑要出暗傷了。高嶺花人間雪的宮大神坐在牌桌上和一群女人碰胡的造型,實在太違和太脫線了,還有他收籌碼時攤開的手。她真的很想撲上去抓住他的手說:「啊啊啊高冷萌什麼的一臉血好嗎!」

不給她也有些奇怪,易國大王就算千變萬化吧,但自己的媽,自己的小老婆們,也認不出他來嗎?別的不說,易國大王在她面前就很娘炮,但現在宮胤扮不出那種娘炮氣質,這些人都沒懷疑嗎?

她卻不知道,易國大王是個受,卻是個不明顯的受,他那種娘勁兒,只在當初,為了演戲,在景橫波面前透露過,因此給景橫波留下了深切的印象。

而對於這些本來就很少見到大王,也不受寵的妃嬪們來說,天顏在她們面前,從來都是威嚴的,大王本性很娘?想都沒想過。

倒是王太后,坐在一邊,目光不時地在宮胤身上掃一掃,眼神若有所思。

宮胤打了四圈,算定贏定,將牌一推,道:「算籌碼。」

不用算也知道,他贏了。兩個嬪妃命人將那方子取來,都笑道:「不過是將大王的東西,還給大王罷了,也不知道大王什麼時候,再還給我們?」

面對著景橫波眼巴巴的目光,宮大王把丹方往自己袖囊裡一塞。起身讓王太后,景橫波正想著他怎麼不趕緊帶走自己,就見他親自給王太后講解規則,又令三個一看就腦筋靈活的妃嬪陪打,三妃都很懂湊趣,心有靈犀地把好牌往王太后手中送,王太后坐下不多一會兒,面前籌碼已經高高堆起,頓時眉開眼笑,渾忘記身週一切。

這時宮胤才起身,和王太后道:「母后,兒臣還有公務,暫且告退。此女子這便帶走了。」

他「兒臣」兩字十分含糊,被那些妃嬪的嘰嘰喳喳聲音淹沒,王太后洗牌的手頓了頓,看了看他,忽然道:「這女子哀家瞧著很有意思,哀家這裡都是些老成人兒,如今瞧見一個乖巧姑娘,倒有些喜歡。如若她不是什麼重罪,不如就留在這寧德宮,負責伺候陪伴哀家,將功折罪好了。」

景橫波心中一跳,心想老太婆起疑了!

其實如果宮胤來了就帶她走,也許不會被發現,但他坐下來騙走了丹方,時辰拖久,破綻便容易多些。

宮胤倒是毫無意外模樣,笑道:「若是尋常人,母后開口哪有不應之理。可此女生性狡獪,又身繫大案,兒臣怎麼敢將這樣來歷不明的人,留在母后身邊?萬一她包藏禍心,謀害您,如何是好?」

王太后沉吟一下,終究不能確定,此時對面妃子又打出一張她需要的牌,她急忙碰上了,忙著和牌收籌碼,腦筋此時都被這又有趣又生財的遊戲佔據,想了想道:「你既然來了,也別就這麼走。整日操持公務,也該讓這宮中女子,好好伺候伺候你。你看著,讓她們誰和你去吧。」

眾嬪妃都唰一下抬起頭來,打麻將的心中懊悔不勝,其餘人目光灼灼如狼,景橫波斜著眼睛看宮胤,等著聽他如何拒絕,結果聽見他道:「那就她吧。」隨手指了指穿一身玉色的玉嬪。

玉嬪喜不自勝,景橫波又斜眼瞄了瞄玉嬪——宮胤為什麼指了這個?她特別美些?

王太后再無話說,早被那麻將吸引去了全部心神,宮胤帶著玉嬪和景橫波,在眾妃羨慕妒忌恨的眼神中退場,出了寧德宮,便有雙人輦接著,宮胤攜了玉嬪上了輦,看了一眼景橫波,道:「讓她在後面跟著。」

景橫波只好跟著,人家坐轎她跑腿,女王陛下苦兮兮看著輦上兩人背影,看著那玉嬪不住格格笑著,坐著坐著便往宮胤肩上靠了過去,發狠想要將這不要臉的小妖精拖下輦來,或者將那不要臉的男妖精狠狠揍一頓。

輦行到拐角人少處,她盯著那些護衛太監,等著宮胤縱身而起,自己好裡外配合,就此脫離易國宮廷,誰知道這樣的機會遇見好幾次,宮胤都毫無動靜,她一肚子納悶,卻也不能丟下宮胤自己跑,只得一路跟,走著走著一抬頭,就看見紅底金字「祺祥」宮名,卻是易國大王寢宮到了。

不會吧?宮胤扮上癮了,真跑人家寢殿睡人家妃子以作報復?

宮胤果真進了寢殿,這回還不讓景橫波跟著,讓人把她安置在配殿廂房裡,自己真帶著玉嬪進了正殿,隨即宮人們又退了出來,有個老太監面帶微笑,吩咐眾人準備溫湯熱水,又送進各種補養助興之物,景橫波隔著窗子瞧著,心想喲,這真是臨幸的節奏哦。

她覺得吧,易國大王以易容法擄走她,宮胤就扮成他來住他的宮殿,睡他的妃子,這個報複方法是很好的,可是真要睡是不能的,不僅不能睡,摸一摸也不行,單獨相對也不行,講話也不行,宮裡這些女子媚術很牛的,宮胤那個純情小處男萬一扛不住,她老人家就賠了國師又折兵了。

正殿的殿門沉重地關上了,眼看著天又黑了,殿內似乎有女子朦朧的笑聲,轉瞬不見,外頭的風簾被風吹了一晃一晃,晃得她心發癢。

……

景橫波在易國大王寢宮外,東張西望地心癢,英白在翡翠王宮外,東奔西走,不得其門而入地,心急。

他一路追著那娘倆到翡翠已經有幾天了,翡翠女王不邀請,他也不好意思跟著進宮,玉無色一進宮門就立即下令御林軍關門,動作急迫得好像後面有狗在攆,而女王頭也不回,挽著她的「新未婚夫」款款而入,連背影都寫滿傲嬌。

隨後就有宮監,騎著馬,掛著紅,拿著諭令,喜氣洋洋地奔赴各大臣家,去傳遞「大王將納新王夫」的喜訊。隨即便有很多大臣,喜氣洋洋,捧著賀表求見,要「為大王賀喜。」

這些英白都在宮廷牆頭上看見,為此不得不多喝幾口酒。

翡翠王宮的守衛們很有分寸,他們不管英大統帥在牆頭上的任何動作,但絕對不允許英大統帥越過牆頭。英大統帥又幹不出欺負下人把人打一頓闖進去的坑爹事,只好在牆頭淒慘地風餐露宿。

小王子玉無色也挺淒慘,女王說話算話,說禁足他就禁足他。玉無色也硬氣,當即要求,禁足算什麼,懲罰不夠,乾脆罰他去看大門,保證將功折罪,給母親大人守好這一班崗。女王陛下表示孺子可教,看在他深切認識到自己錯誤的份上,先不忙著廢王太子之位,留位察看,以觀後效。

玉無色當即冷笑著,搬了自己的鋪蓋,帶了自己的狗腿,和一大堆自己釀的好酒食材,搬到了宮門司特意為他騰出來的空房子裡,搬來的第一天,就在院子裡整治了野味全席,架子上烤了十八種野味,小王子手持專用工具,在架子邊輪番走動刷油,狀如指揮千軍的大將軍,香氣極其有衝擊力地飄過宮牆飄向大街飄出半個城,滿城的狗和貓都聞風而動,隔著宮牆聲聲哀怨。

英大統帥內心也很哀怨,食物很香也就罷了,關鍵是玉無色還開了一罈酒,隔著半個院子他也能看出那酒色清冽絕對上品,而酒香醇厚,開壇剎那就壓過了各種濃烈的食物香氣,誘得他滿肚子的饞蟲都在爭先恐後地向外爬。

更可恨的是玉無色那個小兔崽子,那麼好的酒,那麼誘人的酒,他不拿來喝,他拿來刷烤好的野味!用舀水的大勺子舀酒,一路上潑潑灑灑,看得愛酒如命的英白一陣陣眼前發黑。

這麼瞧著瞧著,他開始覺得,這個兒子無論如何都得認下來,認下來第一件事,就是以老子的威嚴,勒令他上交所有的酒!

玉無色在院子裡狂吃狂喝,他老爹在牆頭喝風飲露,就著薄酒啃燒餅,玉無色好酒開了一壇又一壇,連廚房的雞都醉了好幾隻。喝到半夜玉無色醉了,撒酒瘋,光腳赤足在院子裡亂蹦,還不許宮人去通知女王,把人統統攆走,在院子裡砸酒缸,轉了好幾圈忽然撞到酒缸,眼看就要一頭栽進去,忽然身後風聲一響,眼前一黑。

等到早上醒來時,發現自己在被窩裡,被窩暖和,身上乾淨,嘔吐物都不見,陽光溫暖,除了滿院子酒氣還沒全散外,昨夜瘋鬧似乎是個夢。

他怔怔半晌,隔窗瞄見,那個人影還在牆頭,他急急命宮人查看酒有無少了,回答說除了砸壞的,其餘一點不少。

玉無色有些詫異也有些失落,再看那牆頭人影,喝酒的姿態還真有幾分瀟灑,只是日光裡那一角剪影,怎麼瞧怎麼有幾分孤單的意味。

小王子坐在被窩裡,眼珠轉轉,從鼻子裡嗤哼一聲。

那邊王宮一角的高樓上,遠距離窺測那院子一夜的女王,也哼一聲,打了個呵欠,看一眼牆頭那個人影,懶洋洋下樓上朝去也。

三個人。一個人在牆頭迎風喝酒,一個人在上朝路上唇角帶笑,一個人在被窩裡若有所思。

這日子也便這麼過了下去,執拗的執拗,傲嬌的傲嬌,各有各的辦法,直到有一日七殺他們帶著霏霏二狗子來了,說是受不了裴樞的好殺,奔來找英白商量,七個逗比七嘴八舌地表達了人生的寂寞,以及對英白臨陣脫逃的不恥,對裴樞殘忍好殺的不滿,最關鍵的是,對沒有波波頓顯單調的生活的不快。並表示要為英白的追妻之路奉獻一份心力,保證幫他迅速搞定,被英白堅決而客氣地拒絕——開玩笑,眼看就快有破冰趨向了,給七個逗比一攪,這輩子能討到老婆認下兒子嗎?

好在這時候也有消息,引開了七殺的注意力,來自易國的有宮胤獨門標記的密信,傳入了英白手中,大統領終於有了一個可以光明正大求見翡翠女王的理由——宮胤以景橫波的名義,向翡翠女王發出邀請,邀請她秘密陳兵於易國邊界,在合適的時候出兵。黑水女王,願意與翡翠女王,共分易國。

……

黑水女王和翡翠女王,已經在討論如何瓜分易國,真正的易國大王易一一,此刻還在幻都之外的平原上馳騁,帶著他最親信的宮中密衛。

正因為最親信的密衛都被他帶走,所以宮胤才沒有第一時間被發現——密衛才是真正最熟悉大王的人。

易一一追逐著那個從老王寢宮裡出來的影子,不肯罷休。

這幾年來,自從聽說還有某個兄弟沒死,手中甚至可能有玉璽之後,他就沒有一天能好好安睡,總是做夢有人拿著玉璽,沖上了他的金鑾殿,扮成了他,殺死了他的群臣,奪走了他的權柄,將他的國家,變成了他人的國家。

這樣的恐懼太深,以至於成為執念,他苦苦不休地尋找皇叔,找的已經不是當初那份生死相許的感情,而是一個謎底和未來幾十年王位的安定。

所以當線索終於出現,哪怕有可能被騙,他也不捨得放棄。

真正的陽謀,能成功,都是因為扣緊了人內心深處最執著的慾望。

前頭那人武功很好,身形飄忽,好幾次他覺得把人給追丟了,但沒多久又看見了,這讓他既心安又煩躁,因為他發現,自己離幻都越來越遠了。

但此時又不敢回頭,也不能撤走身邊的人回王宮,因為前頭那人,很明顯是有幫手的,而且是極其厲害的幫手,一路上的追逐,各自極盡巧思。

他盯著前頭那個黑影,忽然對身邊最信任的護衛首領道:「你回幻都,傳令所有臣子,這幾日內,不上朝。如果遇見上朝召喚,沒有我本人」祺祥主人「私印下文,也萬萬不可應召。」他聲音忽然轉狠,「如果在宮中,發現另一個我,立即格殺之!」

密衛接令而去,易一一頭痛地揉揉眉心,易國易容之術甲天下,有利有弊,給自己帶來各種方便的同時,也同樣潛伏著各種被人易容假扮的風險。

他為了防止有人假扮自己或者重要人物,安排了專人隱伏在殿中,專職「驗臉」,但有些事,還是不可不防。

前頭那個黑影又出現了,伴隨著一陣一陣的黑霧湧動,這是易國王族才會使用的「霧隱術」,其實也就是障眼法的一種。在這種霧氣中,可以及時換臉,改變身形,還可以換人。

他收斂心神,風一樣地追過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