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86 章
你敢看,我敢摸

禹公子覺得自己對那個紅唇女子的擒拿,應該是十拿九穩的事。

他看見自己的手指,已經離那女子肩頭不過毫釐距離。他甚至已經觸及她的長髮,微軟,細長,稍稍有些卷,滑而亮如緞。

然後下一瞬,眼前似有煙光一晃,忽然就失去了她的蹤影。

他愣在那裡,手指猶自在空中一個抓握的姿勢,看上去有點像痙攣。

眾人都目光灼灼地盯著這兩人,此刻也「啊……」一聲驚嘆,茫然四顧——人呢?

「砰。」一聲,人撞上了堆滿醬肘子的案板。

景橫波怕人跑掉,閃得太快,感覺自己後腰撞著硬硬的東西,什麼東西骨碌碌滾下來,帶著肉和八角茴香的獨特氣味,滑溜溜砸了她一臉。

她一抬手,從臉上抓下一隻比她手臂還粗的醬肘子,還沒等看清人或者和人道歉,就看見頭頂唰唰唰唰,七八道亮光閃過,似閃電在眼前縱橫,亮到炫目,炫目的光裡,手上的份量忽然輕了許多,隨即有什麼薄薄的東西,一片片灑落下來,落在她的臉上、胸上、肚子上……

饒是女王陛下見慣風浪,也呆了一秒鐘,一秒鐘之後她下意識想要起身,腰剛剛一挺,「唰。」一聲,亮光貼著她鼻尖滑過,在空中飛出一朵漂亮的白花,白花的花蕊裡綻開肉片的花瓣,又紛紛揚揚落了她臉上一層。

她雙臂向後,想要在案板上支撐住身體,卻抓著了兩個醬肘子。頭頂上唰唰之聲還在繼續,白光不斷貼著她鼻尖、額頭、唇角、臉頰飛過,像在玩雜耍,她一動不敢動,生怕一動,自己的鼻尖、額頭、唇角啥的就會也成了米粉湯碗裡的肉片。

四面有喝彩聲,她扯扯唇角——頭頂上這位,刀玩得很好,很妙,不過,在她臉上玩就不大愉快了。

「砰。」一聲震響,身側案板嗡嗡震動,刀光止歇,她轉頭一瞧,喲,那柄比尋常刀厚三倍的巨刀,正惡狠狠砍在她身側,深深嵌進案板裡,距離她手臂距離不超過一根頭髮絲。

而她臉上那根醬肘子,現在已經剩下了一根一絲肉也不剩的骨頭……

「好刀法!」圍觀者中會武的人大聲贊。

「來碟美人肉片!」更多人急忙點肘子片——在美人臉上削出的醬肘子肉片,一定滋味與眾不同。

喧囂聲裡,對話在悄然繼續。

「這女人有點蹊蹺。」

「她使的不是輕功。」

「大荒什麼時候有了咱們不認識的武功?天要變了嗎?」

「天早就變了,快下雨了,今天得早點收攤回去洗衣服,這些人臭死了。」

「我說你們沒發現這女人是故意湊過來的嗎?」

「我只看見她胸很大。」

「是哦,我也是,我還以為這世上女人都是明珠那種棺材板呢,原來還有這種。」

「明珠剛才和她一起。要不要順便帶回去?」

「不要。」

「不要。」

「為什麼?好歹一起長大,將來也是咱們半個主人呢。」

「沒胸。」

「是哦,沒胸。對了,這個有胸的,你說她沖誰來的?」

「我。」

「我。」

「一定是我。」

……

景橫波撐著油膩膩的案板站直身體,不用去看辨珠了,這位片肘子的漢子,絕對不會是宮胤。

這個攤子上還有兩人幫忙,一個拉米粉一個下米粉湯,她被在臉上片肘子的時候,那兩人從頭到尾沒停過手中的活計。

辨珠紅線是基本靜止的。也不會是他們。

身前有風聲響動,那禹公子終於穿越人群追到了,似乎動了怒氣,劈手就抓向她胸前,「過來!」

「啪。」一根油膩膩的骨頭,彈在他鼻尖上,砸得他眼冒金星,等他揮開骨頭,那女子又鬼魅似的不見了。

下一瞬景橫波衝到了羊肉燴麵攤。

這個攤子最大,夥計最多,穿著打扮最宮胤風格,她卻沒有第一選擇來這裡,就是因為這裡感覺太明顯了,反而不大像。

等她站定,四面一望,頓時一呆。

不知何時,那原本忙碌的七八個夥計,都停下了手中的活,站成一圈,雙手抱胸,緊緊盯著她。

有那麼一瞬間,她甚至有種抱起雙臂的衝動——這群傢伙看人的眼神太不要臉了!個個直勾勾只盯著她的胸!

景橫波身材火爆,穿越前後都習慣男人對她凶器的覬覦,但男人那種玩意兒,好面子,就算垂涎三尺,也要故作正經,看是要看的,卻是左溜一眼,右瞥一眼,用眼角,用餘光,用反光,用各種掩掩藏藏的方式來眼睛吃冰淇淋,哪有這樣七八個人,赤裸裸毫不遮掩盯著的?

只是奇怪的是,這群人雖然眼神超級無禮,卻並沒有太多淫邪味道,倒像好奇和欣賞的成分更多些,給她的感覺,好像是這群人,覺得這樣很稀奇,很美,所以一定要停下來多看幾眼,至於世人認為妥不妥當,應不應該,人家是不管的。

再仔細一看,她心中也不禁一驚,這七八個人,個子都挺高,臉容雖然平常,但那樣靜下來抱臂看人的時候,氣質神情,怎麼也不像一個夥計。那身粗布白衣,洗得發亮,透著股深入骨髓的乾淨。

最要命的是,這七八人,個個都不動了!

棚子外一群人吵著要燴面,那群夥計不耐煩地翻翻白眼,其中一個傢伙,腳一踢,頭頂上一塊白布落下,上面兩個大黑字:收攤!

景橫波傻眼——這都是靜止的,要怎麼找?

更糟糕的是,這群人看看天色,其中一人將棚子嘩啦啦一收,竟然是真的準備收攤走路了。

景橫波看看四周,又看看旁邊的抄手攤子,一時進退兩難。她怕這七八個人中有宮胤,想要跟去,但又怕其實宮胤在這附近別處,這一離開就是錯過。

怎麼辦?

此時眾夥計在收拾攤子,準備走路,天快要下雨了。

景橫波伸手掏辨珠,如果辨珠血絲還是靜止的,那就隨這群人去,如果有了變化,那就跟他們走。

辨珠還沒取出來,風聲急響,那禹公子又陰魂不散地追來了。

景橫波閃身讓過,心中煩躁,怒聲道:「第三次!」

禹公子卻似根本沒聽見,轉個身又來抓她,「我可沒答應你那個賭約!」

景橫波轉眼一看那些夥計手腳奇快,已經將棚子器具都收齊,心中焦急,閃身讓過,又去摸珠子,「讓開!」

「你總在袖子裡掏什麼?」禹公子終於注意到她的動作,目光一閃,「暗器?毒藥?我瞧瞧?」劈手來抓她袖子。

景橫波閃身一讓,正在此時一個高大夥計從她身邊走過,景橫波顧不得禹公子,伸手在那夥計胸上一摸。

那夥計一偏頭,呆了。

景橫波顧不得他內心驚濤駭浪,一摸之下沒有感覺到徹骨冰涼,宮胤的胸口,永遠都是冰冷的。

她立即放手,伸手就要摸下一個。

正在此時禹公子手抓到,一把扯住了景橫波的袖子,「哧啦」一聲袖管撕裂,辨珠骨碌碌滾了出來。

景橫波大驚之下,手臂一兜一斜,辨珠並沒有落地,而是順著手臂骨碌碌向前一滾,正好滾入她拉開的第二個夥計的前襟。

那夥計「啊」地一聲。

四面夥計都瞬間凝固。

景橫波卻什麼也顧不得了,辨珠不能丟!伸手探入人家衣襟內就掏。

她身子擋著那夥計,禹公子又擋著她,外頭的人看不大清楚,但這附近七八個夥計可都瞧得清楚,一時眼珠都直了。

景橫波掏沒兩下,那夥計和她同時「啊」一聲大叫。

夥計唰一下跳起來,辨珠骨碌碌從他衣襟裡滾出,他搓著胸脯,大叫,「啊燙!怎麼這麼燙!」

珠子彈飛向另一個夥計,那人目瞪口呆地瞧著,也不知道接,景橫波一個餓虎撲食撲過去,砰一下將他撞倒,在他大腿面上,一把抓住了辨珠,抓到珠子剎那,她也唰一下一顫,險些把珠子扔出去。

燙!

她又驚又喜,趴在人家身上就去看珠子。

身後風聲一響,一人將她拉了起來,禹公子的聲音再次令人厭惡地響在她身後,「什麼寶貝玩意?我瞧瞧!」

他一拉,辨珠又從景橫波手裡滑了出去,滾入了地上一灘泥水中。

景橫波終於忍無可忍。一手摳起泥水滴答已經看不清血絲的辨珠,一手猛力一揮。

一個夥計腋下夾著的沉重的桐油大傘,忽然飛了起來,「砰」一下,狠狠砸在禹公子臉上。

重物和皮肉交擊的聲音沉悶,當桐油傘飛起來的時候,同時飛出的還有黏膩的鮮血。染了一傘斑斑紅跡。

禹公子臉上瞬間開了醬油鋪,他仰頭倒下的時候,看見自己的鼻血高高飆起,天上劃過一道虹。

有人驚叫,「殺人啦!殺人啦!」

有人撥開人群,發出驚恐的呼聲,「公子爺們,快來啊,不好啦,禹公子被人害啦!」

有人向景橫波撲來,人潮洶湧,景橫波顧不得再看辨珠,生怕人多擁擠再失落這寶貝,急忙將珠子往懷裡一揣,身形如電穿梭,在那群傻著還沒回魂的夥計們胸口都摸了一把。

沒有冰涼的胸!

景橫波舒出一口長氣,在摸到最後一個人的時候,惡作劇地捏了一把他的臉——你敢看,姐就敢摸,說起來還是姐上算!

「收攤吧收攤吧。」她在另一個夥計屁股上踹了一腳,「不送。」

洶湧的人群撲來,有人在救那禹公子,有人在匆匆向外跑,還有一群人向這個方向趕來,遠遠看去前呼後擁,似乎這個禹公子的朋友來了,再不走就麻煩了。

但她不打算走。

她的目光,落在那邊一直在做生意的抄手攤子上。

只剩最後一家,他會在那裡嗎?他要真在,又一直避開她,為何現在還不走?

她向那攤子慢慢走去。

鼎沸人聲,再次遮住了細微的談話。

「真是不好意思,想不到大胸竟然對我一見鍾情。」

「你眼睛花了吧?她哪裡對你一見鍾情了?」

「她摸了我的胸你沒看見嗎?」

「她也摸了我的胸,她甚至用一顆滾燙的珠子,燙了我的肚臍!」

「少在那自戀了,沒看見她趴在了我的大腿上?」

「你們都閉嘴,她每個人的胸都摸了,但她只捏了我的臉!我的臉!」

「要論獨一無二,她對我才是獨一無二,她踹了我的屁股!和臉比起來,你們難道不覺得,屁股才是男人更隱秘的部位?」

……

爭吵聲未絕,另一處角落,有人在清清淡淡說話。

「兄弟們最近似乎都很閒。」

「也許。」

「鬧市擺攤見識人間煙火,也差不多了。該換個營生才是。」

「您覺得呢?」

「從明天開始,都去幫城外農民挑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