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橫波皺起眉頭。
這女人說的話,真,假?
這一手下毒法子倒挺巧妙,而且對宮胤還挺有效。宮胤被她醋,或者也想醋她,或者想麻痺葛蓮,才接納了那些舞女,滿殿舞女十八個,揮揮衣袖搖搖小手,宮胤總是要看一看留一留的,真要因此中了道兒,倒也有可能。
她心裡有些不安,雖說依舊覺得葛蓮放不倒宮胤,但世上總有個萬一,這萬一他自大了,疏忽了,或者對方手段特別精妙了……
所謂關心則亂。來到異世以後磨折太多,她漸漸也覺得凡事不可過於自信,過於自信的後果往往是陰溝裡翻船。
只是此刻將左丘默這直腸子留在這裡……
她想了想,對霏霏做了幾個手勢,小怪獸眨眨眼睛。
隨即景橫波將霏霏留下,自己閃回了另一處暗影裡的左丘默身邊,左丘默還在等她,只是臉色慘白,額頭微汗,看那模樣,她再不回來,左丘默便要自己衝出去了。
景橫波低聲將那邊葛氏姐妹的把戲告訴了她,又道:「左丘府你別擔心,我已經安排人保護,最起碼能救出你家老爺子。我有急事去去就來,已經安排了對付葛氏姐妹的法子,短期之內她們應該不會對大牢下手,你千萬藏好,不要輕舉妄動,等我回來再做決定。」
左丘默默默地望著她,眼神烏黑,景橫波知道她歷經背叛欺騙,對人的信任度已經受到摧殘,這時候出現這種情況,她還能幾分信心難說。但此時也只好鼓勵地捏了捏她的手,示意她放心,身子一閃不見。
她這邊一走,那邊霏霏就開始行動,猛地躥出樹叢,一晃不見。
正有士兵往葛蓮方向趕來,看見這黑影,大驚道:「有敵!」
葛蓮也一驚,急忙往人群中躲避,眼神閃爍四處張望,道:「搜!」
軍士們開始搜捕,葛芍看看天色,低聲道:「外頭的人繼續搜,咱們進去辦事如何?耽誤了時辰,只怕夜長夢多。」
葛蓮也有此意,只是剛走一步,忽覺頭頂一涼,似乎什麼毛茸茸的東西掠過,隨即什麼冰涼的東西垂落在臉上,差點戳到她眼睛,她大驚,伸手一摸,卻是自己髮髻上的琉璃釵,不知何時被拔起,掛在了她臉上。
葛芍也看見這一幕,倒吸一口冷氣,放開葛蓮,四處張望,驚恐地護住了自己的頭臉。
葛蓮經此驚嚇,忽然想起女王陛下傳說中的神出鬼沒。不禁有些不安。
她先前發現了地上一點晃動的影子,那時沒風,她便懷疑有人在樹後,故意說了那一番話。但那番話的效果如何,著實把握不準,就許她故佈疑陣,不許別人虛虛實實?
想到女王很可能真在附近,以她的手段,想要殺自己易如反掌,這時候貿然行動,怕要帶來殺身之禍。
愛耍陰謀的人都特別惜命,她猶豫一下,便道:「再稍等等,待尋到刺客再說。」帶著葛芍再次躲入車中。
……
景橫波回奔的速度很快。
她知道夜長夢多,她知道以葛蓮的多疑謹慎,會因為霏霏的干擾而暫時不動,但也就是暫時不動而已,這點把戲,瞞不了那個陰沉多智的女人。
而左丘默那性子和她的處境,能忍受和等待的時間,也不會多久。
她得速去速回。看一眼宮胤平安就好。
她在黑暗中忽閃忽現,一邊行走一邊召喚自己留在宮外的橫戟軍精銳護衛,為表尊重,四千護衛留在了外城,內城裴樞則安排了一百人住在靠近王宮的地方。
落雲部入夜宵禁,街上空蕩蕩的沒人,景橫波放心召喚,幽暗的大街小巷裡,不斷冒出橫戟護衛來。
景橫波準備安排那些護衛去接應左丘默,原本她親自跟著,無需這許多人打草驚蛇,如今她離開左丘默,還是得給她安排幫手,最起碼出事了,得有個退路。
黑暗中街道上,人影不斷跳躍,流光閃電。
前方街角,忽然歪歪斜斜射出一道燈光。燈光裡隱約映射馬車的影子,似乎有車隊到來。
景橫波一皺眉,沒想到這半夜三更,街上居然還有車馬行走,而且看起來人數還不少,要知道這宵禁,是包括王公貴族和群臣在內都禁的,葛氏姐妹若非王令,也出不來。
這會是誰?
此時要避已經來不及,百多人呢,此時散開怕會引起追捕,景橫波不想節外生枝。
暗罵一聲運氣不好,她只得站定看著對方,伸手掏出一方絹帕,遮住了半邊臉。
對面,華麗的馬車內,剛剛半夜出宮的落雲部王世子葛蘅,正眯起眼,注視著前方影影綽綽,詫然道:「半夜三更,哪來這麼多人?必有不軌企圖,來人,查——」
「查」字還沒說完,面前忽然多了一個人,那一陣醉人的香風,證明那是個女子。
女子忽然出現在他車中,毫不客氣推開他膝上舞女,擠坐在他身邊,對他嫣然一笑。
葛蘅大驚,正要大叫護衛,對上那笑容,不禁一怔,隨即眼神便有些迷離。
趁他迷離這當兒,景橫波已經將整座馬車和他的衣飾都打量了一遍,確定這是王族,且地位不低。
葛蘅緊緊盯著景橫波露在外面的那雙眼睛,遊遍花叢的老手,僅憑這雙明珠為神秋水為魄,盈盈一閃便無限風情的眸子,便可判斷,這必然是少見的美人。
何況美人還在對他毫無敵意地微笑。
葛蘅立即放低了音量,笑道:「這位小娘子……」
「這位公子哥,」景橫波一臂撐在他肩頭,笑吟吟摸了摸他的臉,「既然這麼親熱地叫著小娘子,就別再伸手到座位後面扳機關了。對我這樣的美人,不覺得太煞風景嗎?」
她笑,五指有意無意擱在葛蘅頸側,指間寒光微露。
葛蘅不敢動了。
馬車外頭,王世子的護衛長大聲稟報,「殿下!那群黑衣人散入街巷,方向似乎往王宮而去,咱們是否要追?或者通知五城兵馬司?」
「唰。」一下車簾一掀,護衛長目瞪口呆地看見一張陌生的女人臉,那臉笑吟吟探出來,曼聲道:「不用管不用管,走你。」
護衛長看一眼葛蘅,葛蘅姿態有點僵硬,勉強笑著揮揮手。
護衛長只得退下,不去追逐,卻又飛快指揮人將馬車團團包圍,佈置好後,安排了高手猛然衝入。
然而簾子一掀,依舊只是葛蘅,僵硬地坐著,姿態不自然,眼珠子卻轉動得骨碌碌。如果不是侍候他的女子倒在車內,驚嚇得還沒爬起來,護衛長真會以為自己剛才看見了女鬼。
眾人面面相覷中,葛蘅猛地坐直身子,滿臉興奮地道:「追!追那個女人!她是神出鬼沒的江洋大盜,一定往王宮去了!捍衛王宮,世子有責!」
一陣沉默。
過了一會,護衛長低聲道:「殿下,今晚已經回去得太晚,王妃娘娘那裡……」
葛蘅面色猛然一變,眾人都低頭。
王世子妃,是浮水部地位尊崇的大公主,和落雲和浮水兩族交好的重要代表,她嫁給葛蘅,其間還有落雲和浮水一些不宜為外人道的重要交易。王妃其人性子彪悍潑辣,妒性極高。葛蘅一半是因為她的身份,一半因為她的性格,玩都只是在外玩,東宮裡對她很給三分面子。
猶豫了好一會,葛蘅忽然冷聲道:「那群人確實往王宮去了,本宮作為王世子,如何能視而不見,不必多說!」
眾人想著這理由也算說得過去,都默然準備轉頭。
忽然前方一陣馬蹄疾馳聲,護衛長急忙迎上去,片刻後臉色青白過來稟報;「稟殿下,不好了,斬灰大供奉,剛才被人刺殺了?」
「誰殺的!」
「蓮公主說,斬灰先生是在護她們下馬車時,忽然被一獸抓住肩頭吸引了注意力,然後後心中刀。刺客來去如鬼魅,無法捕捉行跡,只看見是一個女子。」
所有人都一怔,剛才那女子,豈不也是鬼魅般的行蹤?
葛蘅一呆,臉上表情不知是驚是怒,隨即猛地一拍桌子,厲聲道:「就是她!居然敢殺我大供奉!這下無論如何放不得,來人,調我東宮護衛隊,追!」
一大隊人馬匆匆追往王宮,幾名世子麾下高手也被派出,追蹤景橫波蹤跡,黑暗裡大袖如蝠翼凌空,一閃而逝。
王世子馬車隊伍剛走不久。
又是一輛華麗馬車,匆匆行在這條滿是王公貴族豪宅的大道上。深紅雕花的車身,金色王族紋飾,垂掛的八角日月祥雲宮燈,顯示這輛車的主人,是王族女子。
那馬車停在淒冷的街口,一陣脆鈴聲響過,簾子猛地被人掀開,一個宮裝女子探頭出來,氣急敗壞地嚷:「人呢!王世子人呢!不是說已經出宮了嗎?本宮親自來接,他這是跑哪去了!」
先前給王世子這邊報信的葛蓮使者還沒走,急忙上前將事情說了一遍,王妃娘娘不愧是女人,立刻透過現象,看見了本質。
「什麼追刺客,分明就是追女人!這半夜三更還往宮裡跑什麼?本宮倒要瞧瞧什麼狐媚子,能勾得他到了家門口還狗一樣往回攆。給我也追!」
……
景橫波甩脫了那個攔路犬,直奔王宮。
遠遠地看見宮胤住的宮室,果然別處都燈暗光收,唯獨他那裡,燈火輝煌,老遠就聽見絲竹之聲。
景橫波笑吟吟的唇角有點發垮,呵呵呵呵笑了幾聲,笑聲內容聽來很豐富,大抵惱怒不滿不甘惡毒兼而有之。
她出現在殿頂上,往下一看,又是呵呵惡毒地笑了一聲。
底下果然絲竹悠揚,卻不見舞影蹁躚,殿中院子裡躺椅上半躺著宮胤,面對著殿內,手邊一方白玉小幾,上面紫巍巍的葡萄凝著冰珠,梨子鍍著燈光黃裡透粉,枇杷金黃光潤如玉琢成,還有這個季節很稀罕的甜瓜,用白玉一般的瓷盤盛了,綠盈盈薄皮紅豔豔瓜瓤,鮮亮如一幅畫。
而他身邊,左邊一內侍打扇,右邊一內侍端著一個小盤,隨時等著接他吐出的瓜皮果殼。
樂曲聲自大殿裊裊而出,庭前的光影隱約可見女子窈窕身影投射,可見殿內正歌舞,獻於殿外院中的那位貴客。
而貴客也十分會享受,躺在月朗星稀的夜空下,雪白的手指隨意拈起一枚葡萄,內侍立即慇勤地要幫忙剝皮,貴客搖手拒絕,眼睛猶自盯著殿內歌舞,內侍又趕緊端上玉盤,等著那一點葡萄籽落下,清脆有聲。
景橫波蹲在殿頂,目瞪口呆地瞧著。
這還是大神?
這還是冰雪之身,清心寡慾,不重享受的宮國師?
他不是只有在寶座上處理朝政,以及在書桌前處理朝政兩種造型嗎?
她努力回憶自己和他在一起時的種種,宮胤有沒有這樣半躺過?有沒有?
沒有!
更重要的是……
景橫波盯著宮胤的衣裳,自己都沒發覺自己無意識地嚥了口唾沫。
這貨今兒這衣裳,穿得可真風騷啊……
那萬年不解、高高扣起的標誌性領口,不知何時竟然散開了,而且散得很縱深,景橫波目光不由自主地順著那一線散開往下探索,就著星月朦朧,隱約見一線肌膚玉白,兩捺鎖骨平直,而胸膛肌理似閃冰雪微光……
女王陛下覺得喉間有點乾燥。她有點微微發怔,想著這樣自如享受的場景,別說宮胤之前沒有,連她自己也沒有吧?穿越以來,各種風波便接踵而來,一刻不休,她似一隻狗般疲於奔命,站著就不能倒,倒下就睡如死豬,印象中有欣賞過美男歌舞嗎?
沒有!
有和他一起閒適躺在躺椅上,一起吃水果拉家常欣賞歌舞嗎?
沒!有!
忽然就憤怒起來。
她在這徹夜狂奔累得死去活來,他在這水果躺椅聽歌舞?
她蹲在屋頂上吹涼風,他躺在椅上吃葡萄?
還散著領口!
散!散!散你妹啊散!
之前那麼多次叫他散,彆扭得像要被強姦一樣各種不肯,現在倒閒適了,自在了,散散散散給誰看啊?殿裡的那些美女嗎?
本來想看一眼就走,此刻又想跳下去打人,但隨即她便悻悻笑一聲,心想此時可不是吃醋的時候,左丘默那邊像個火藥桶,隨時可能爆炸呢。
只是要這麼走也不放心。
他不進殿,看樣子不會中毒,但誰知道他會不會等下進殿?
正猶豫著,忽見宮胤起身,對那殿中指指點點,似乎有要進殿的意思。她眉頭一皺。
還是一勞永逸吧。
身影一閃,已經進了後殿,透過連綿的屏風,能看見前方殿中燈火輝煌,一群舞女正在殿中逐對作舞。
她正在思考怎麼做合適,忽見前面舞女歌舞陣型一變,分散開來,在殿中蹁躚,其中有兩對,轉到了這靠近後殿的屏風之側。
景橫波急忙躲在幔帳後,只露出一雙眼睛。正看見那兩對舞女轉入半個身子在屏風內,都戴著半邊銀面具,只露一雙雙妝容精緻的眼眸。
幾個女子一邊舞一邊對看一眼,其中一人悄聲道:「姐妹們,客人始終不上殿,你我待如何?」
另一人一邊舞一邊道:「客人不來,我們便去。」
「如何去?」
「自然是換舞。前陣子編的那散花舞,佔用場地大,姐姐你是領舞,等會我們托著你,舞至階下,手中花籃輕輕一揚,也便夠了。」
那領舞女子「嗯」了一聲。
另一對先舞了出去。這一對中的一個也舞了出去。只剩下這領舞女子,轉入屏風,去取掛在屏風後面的花籃。
忽然一隻手,先她一步,將花籃拿在了手中。
那女子一驚,剛要叫喊,就覺得眼前一黑。
景橫波低頭看看腳下舞女,撇撇嘴,咕噥道:「便宜你。」
她翻翻那女子,果然發現衣領、手環、腳鈴、腰帶之中都有玄機,所謂揮揮小手便有毒,倒也不虛。
將這些東西都去掉,自然就安全了,隨後便是那花籃,一時倒看不出玄機,她屏住呼吸翻了翻,耳聽得外頭樂聲越發急促,靠近屏風的舞女頻頻轉頭看,知道自己花費的時間太多,只怕要引起懷疑,只得先匆匆穿戴。
怕宮胤認出來,胸束平,腰多裹了幾層,她知道女子曲線最明顯的特徵就在這兩處,一旦改變,再戴了面具,一時之間很難發現。
然後她拎著花籃,轉了出去。
她的舞姿,那是多年修煉,經得起最挑剔目光的審視,剛轉出去,那些有些焦灼的舞女便鬆了口氣,只有一兩人稍稍疑惑,覺得她看起來似乎有些不同,舞姿卻好像更美了些。
景橫波不想被宮胤認出來,一出去,趁勢就改了舞姿,由原先的緩慢轉舞,變成了激烈的轉舞,她的金色舞裙上鑲著緋色絲帶,上半截勾連如蓮花,下半截飄逸散開,這一激烈飛旋,頓時滿殿似日光浮沉,霞色彩映,滿殿都是她裙帶上的霓虹,淡黃的燈光點染一抹抹胭脂色,燦爛地潑濺入人的視野中。
而她銀色半面面具露出的眸子,摸不清具體輪廓,只令人覺得烏黑至深邃,璀璨至輝煌,飛揚的眼角媚色天生,這一夜的星與月,都不過是一場過於單薄的點綴。
絕妙的舞者能帶動所有人的興奮,舞女也不由自主飛快旋轉配合她的步調,樂聲則在步步上揚,一層層更加明脆,高昂,亮徹,丰神迥絕婉若清揚,聲聲急弦。
院子中,打扇的忘記打扇,切水果的忘記切水果,拈了顆葡萄要進嘴的宮胤,手指停在半空。
滿殿光影如豔虹,她自虹中來。
景橫波越舞越急,不知怎的她心中微微焦躁,隱約也似乎聽見有聲音在迅速接近,不禁想在不知道左丘那邊怎麼樣了,忽然舞女都飛旋舞來,將她聚在中間,托起。
景橫波一怔,隨即醒悟這是下毒前奏了,握緊了手中的花籃。
居高臨下,正對著宮胤目光,隔著殿門玉階,感覺到他的目光好像是落在自己……胸部?
她呆一呆,百忙中還低頭望了一眼,胸已經儘量束平,但低胸的舞衣還是露一大片雪白肌膚。
我勒個去,他在看胸?
他在看舞女的胸?
不可思議的感覺從景橫波心中升起,還沒想清楚,身子猛然騰空,已經被舞女們托舉著飛起。
院內宮胤和內侍們不由自主仰頭。
星月浮光,天幕湛藍,富麗宮殿與輝煌燈火翩翩麗影為一幕綺豔背景,而她如飛天,深青螺黛,心字羅衣,衣帶當風舞如鳳凰尾羽,自雲霓深處降生。
而此時。
殿宇院子外。
匆匆行走在宮道上,入宮尋找景橫波無果,看見這邊燈火輝煌下意識找來的王世子葛蘅,無意識一抬頭,就看見這一幕亂花霓虹飛天舞。
他呆住,以為自己這一刻看見仙人落世。
再更遠一些,氣喘吁吁追進來的王妃娘娘,好容易看見丈夫背影,正要呼喊,也猛然看見那繁花富盛、豔絕人寰的一幕。
她自然也怔住,然而她是女子,對於女子美的感受力,自然沒男子們震撼。何況她還是妒婦。
所以她立刻轉開目光,正好看見自己丈夫瞬間失魂的模樣。
王妃娘娘心間的怒火,蹭蹭燃燒,灼烈的目光再次轉回景橫波身上,那目光若可化實質,定可幻飛刀千柄,砍景橫波碎屍萬段。
只是一霎。
留在人心間影像,與後果卻是深遠。
景橫波已經落了下來。
按照她的推算,她大概落在宮胤身前三尺處,這個距離原本是給她投花籃的。當然她不會投,她會操起那塊西瓜,砸在宮胤腦門上,再把他擄走,隨便扔在哪個垃圾堆裡。讓他好好嘗嘗從軟玉溫香享受天堂,墮入臭氣熏天地獄的滋味。
她斜斜落下。
身子卻忽然一斜,似被什麼無形的東西一拉,不由自主竟然落在宮胤躺椅身側。
而不知何時,那兩個內侍已經不見。
宮胤偏頭望過來,眸子裡集聚了這一夜的星光月色湛藍天幕,還有一個華麗麗的她。
景橫波反應也快,就勢盈盈一笑,倚靠在他躺椅扶手上,順手拈起一隻葡萄,暱聲道:「公子吃葡萄……」
那一把嬌聲嬌氣的嗓子,她險些被自己噁心著。
宮胤似乎一點都不噁心,當真微微偏頭張嘴,等她來喂。
景橫波眼中閃過一絲凶光。
她改變主意了。
這麼會逢場作戲,吃毛的葡萄,吃泥巴!
手指一彈,掌心已經多了一團泥巴,替換了葡萄,她笑盈盈地、搔首弄姿地、半個身子都靠在宮胤身上,把「葡萄」送往他口中。
忽然手腕一緊,泥巴落地,身子猛然翻起,下一瞬「砰」一聲,撞上柔軟卻又堅實的胸膛。
她低下頭,目光正撞進他驀然變深的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