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馳接過了孫問渠扔過來的東西,是車鑰匙,看樣子是孫問渠喝高了讓他過來開車……打個車不行麼,叫個代駕不行麼!
「有,有本兒麼?」站在車外的那個人看著他問了一句。
這人他還記得,方影也給他介紹過,孫問渠的鐵子,馬亮。
「沒有。」方馳沒說實話,本兒他有,上月剛拿的,平時會拿陳響的車練練手,開個自動檔的小甲殼蟲沒什麼問題,但他就是不想給孫問渠開車。
「沒,沒有你來幹,幹嘛?」馬亮說。
「看看,」方馳說,準備把手裡的鑰匙扔迴車裡,「走了。」
「嘿,」馬亮樂了,「氣性挺大。」
「別廢話了!」孫問渠在副駕上靠著,閉眼皺著眉,「趕緊開車,我難受。」
「走走走,」馬亮無奈地一揮手,「從那,那邊繞,警察少。」
「我無證駕駛?」方馳手撐著車頂沒動。
「你,你有……本兒,」馬亮笑著指了指他,「別跟你叔裝,大,大侄子。」
「開車!」孫問渠在車裡又喊了一句。
「亮子!」酒吧那邊有人衝這邊揮了揮手,「差不多了,來處理一下。」
「謝了,路上開,開慢點兒。」馬亮拍拍車頂,轉身往酒吧走過去。
方馳看了看的裡的鑰匙,嘆了口氣,拉開車門上了車,又扯開書包翻了翻,確定駕照在包裡,這才發動了車子。
孫問渠已經把副駕的座椅放下去半躺著了,看上去似乎已經睡著了,擰著眉一臉不爽。
夜生活時間才剛開始居然就已經喝成這樣了!
酒鬼!
方馳在心裡罵了一句,熟悉了一下車之後順著路慢慢開了出去。
開出去還沒十分鐘,方馳又把車停在了路邊。
這邊他不熟悉路,晚上更是有點兒迷茫,於是點開了旁邊的導航,折騰了半天,又重新開了出去。
全程孫問渠都很安靜,像是睡死了。
這讓方馳舒服不少,他按下了播放器,邊聽著音樂邊開著車,車裡的音樂不知道是不是孫問渠挑的,全是英文歌。
讓方馳又想起了那個Gravity,忍不住嘖了一聲,扭頭往孫問渠那邊瞅了瞅,接著就嚇了一跳。
孫問渠正靠在車座上枕著胳膊看他。
「你醒著啊?」方馳莫名其妙地有點兒惱火。
「誰告訴你我睡著了?」孫問渠說,聲音很低,帶著鼻音。
「你不是喝醉了嗎?」方馳說。
「沒到那程度,就是胃不舒服,」孫問渠勾勾嘴角,「主要是為了遛遛你,體驗一把手握賣身契的感覺。」
「你這種人也就活個無聊了。」方馳冷笑了一聲,轉頭盯著前面的路。
孫問渠沒出聲,過了挺長一段時間,車都開過三個路口了,他才說了一句:「沒錯。」
這裡離孫問渠家不近,加上方馳現在是新司機開陌生車跑不熟的路,所以老半天了才走了一半路程。
「停會兒車。」孫問渠敲了敲車窗。
「幹嘛?」方馳踩了剎車。
「你爹要視察一下那個超市。」孫問渠指了指路邊的一家24小時超市。
「明天再視察不行麼?」方馳看了看路邊,他對側方停車有陰影,考試的時候兩次才過的,「這兒不好停……」
孫問渠沒說話,又敲了敲車窗。
方馳皺皺眉,跟個喝高了的人沒法講道理,他咬咬牙,以極其緩慢的速度把車停在了路邊,離人行道估計能有一米距離。
孫問渠慢吞吞地開了車門,看了一眼:「這都能跑馬了,你怎麼不再停遠點兒,快車道上原地一剎完事兒……」
「你要不去就關門。」方馳看著他。
「誰說我要去了,」孫問渠眯縫了一下眼睛,「你去,給我買瓶水。」
「我去?」方馳擰著眉,「你不說你要視察呢麼。」
「那你攙我進去?」孫問渠抬起胳膊,「還是背我進去?」
方馳熄了火,打開車門下了車,往超市那邊走了兩步又停了下來,看著正打開了副駕的門把腿伸到車外面擱著的孫問渠:「要什麼牌子的水。」
「隨便。」孫問渠低頭看著地面。
「冰的還是常溫?」方馳又問,「農夫山,行不行?」
「冰的冰的冰的冰的行行行行行,」孫問渠抬頭看了他一眼,「不是才14歲麼,這麼囉嗦。」
「一會兒買了冰的農夫山過來你要再換水,我就打車走人。」方馳說。
孫問渠愣了愣笑了起來,頭歪著枕在車門邊:「警惕性這麼高。」
方馳快步走進了超市,直奔冰櫃,拿了一瓶農夫山,小跑著去結賬,好在這個時間超市已經沒什麼顧客了。
他這麼急也是有原因的,孫問渠臉色煞白,也不知道到底喝了多少,到底醉成什麼樣了,他怕自己動作慢了這人發個酒瘋上馬路上遛達一圈再惹點兒什麼麻煩出來。
拿著水走出超市,一眼就能看到路邊的車,以及蹲在路邊的孫問渠。
「給,你現……」方馳把水遞了過去,孫問渠沒接,手撐著車沒動,他一看這姿勢頓時就緊張了,「不是吧你又吐了?你怎麼一喝就吐啊!」
「我沒吐,胃不舒服,」孫問渠又緩了緩才站了起來,靠著車拿過他手裡的水,仰頭灌了兩口,斜眼兒瞅了瞅他,「再說上回我吐是喝吐的麼。」
「好點兒沒,好點兒了上車,都11點多了,」方馳看了看手機,「我明天不能遲到。」
孫問渠又喝了兩口,把半瓶水往旁邊垃圾筒裡一扔:「走。」
「真浪費,」方馳繞過去上了車,「早知道給你買小瓶的。」
「喲,是挺浪費,」孫問渠想了想,「要不你去撿出來?」
方馳沒理他,發動了車子。
喝了半瓶水之後孫問渠像是恢復了精神,靠在椅背上來翻來翻去的一直沒停過。
方馳開車是新手,本來就挺緊張的,餘光裡孫問渠一動,他就感覺一陣緊張,老覺得會被碰到胳膊。
「你長跳蚤了吧?」他實在忍不住問了一句。
「頭疼。」孫問渠說。
「就這樣的你還總喝酒?」方馳覺得不能理解。
「平時喝點兒沒事,」孫問渠擰著眉又扭了扭,手按著額角,「今兒酒喝雜了,不知道誰喝多了把白酒倒我紅酒杯子裡了。」
「就你這德性,人沒喝多也得給你倒雜酒。」方馳說。
「是麼?」孫問渠閉上眼睛,過了一會兒他笑了笑,「還真沒準兒。」
孫問渠估計是真難受,一路上沒再說話,就擰著眉一手按著肚子一手頂著額角,來回翻著。
快到他家的時候才終於停下了,閉著眼不知道是睡著了還是在養神。
把車開到孫問渠家院子門口也找不到停車的地方,地上也沒劃停車位,方馳只能估計著跟別人一樣把車就停在了路邊。
「哎,」他推了推孫問渠,「到了。」
孫問渠沒有動。
「醒醒,回家再睡,」方馳又推了推他,「你不起來我走了啊。」
孫問渠還是沒動,擰著眉。
方馳有些無奈地愣了一會兒,下了車,繞到副駕那邊打開了車門,探了半個身子進去拽了拽孫問渠胳膊:「醒醒!別睡了!」
孫問渠還是不動。
「你別指望我抱你進去啊,再不起來你今兒晚上就睡車裡了。」方馳說完彎個腰瞪了他足有一分鐘,看孫問渠還是睡著沒一點動靜,他把車窗開了一條小縫,然後退出了車子把車門一關,鎖上了車。
「走了啊!」他把車鑰匙從車窗縫扔進去,鑰匙落在了孫問渠手邊。
轉身走了幾步,方馳又停了停,扭頭看看車裡的孫問渠還是沒動靜,於是大步往小區後門走過去。
現在天氣還不算太涼,車裡睡一夜也沒什麼問題。
邊想邊走剛走出後門,他的手機響了,摸出來一看,是孫問渠的號碼。
他有些無語地接起電話:「醒了?」
「就這麼把你親爹扔車裡了?」孫問渠的聲音還帶著鼻音。
「不然呢?」方馳停下步子。
「回來,」孫問渠說,「我難受死了,走不了路。」
方馳回到車邊的時候,孫問渠還是靠在副駕座位上,一臉痛苦地擰著眉。
「我扶你進去吧。」方馳拉開車門。
「走不了,暈。」孫問渠閉著眼。
「……那我怎麼弄你進去?」方馳皺著眉,車裡已經全是酒味兒,聞著都讓人煩躁。
「背我。」孫問渠說。
「什麼?」方馳愣了愣,聲音無意識地提高了。
「等我找找……合同,」孫問渠閉著眼在身上摸了半天,居然從褲兜裡摸出了那份「服務合同」,打開了遞到他眼,「唸唸?」
方馳拍開了他的手,把合同扔到一邊,拽著他胳膊把他拉了起來:「就這一次。」
「那可沒準兒。」孫問渠說。
要不是聽孫問渠聲音裡實在是透著難受,臉色也著實是差,方馳真是沒法多待一秒。
他轉身在車門邊蹲下,悶著聲音說了一句:「上來。」
孫問渠起身往他背上一撲,胳膊摟住了他的肩。
「別亂動。」方馳先從他外套兜裡摸出了鑰匙,再扳著他的腿站了起來,踢上車門。
「肌肉不錯。」孫問渠枕在他肩上,在他耳邊輕聲說。
這聲音跟雞毛撢子似地掃過耳後,方馳半邊身子都有些發癢,他快步走到院門前,忍著把孫問渠從圍墻掄進院子的衝動,一邊開門一邊說:「你不要說話!」
「為什麼?」孫問渠笑了笑,突然往他脖子上吹了口氣,「我表揚你呢。」
這個動作讓方馳差點兒把孫問渠直接扔到地上,他咬著牙定了定神:「我警告你……」
「我要吐了。」孫問渠突然說。
「忍著!忍著!」方馳吼了一聲,拿出鑰匙飛快地往院子門上捅著,他從來沒有這麼全心全意地開過門。
打開院子門之後他背著孫問渠衝到房門口,再次全心全意地捅著門鎖,好在院子門和房間門的鑰匙差別比較大,他不需要來回試。
打開房門之後他把孫問渠往墻邊一放,讓他靠著墻,然後伸手在墻上一通拍,有些著急地問:「燈呢?廁所在哪邊?」
孫問渠沒出聲,過了幾秒鐘,方馳聽到了他的笑聲。
「你又……」方馳話還沒說完,孫問渠不知道從哪兒把客廳的燈給打開了。
燈亮起的一瞬間,方馳看到了他臉上愉快的笑容,頓時有種想把他拖出去扔大街上的衝動。
「看到你這麼孝順,我頓時就好多了。」孫問渠笑著說,抬了抬手。
方馳一看他這動作下意識地往身後遮了一下。
孫問渠一看,笑得更厲害了:「今兒不摸你屁股。」
方馳無法形容自己現在的感受,手指往孫問渠臉上指了幾下都沒說出話來,最後一拉門出去了,門貼著孫問渠耳邊哐地關上了。
孫問渠又笑了兩聲才彎腰捂著胃跑進了浴室,趴在洗手池上乾嘔了兩下沒吐出東西來。
胃裡跟著火了似的燒著,頭也開始從隱隱作痛向欲裂那邊發展。
他的朋友都知道他不能喝雜酒,到底哪個傻逼把酒給混到他杯子裡了!
「操,」他洗了把臉,回到客廳往沙發上一團,一隻手頂著胃,一隻手摸出了手機撥了馬亮的電話,「亮子,過來。」
馬亮進屋的時候孫問渠正抱著靠枕全身冷汗地窩在沙發裡看電視。
「你兒,兒子呢?」馬亮從兜裡掏出了幾盒藥,一邊拿了杯子倒水一邊問。
「走了,」孫問渠說,想想又樂了,「竄得跟兔子似的。」
「笑得比……哭還,還難看,」馬亮皺著眉把藥和水遞給他,「怎麼不讓他買,買點兒藥。」
孫問渠看了他一眼沒說話,把藥扔進嘴裡仰頭灌了一杯水下去,然後閉上眼嘆了口氣:「丟人。」
「我說送,送你回來,不要,」馬亮看著他,「非讓那,那小子送,送了又嫌丟人。」
「閉嘴,」孫問渠衝他豎了豎中指,「我就想逗他玩,這小孩兒……你沒看出來麼。」
「嗯?」馬亮應了一聲。
「他討厭我……」
「看出來了。」
「別搶答!」孫問渠抱著靠枕重新團好,「他討厭我最大的原因是什麼,你沒看出來麼?」
「沒,反正我討,討厭你的最大原……因是,你不,成器,」馬亮說,「爛泥扶不上墻。」
「滾蛋,」孫問渠又笑了,笑一半有點兒難受,又皺著咳嗽了兩聲,「我喜歡男人,他討厭這個。」
馬亮沒說話,過去把他拖進了臥室裡扔到床上,又弄了個暖水袋讓他抱著。
「哎……胃疼。」孫問渠翻了個身趴著,眉毛都快擰成捲兒了。
「換睡衣,嗎?」馬亮拉開衣櫃問他。
「不換。」孫問渠半張臉埋在枕頭裡哼了一聲。
「睡,睡吧,」馬亮看了看墻上的鐘,「我明兒一早過,過來。」
「嗯,車開走,」孫問渠揮揮手,「回去摟媳婦兒吧。」
「別羨慕。」馬亮說。
孫問渠又抱著枕頭笑了半天。
「趕緊睡。」馬亮摸了煙盒出來,到客廳窗邊抽了根菸,又站了一會兒才回臥室看了看,確定他不再出聲也不再亂翻之後才關了臥室的燈離開了。
方馳感覺這剛一天,自己就已經快讓孫問渠氣出神經衰弱了,昨天一晚上都沒睡好,早上起來的時候腦子昏昏沉沉的。
感覺要真三個月下來不是他被孫問渠折騰死,就是孫問渠被他打死。
本來想趁上課的時候補補瞌睡,但高三現在的氣氛跟要上戰場了似的,一進教室就看到了教室裡貼著的大大小小的勵志話語。
瞌睡都嚇沒了。
不過在看過孫問渠的字之後,這些他以前覺得還寫得挺不錯的字都往下降了好幾個檔次……
挺了兩節課之後,方馳已經開始呵欠連天,偏偏第二節是老李的課,熱衷於把課間充分利用起來的老李站在講台上似乎完全沒有聽到下課鈴聲。
別的班估計正常下課的也不多,只能從幾個晃到他們教室外面的人身上看出現在的確是下課時間。
「六班的吧?跑這兒來幹嘛呢?」旁邊有人小聲說了一句,他們班跟六班一向不和,這種示威似的行為立馬引起了不爽。
六班跟他們在一層教學樓,兩個班在走廊兩頭,從走廊那頭到他們這兒來晃蕩差不多能算得上長途跋涉,有這功夫都能下樓去趟小賣部了。
「有事兒?」老李也看到了外面的人,撐著講台看著他們問了一句。
教室裡頓時跟著就響起了一片噓聲和起鬨聲。
幾個人迅速離開,走之前還往教室裡瞪了好幾眼。
眼神很有戲,比較凶狠,方馳順著他們視線的方嚮往自己身後幾排看了看,沒看出來誰是他們的目標。
不過在這種壓力狀態之下,學校裡時不時就會有鬥毆事件發生,就跟藉機發洩似的,你碰我一下,我看你一眼,都有可能從口角發展到動手。
下午方馳終於撐不住了,最後一節自習被英語老師徵用,他硬是頂著老師如炬的目光趴桌上睡了一節課。
一放學他卻又精神了。
「哎,我幫你問了,」梁小桃趴到他桌上,「你家黃總現在做絕育合適的,你要有時間今天帶去唄,我跟人家說好了,直接去就行。」
「哦,」方馳應了一聲,「是你上回說的那個醫生?」
「就是那個,你是不是捨不得啊?」梁小桃笑著問。
「黃總現在對我就沒好臉色,我怕給它閹了它弄死我,」方馳笑笑,把書包往背上一甩,「我晚上先帶它過去感受一下吧。」
從學校回家方馳都是走路,算是鍛鍊,學校後面有條小路,單行線,車少,樹種了挺多,戴著耳機從這條路慢慢走回去還挺舒服的,方馳有時候還會跑著回去。
走了一段之後,有兩輛電瓶車從他身後呼地一下竄到了前面,拐進了旁邊的一條小胡同裡。
都是他們學校的,方馳認出了這倆就是今天上他們教室外面轉悠久的六班的學生。
他猶豫了一下,快步跟了過去,摘下了耳機,走近時聽到了胡同裡傳來了雜亂的腳步聲和打鬥的聲音,還有人叫罵著。
「打的就是你!老子早看你不順眼了!」
方馳皺了皺眉,這如果打的是他們班的人,他得幫忙。
順手往書包裡摸了摸,沒摸到什麼稱手的兵器,只有一個下降器和一個岩釘,岩釘太狠,他把下降器夾在了指縫中間,走到了胡同口。
「你他媽一個同性戀你拽什麼拽!」有人又罵了一句,接著就是拳頭砸到人身上的聲音。
方馳猛地停下了腳步。
在這同時他也看清了胡同裡的人。
打人的是四五個六班的,被打的,是肖一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