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特昂躺著餐廳,方馳從來沒聽說過,拿手機查了一下,也沒有太多信息,只在一個美食貼子裡有人提過,說是很享受的適合懶人的餐廳,東西好吃,但是貴。
大概也就孫問渠這種有錢有閒還懶的大少爺才能找到這種地方吧。
不過方馳並不在意這餐廳具體什麼樣,他現在心情非常好,從初六回校到現在兩個多月,這是他最開心和舒服的時候。
現在就算是孫問渠邀請他去吃屎……他當然還是不會去的。
……
「怎麼不說話?」孫問渠轉過頭問了一句。
「啊?」方馳回過神,「啊。」
「後座有禮物,」孫問渠說,「那個禮盒是西洋參含片,亮子叔叔送你的……不全是你的,有一盒是我的。」
「哦,替我謝謝他,」方馳回手拿過禮盒,也沒多看,直接給拆了,然後愣了愣,「這麼大個盒子就一瓶啊?」
「你覺得累了就含一顆唄,」孫問渠笑笑,「肯定比你以前帶著進山給廢物們吃的那些管用。」
方馳把瓶子塞進書包裡:「嗯。」
「那個黑色的小長盒子是我送你的。」孫問渠又說。
「哦,」方馳回手摸了摸,把小盒子拿了過來,「現在能拆嗎?」
「真逗,剛拆那個拆那麼利索,現在怎麼又問上了,」孫問渠勾勾嘴角,「拆啊,天天都能用的。」
「哦,」方馳低頭把小盒子打開了,盒子裡是一支白色的筆,很漂亮,而且看上去挺高級,「鋼筆?」
「鋼筆,」孫問渠點點頭,「雖然覺得跟你不太搭,不過我實在是沒時間去挑跟你更搭的禮物了。」
「謝謝,我很喜歡,其實跟我挺搭的,」方馳笑了起來,想想又問了一句,「你現在是不是挺忙的?」
「嗯,」孫問渠吸了口氣慢慢呼出來,「是又得忙一陣兒了。」
「會一直……住我爺爺那兒嗎?」方馳問,手裡拿著筆來回轉著。
「這輪忙完之前是沒打算換地方,」孫問渠笑著說,「但也不會總住在那兒,畢竟也不是太方便,到時再說吧。」
「……哦。」方馳應了一聲。
孫問渠開著車東繞西繞了好一會兒都還沒到,還不停地往車窗外面看。
方馳看著他半天,終於忍不住問了一句:「在哪兒啊?這條路我們三分鐘前剛開過。」
「是麼?」孫問渠挑了挑眉毛,沉默了一會兒樂了,「不好意思我迷路了。」
「這不是你很喜歡的餐廳嗎?還能迷路?」方馳非常無語。
「我好幾年沒去了,」孫問渠把車停在了路邊,摸出手機給馬亮打了個電話,「快,我迷路了……去躺著吃飯啊,嗯,我在啊,我在……我看看……」
方馳靠著車門,看著孫問渠打電話,手裡的筆還在轉著。
感覺也沒多長時間吧,看著孫問渠的時候居然會有一種「好久不見」的感覺,心裡帶著久別重逢的開心和一點讓人舒服的不自在。
很難形容。
孫問渠今天大概是因為要回城,所以穿得不像之前在鄉下那麼隨意,厚呢外套裡是件深菸灰色的毛衣,黑色休閒褲和黑色短靴,看上看乾淨而帥氣。
也沒那麼像蛇了。
人腦導航亮子叔叔很快給孫問渠指了路,為了以防萬一,他還讓孫問渠把手機遞給了方馳,跟方馳又說了一遍路線才掛了電話。
孫問渠又開了一會兒,方馳看著四周總算是有點兒像能找到高級餐廳的樣子了。
這片都是各種會所,五六七八星酒店,還有不少高檔小區,大門跟比賽似的一個比一個大,感覺廣場舞大媽會很喜歡。
車在一條小街裡停下了,孫問渠把車熄了火:「到了。」
「車就停這兒?」方馳愣了愣,孫問渠的車正好停在了人餐廳的正門口。
「讓他們幫停,這樣才能體現出我們夠懶來。」孫問渠下了車。
方馳拎著書包下了車,想想又把筆塞到外套內兜裡,然後把書包扔回了車上。
這家餐廳不是太起眼,看門臉兒挺田園的,只在門邊用一塊木牌子寫著:躺著。字兒跟小學生寫的差不多。
方馳跟在孫問渠身後進了餐廳,一個服務員過來,接過了孫問渠的車鑰匙出去門去了。
「孫先生您訂的是二樓的座,請跟我來。」一個服務員帶著他們往樓上走。
方馳從服務員的衣服上就已經感覺到了這家餐廳的風格,寬鬆隨意的制服,腳上是一雙底子又厚又軟的絨毛拖鞋。
樓梯也很軟,厚厚的地毯,連欄杆上都裹著絨毛。
「困了沒?」孫問渠回過頭小聲問他。
「不困,」方馳東張西望地看著,「就是有點兒擔心。」
「嗯?」孫問渠看著他。
「這餐廳到夏天得倒閉吧。」方馳說。
孫問渠愣了愣,接著就樂了,笑了好一會兒:「夏天換裝修啊。」
「腐敗。」方馳嘖了一聲。
跟著服務員往前走著,方馳發現二樓地盤兒挺大,玻璃頂玻璃墻,到處都打著暖暖的黃光,墻邊隨意地放著很多厚圓墊子,有幾個客人帶來的小孩兒正坐在上面玩。
再細看會發現一個一個的卡座並不是平時見慣的那種,而是用包了棉的隔板分開的小空間,風格也各不相同。
有的是大吊籃,有的是躺椅,有的是狗窩造型的大棉圈墊,有的看上去就是超大號的嬰兒籃……
方馳有些感慨,這餐廳的老闆差不多集齊了所有人犯懶的時候想要的那種舒服狀態和設施。
還真是適合孫問渠這種平時差不多沒有站著狀態的蛇蛋們。
但他也開始有些擔心以孫問渠的神經病風格,會不會真訂個床,然後躺床上吃……他還真沒躺著吃過東西,就有一次半夜口渴偷懶沒起來,直接拿杯子倒的。
然後起床以後去曬枕頭。
「這是您訂的位子,」服務員停下了,「請稍等,開胃小點馬上就來。」
「謝謝。」孫問渠點點頭。
服務員轉身走開之後方馳仔細看了看這個「位子」。
一個坑。
一個墊滿了軟絨的四方的坑,有一面是斜的,也墊著厚絨,下方有一個平面,估計是坐的。
斜靠著吃?
仰臥起坐著吃?
「脫衣服下去,」孫問渠推了他一下,「脫鞋。」
「啊?」方馳愣了愣才反應過來,把外套脫了掛在了墻上,又把鞋脫了,「你也沒提前問問我腳有沒有味兒。」
「要真有味兒在你爺爺家就知道了,」孫問渠也脫了外套和鞋,「快下去,我要抻抻我的腰。」
「這地兒能抻得了……」方馳一條腿往坑裡踩了下去,看著挺淺的坑這一腳下去居然嘩地往下陷了一大截兒,方馳嚇了一跳差點兒摔坑裡,「哎!」
「舒服吧。」孫問渠下了坑裡,往坑邊的小平台上一坐,然後往後一躺,閉上眼舒了一口氣。
「還沒體會到,」方馳看了看這個坑,估計就是個雙人座,除了孫問渠旁邊沒有別的地方能坐了,於是他挨著孫問渠坐了下去,猶豫了一下,也往後一躺,接著就忍不住也閉眼舒了一口氣,「哎……」
「舒服吧?」孫問渠笑了。
「嗯。」方馳應了一聲,還真挺舒服的,這個斜面的角度非常合適,中間稍微有一點凹陷,讓腰和背正好能填滿,腳下還被厚厚的絨毛包裹著。
「我每次來都訂這個位子,」孫問渠偏過頭,「躺下就不想動了。」
「那……」方馳也轉過頭,看到孫問渠的眼睛時他突然有些恍惚,瞬間就忘了自己要說什麼了。
「什麼?」孫問渠問。
方馳不得不把臉又轉開衝上,頓了一會兒才說:「那一會兒怎麼吃飯啊?」
孫問渠笑了笑,從坑裡拿了兩個墊子往身後一塞,就穩穩地靠著了:「這麼吃啊。」
方馳學著他的樣子也靠好,然後看了看眼前的坑:「桌子呢?」
孫問渠用手往坑壁上摸了摸,大概是按了個開關,一塊餐板從坑壁上轉了出來,正好轉到人面前停下了,他用手指在板子上敲了敲:「你那邊也有一塊,正好能拼上。」
「腐敗啊,」方馳摸了摸,找到了開關,把自己這邊的餐板按了出來,跟孫問渠那塊正好合上,「吃個飯吃成這樣。」
桌子弄好之後,倆人都沒再說話,方馳突然覺得有些尷尬。
他跟孫問渠基本靠在一塊兒,因為姿勢過於舒服,所以顯得有些……親密,胳膊只要一動,就能碰到孫問渠,其實不動也是挨著的,同理的還有腿。
這種呼吸之間就能感覺到對方的狀態,讓他渾身上下都有種說不上來的滋味,尷尬,緊張,卻又挺享受,讓他坐對面去估計還會不爽。
「這段複習進展怎麼樣?」孫問渠突然問了一句。
聲音就在耳邊,帶著分明的小顆粒,一粒粒從他脖側掃過。
「還……挺,就,挺好的,」方馳猛地就覺得呼吸有些發緊,頭都沒敢轉,瞪著對面墻上的一幅畫看著,「嗯,挺好的,有進展。」
畫的是隻貓。
感覺沒有孫問渠畫的好看。
是啊孫問渠很好看。
長得也不像黃總小娘炮。
也不是,小子也很帥的……
這他媽都什麼跟什麼!
孫問渠笑了,笑得還挺大聲的一點兒也沒掩飾。
方馳瞬間就明白了他在笑什麼,有點兒惱火自己實在聰明,他轉過頭斜了孫問渠一眼:「笑什麼。」
「笑你啊。」孫問渠笑著說。
「我這麼帥你也笑得出口,」方馳嘖了一聲,說實在的,孫問渠這麼一樂,他反倒突然放鬆了下來,「有沒有點兒老男人樣子了。」
「奶奶說我看著比你小。」孫問渠說。
「她說的是你看上去比我還傻。」方馳糾正他。
「她後來又說了。」孫問渠笑著。
「不可能。」方馳很肯定地說。
「真的,不信我回去了讓她給你打電話。」孫問渠說。
方馳轉過臉看著他,半天才說:「老太太叛變了啊。」
倆人對視了幾秒之後一起樂了,靠墊子上笑得服務員過來送小點心的時候都沒停下。
「這個好吃,快嘗嘗,趁熱。」孫問渠看了看拿上來的小碟子。
碟子裡就倆看著跟圓筒蛋糕似的點心,方馳拿了一個看了看:「什麼玩意兒?」
「吃,」孫問渠拿起另一個咬了一口,然後蹬了蹬腿,「媽呀真好吃。」
「不知道的以為你中毒了。」方馳笑著也咬了一口。
入嘴以後才知道這不是蛋糕,也不是甜的,是鹹的。
外面一圈應該是培根,下面墊著的是菠蘿片,中間是裹著黃油和奶酪的肉絲和不知道是不是黃瓜絲的絲。
很好吃,非常好吃。
孫問渠點的正餐是雜燴排骨小火鍋,一人一個,小火鍋放到桌上,旁邊一圈精緻的小碟裡放著蘸料,還有幾小碟精緻的肉丸子。
方馳吃飯不太說話,加上火鍋實在好吃,服務員拉上簾子離開之後,他就埋頭開始吃。
「不夠就再點,」孫問渠在旁邊慢條斯理地邊吃邊說,「我是按我的量點的,你不夠再要一鍋別的口味的。」
「夠了,」方馳啃著一塊排骨,「我不訓練吃不了太多。」
「是麼,」孫問渠看著他,「我怎麼感覺中間要沒這個鍋你連桌子都能啃了呢。」
「我吃飯一直這樣,」方馳看了他一眼,「吃你的,別老看著我。」
「挺久沒看了。」孫問渠笑笑。
方馳咬骨頭的時候一口咬在了自己手指上,疼得眼淚差點兒飛出來,含著指尖沒說話。
「今天給你過完生日,」孫問渠拿出手機,「明天一早我就得回村裡,估計到你考試都沒時間再出來了。」
「哦。」方馳叼著手指應了一聲,有點兒想嘆氣。
「笑一個唄,」孫問渠拿手機對著他,「我拍幾張回去給奶奶看看,我跟她說了我出來帶你吃大餐呢。」
方馳轉過頭咬著一塊排骨衝孫問渠呲了呲牙。
火鍋很好吃,方馳的確是不訓練以後吃得少了,但最後還是把鍋裡的菜全撈光了,連湯底都沒放過,倒碗裡給喝掉了。
「我跟你說,」孫問渠說是按自己的量點的,卻還剩了不少沒吃完,這會兒又拿著手機對著方馳,「湯底裡全是嘌呤。」
「那就飄會兒唄,」方馳拿了紙巾擦擦嘴,「你真浪費。」
「偶爾浪費一回吧,」孫問渠懶洋洋地笑著,對著他又拍了兩張,「我在你家頓頓吃光,吃不完的也都給小子了,反正它運動量大,就是有點兒擔心它掉毛。」
「土狗沒那麼多講究。」方馳笑笑。
「哎,兒子,」孫問渠突然往他身邊靠了過來,胳膊搭到他肩上一摟,另一隻手把手機舉了起來,「笑個酒窩。」
這個動作讓方馳愣了愣,所有跟孫問渠接觸到的地方溫度同時飆升,燒得他手指都有些發燙,他對著手機鏡頭呲了呲牙。
「你能……笑得好看點兒麼?不知道的以為我綁架你了呢,」孫問渠嘖了一聲,「這一臉心不甘情不願的。」
「你等我……緩緩,」方馳低頭用手在臉上搓了搓,「我現在有點兒暈。」
「又沒喝酒也暈?」孫問渠笑了。
「不是,吃飯也會暈的,吃太飽了血都跑胃裡幫著消化,腦部的血就……」方馳低著頭一邊搓臉一邊說。
「抬頭笑!」孫問渠打斷了他的話。
方馳抬起頭對著鏡頭笑了笑。
孫問渠按了快門,然後鬆開了他,看著手機裡的照片,給方馳發了一張:「哎,我就喜歡看你這麼笑,挺勁兒的,看著囂張。」
「我那是緊張的。」方馳看了一眼照片,孫問渠笑起來很好看,意外地看著有幾分天真,跟小孩兒似的。
「我躺會兒,」孫問渠把身後的墊子拿開,靠了下去,閉著眼睛,「哎吃完就挺著真是人生享受啊。」
「會胖的,」方馳笑笑,「你不是挺講究的麼,不怕胖啊?」
「關鍵是我不胖啊,」孫問渠勾著嘴角,在自己腿上捏了捏,「還挺瘦的。」
方馳盯著他的手看了一會兒,伸手在他腿上輕輕捏了一把:「嗯。」
孫問渠似乎定了定,然後眼睛睜開了一條縫看著他笑了笑沒說話。
方馳感覺空氣跟著孫問渠的這個笑容有些凝固,凝固在了特別曖昧的這個瞬間。
服務員進來收拾東西又上了一份餐後甜品都沒能打破凝固。
方馳看著桌上的甜品,挺周到的,還配了一杯漱口的薄荷水和一杯蜂蜜柚子茶,中間是一碗看樣子很普通的甜酒蛋花,但一聞就知道跟平時吃的那種不一樣,特別香。
身邊的孫問渠動了動,拿過薄荷水漱了漱口,又喝了口柚子茶,然後靠了回去,手放在身側,看上去很放鬆。
方馳也跟著喝了口薄荷水,又喝了幾口柚子茶,撐了。
他把幾個杯子都放到自己面前,盯著這些微微晃動的水,在透明大杯子裡緩緩轉動的蛋花看了一會兒就讓他有些……暈。
他轉開頭,拿開了自己身後的墊子,也往後靠了下去,跟孫問渠並排半躺著。
躺了幾秒鐘,他感覺自己屁股好像壓到孫問渠的手了,於是抓著孫問渠的手想拿開點兒。
但抓住之後他突然就改了主意,就那麼握著孫問渠的手沒有再動。
孫問渠也沒動,眼睛都沒睜開。
這種感覺不好描述,方馳從來沒有過這樣的感覺。
心跳有些快,緊張,興奮,不好意思……亂七八糟一堆,分都分不明白,只有手裡握著的孫問渠的手,這一個感覺清晰可辯。
孫問渠的手嚴格說不是漂亮款的,是修長帥氣款,一看就用知道手指挺有力的,百看不厭。
方馳一直沒發現自己這麼喜歡看別人的手。
手有什麼好看的呢?方馳抬起自己另一隻手看了看。
自己的手就一般得很,還有長期攀岩留下的繭子和傷。
「沒我的好看,這還用對比著看呢?」孫問渠突然在旁邊說了一句。
「哎?」方馳嚇了一跳,趕緊把自己的手放下了,轉過頭髮現孫問渠還閉著眼睛,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偷看的。
「我這手,」孫問渠抽出自己的手舉到他眼前,「風華絕代,沉魚落雁,回掌一擊百帥生……」
「嗯,」方馳抬手在他手背上輕輕一點,再慢慢往下劃,「比我的好看多了。」
「今兒怎麼這麼配合。」孫問渠笑了笑,放下手。
「不知道,」方馳根著過去又抓住了他的手,「喝多了吧。」
「喝多了?」孫問渠轉臉看了他一眼,「喝什麼喝多了?」
「喝……」方馳也扭過頭看著他,「火鍋湯底喝多了。」
「飄呢?」孫問渠樂了。
「嗯。」方馳點點頭。
這回方馳沒有再轉開頭迴避孫問渠的眼神,跟他直愣愣地對瞪著。
瞪了多長時間不知道,孫問渠瞪到後面就扛不住了,眨了眨眼睛:「哎我眼淚快瞪出……」
這話沒有說完,方馳突然翻身壓到了他身上,吻住了他。
孫問渠先是一愣,接著就嚇了一跳,服務員隨時會過來,就方馳這心態,要讓服務員看到了那估計也不用高考了。
他趕緊扯著方馳的頭髮把他腦袋揪了起來,壓著聲音小聲喊:「操,你知道這是哪兒麼?那兒就一個小破布簾子……」
方馳擰著眉盯著他,拍開他的手,捏著他下巴再次吻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