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2 章

  吃自助按說應該是方馳的強項,一個頂仨沒問題,不過今天這頓他卻吃得不多,怕吃太油了拉肚子,倒是孫問渠吃得比平時多點兒。

  吃完走出餐廳的時候他感覺有點兒撐了,馬亮兩口子開車先走了,孫問渠把車鑰匙給了方馳:「你開吧,我吃頂著了。」

  「哦。」方馳點點頭,拉開駕駛室的門坐了進去。

  「今天回去別看書了,」孫問渠上了車,「聽會兒音樂,跟黃總玩會兒,十點就可以睡了。」

  「嗯,」方馳應著,「黃總現在不跟我玩,看都不看我了,以前還瞅兩眼,現在基本當我是空氣。」

  孫問渠笑了起來:「記仇呢。」

  「考完了我帶它出來讓你看看,」方馳說,「現在胖得跟豬似的,我已經開始給它減餐了。」

  「你也快了,爺爺奶奶就等著你回去了好餵豬。」孫問渠說。

  「我怎麼覺得……」方馳一邊開車一邊轉頭看了他一眼,「你也瘦了啊?」

  「夏天了嘛,掉毛了就顯瘦了,」孫問渠笑笑,「我這陣兒也累,你亮子叔叔要拿那套東西去參展,時間緊任務重要求還很高。」

  「你說一次性進筆大的,說的就是這個吧?」方馳問。

  「嗯,」孫問渠想想又笑著說,「謝謝你的紅包啊。」

  方馳嘿嘿笑了兩聲,過了一會兒問了一句:「你晚上住哪兒?」

  「住亮子那兒唄,」孫問渠轉頭看了看後座,「我做的東西都帶來了,晚上得跟他討論。」

  「通宵啊?」方馳皺皺眉。

  「看吧,通宵也沒什麼,明天接了你送去考場,我就去酒店補覺,」孫問渠說,「中午你休息,下午我還能接著睡。」

  「對了,」方馳看了他一眼,「就,能……明天能順路再接個人嗎?我同學。」

  「你那個好朋友?」孫問渠問。

  「嗯,」方馳點點頭,「他……跟家裡鬧矛盾挺長時間了,一直住他姨家,明天考試他自己坐公車去,我想著要不順路捎上他?」

  「行,沒問題,」孫問渠伸了個懶腰,「這個時候跟家裡鬧矛盾也真行,也不怕考砸了啊?」

  方馳沒說話,沉默了好半天才嘆了口氣:「意外。」

  車開到了樓下,方馳下了車,看著孫問渠從車那邊繞過來。

  「上去吧,」孫問渠拍拍他後背,「早點兒休息。」

  「哦。」方馳站著沒動。

  「怎麼了?」孫問渠拉開車門準備上車。

  「沒怎麼。」方馳看著他。

  「我臉上有牛肉乾?」孫問渠摸摸臉。

  「沒,」方馳笑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頭髮,「我就是好像……挺久沒看見你了。」

  「那要再看一會兒麼?」孫問渠靠著車門,拿出手機把電筒按亮了對著自己的臉,「高清無碼。」

  「……夠了,」方馳看著他,「嚇我一跳。」

  「那我走了,」孫問渠上了車,放下車窗,「明天過來接你,早點給你帶過來。」

  「好,」方馳慢慢往樓道裡退著走,「晚安,到了馬亮那兒告訴我一聲。」

  「嗯,晚安。」孫問渠揮揮手,開著車走了。

  方馳回到屋裡,把明天要用的東西收拾到文具袋裡塞進書包放到門邊,然後洗澡,給肖一鳴打了個電話讓他明天在路口等著,再把大胖黃總從沙發上抓到床上揉了一會兒。

  說起來居然不太緊張了,也許是因為孫問渠來了,他像是有了底似的。

  孫問渠發消息過來說已經到了馬亮那兒之後,他就感覺到了睏意。

  於是躺下就睡了,直接一覺睡到了鬧鐘響起來。

  起床的一瞬間,緊張感才又突然回來了。

  就是今天,兩個小時之後,就要進考場了,帶著自己對自己的期待,還有……孫問渠的期待,嗯,孫問渠對他是有期待的。

  方馳洗漱完又檢查了一遍要帶的東西,孫問渠的電話打了進來。

  「我馬上下去。」方馳看到了樓下停著的車。

  孫問渠給他帶的早餐還不錯,豆腐腦和小籠包,都熱氣騰騰的。

  「你同學家往哪兒走?」孫問渠問他。

  「就拐去我們學校那個路口不轉彎,直走就行,過兩個路口就到,我跟他說了在路口等著,」方馳打開了放著早點的盒子,「兩份?你沒吃啊?」

  「我吃了,」孫問渠說,「那份多買的,怕你同學沒吃早點。」

  「哦,」方馳看著他,「你還挺細心的。」

  「我兒子的同學兼好朋友,」孫問渠笑著說,「得細心點兒才行。」

  他們的車開到路口時,肖一鳴已經在等著了,方馳下車讓他先爬進後座再上了車:「這是肖一鳴,我好朋友,這是我朋友,孫問渠。」

  「謝謝孫大哥。」肖一鳴在後面說了一句。

  「叫叔唄,」方馳說,把早點遞給他,「吃了沒?沒吃就吃這個。」

  「沒吃,」肖一鳴接過去,猶豫了一下又問了一句,「叔?」

  「嗯。」方馳點頭。

  「謝謝叔。」肖一鳴挺乾脆又改口叫了一聲。

  「不客氣。」孫問渠笑著回答,往後視鏡裡看了一眼。

  肖一鳴,小孩兒長得還不錯,挺端正的,不過能看得出情緒沒有方馳那麼飽滿,心裡有事兒的樣子。

  看來跟家裡的這個「矛盾」不是小矛盾。

  考點附近不讓停車,孫問渠在考點門口把他倆放了下來,然後去旁邊的停車場。

  「時間還夠,」方馳趴在車窗上說,「你停好車過來吧。」

  「嗯?」孫問渠愣了愣,「你不進去啊?」

  「你過來了我再進去,」方馳扒著車窗蹦了蹦,「我……有點兒緊張,不知道怎麼了。」

  「那你等我。」孫問渠笑了笑。

  「嗯。」方馳應了一聲。

  送考的車不少,來了就都不走了,等著中午直接接人,停車場裡沒什麼空位了,好在孫問渠的車小,可以擠在一個只有一半的車位上。

  停了車他看了看時間,一路小跑著回到了考場門口。

  方馳還站在那兒,一看到他就蹦著過來了:「怎麼辦,我緊張。」

  「緊張正常啊,」孫問渠抓著他胳膊搓了搓,「高考啊,是個人都會緊張的,下定決心交白卷的都緊張,何況你是要考個好成績的。」

  「你說,我能考好嗎?」方馳捏著領口的四葉草,「天靈靈,地靈靈……」

  「你正常寫你的,就按你平時的節奏,」孫問渠拍拍他的臉,「肯定沒問題。」

  「嗯,行,」方馳點點頭,又蹦了兩下,「好了,我不緊張了,你是要去酒店補瞌睡嗎?」

  「不補了,」孫問渠說,「我也緊張了,睡不著,一會兒亮子過來找我,我們找個地兒聊事兒,你進去吧。」

  方馳吸了一口氣,轉身走了兩步停下了,頓了頓又走回了孫問渠跟前兒,抓過他的手,用力捏了兩下,這才重新轉身跑進了考場大門。

  孫問渠等著看不到他人影了才呲牙甩了甩手,緊張過度的方馳這一抓差點兒沒把他手給抓骨折了。

  考試開始的鈴聲響過之後,孫問渠接到了馬亮的電話,他倆在停車場會合,在旁邊找了個咖啡館坐下,繼續昨天沒聊完的那個設計。

  這次的「等待」,馬亮打算拿去參加年底一個跨年的設計展,參展的都是一些比較現代和有新意的作品。

  就是老爸最看不上的那種,他認為這些東西沒有根基,浮於表面。

  孫問渠覺得不可否認是有這樣的東西存在,但他不會是這樣,他要在同樣的根兒上,發出不一樣的芽。

  馬亮對他的想法和第一組設計是贊同的,他倆現在就是討論這些東西是更注重實用性,還是視覺效果。

  「成長這東西,就是從彆扭,到順溜,從不實用,到實用,」孫問渠喝了口咖啡,「我用三組來表現這個過程。」

  「也別太,太彆扭。」馬亮說。

  「我知道你的意思,」孫問渠笑了笑,「我不會弄得太另類的,現在這個瓶子你單看是彆扭,但它不是難看的那種彆扭。」

  馬亮點頭。

  「加上另外兩個一塊兒,就能看出意思了,」孫問渠說,「我這個月差不多能做出來。」

  「你這月有,有時間?」馬亮笑著看著他。

  「想有就能有。」孫問渠也笑笑。

  倆人在咖啡館裡聊了一通,看時間已經11點了,孫問渠打算去考場外面等著。

  「鑰匙給你,」馬亮說,「我先回,回去了。」

  「你不接你大侄子?」孫問渠問。

  「不接了,他看,看到我,對你澎湃的感,感情該表達,不,出來了。」馬亮說。

  考場外面已經有不少家長頂著太陽在等著了,孫問渠不想曬太陽,但轉了兩圈,所有樹蔭都站滿了人,他只得進了對面的超市,買了兩瓶飲料,一邊喝一邊看著。

  結束的鈴聲響起一會兒之後,考生們開始往外走。

  孫問渠從超市裡一出來就看到了人堆裡正東張西望的方馳,他招了招手,方馳往他這邊一瞅立馬就把眼睛給笑沒了。

  「我感覺還不錯!」方馳還沒跑到他跟前兒就喊了起來,「還成!」

  「是麼?」孫問渠笑了,「對答案了?」

  「沒對,考完就不管了,」方馳嘿嘿樂著,「反正我感覺挺好,作文我們之前寫過類似的,改改往上一套就強行寫了。」

  「那就行,」孫問渠往他臉上彈了一下,「吃東西去?」

  「等等,」方馳一邊從書包裡掏手機一邊說,「我……」

  「你那個同學一塊兒嗎?」孫問渠問了一句。

  「我不知道,我問問他吧,」方馳低頭撥了號,「你在哪兒?啊?你媽……真的?一塊兒來的?」

  說了幾句之後方馳掛了電話,看上去很輕鬆,往考場大門那邊瞅著:「他爸媽來接他了,估計還是心疼兒子了。」

  肖一鳴爸媽還是來接肖一鳴了,這讓方馳心裡一直壓著的某一個點稍稍鬆動了一些,感覺呼吸都舒暢了不少。

  中午他想吃肉,孫問渠帶他去吃了頓牛排,還挺不錯的。

  馬亮給訂了房的酒店離考場也不算太遠,開車十幾分鐘就到了,居然還是個挺高級的套房。

  「亮子叔叔也太誇張了吧,」方馳裡裡外外看了看,「這麼好的房就睡倆午覺,真虧啊。」

  「你想得真多,」孫問渠笑了,「又不讓你出錢。」

  「我怕我睡不著。」方馳抓抓頭。

  「睡一下試試,」孫問渠把屋裡的空調打開了,坐到客廳的桌子前,「你睡吧,我就在這兒。」

  「幹活兒啊?」方馳問。

  「嗯,上午聊了一會兒,有些地方要改,」孫問渠看了看時間,「到點兒我叫你,放心睡。」

  孫問渠帶了個文件夾,裡面全是畫了圖的紙,跟過年的時候他看過的那種一樣,都按日期編了號,有些還在旁邊寫了字。

  方馳站在他身後看著他。

  現在天熱了,孫問渠穿了件白色的t恤,黑色的運動褲,看上去休閒而隨意,讓人覺得很舒服,看著他都覺不出熱來了。

  當然,也有可能是因為屋裡有空調……

  方馳進浴室去衝了個澡,其實他倒不是太熱,考場有空調,吃飯的時候也有空調,只是覺得這麼貴的房,不洗個澡尿個尿的有點兒劃不來。

  洗完澡出來的時候,他有些吃驚地發現孫問渠趴在了桌上。

  「你……」方馳走過去看了看,本來想推他的手停住了,孫問渠好像睡著了,他猶豫了一下,小聲說,「你去床上睡吧?」

  「睡你的,」孫問渠睜開了一隻眼睛,「我不是在睡覺。」

  「那你是幹嘛呢?」方馳愣了愣。

  「構思,」孫問渠又閉上了眼睛,「趕緊去休息,下午還考試呢。」

  「哦。」方馳應了一聲進了裡屋。

  床還挺舒服,他躺下沒多大會兒就睡著了。

  下午孫問渠提前了一會兒把他叫了起來,然後送他去了考場。

  經過上午的鏖戰之後,方馳那種緊張感已經消失,下午這兩個小時他非常投入,趴桌上唰唰算著,草稿紙都寫滿了,卷子寫完還有時間,他又飛快地來回檢查了兩遍。

  走出考場的時候莫名就覺得腳步很輕。

  孫問渠咬著根冰棍站在人行道邊的樹下嗞溜著,一看他出來就遞了一根過來:「快吃,剛買的。」

  「我覺得我有一種錯覺,」方馳一邊撕著冰棍包裝袋一邊說,「我要考出個狀元了。」

  「有這個遠大的理想還是好的。」孫問渠點點頭。

  「你就不能配合一下啊?」方馳樂了,「鼓勵一下我。」

  孫問渠舉起手裡的冰棍揮了揮:「歐巴你好棒棒哦,你一定是狀元,懷停懷停!」

  「哎!」方馳趕緊往四周看了看,低頭就往前走。

  雖說考個狀元是遠大理想,此次高考估計無法實現,也沒人想著以後再考個幾個來實現,但方馳這次的狀態的確不錯。

  兩天的考試除了第一天上午他比較緊張還差點兒捏碎了孫問渠的手,之後就放鬆下來了,理綜考完的時候嘴都咧著,最後英語考完,出來的時候腳底下跟裝了彈簧似的,要不是旁邊人多耽誤他起飛了,他估計能直接竄上天去。

  「解放了!」方馳往車座上一靠,挺大聲地喊了一嗓子,「解放了!」

  「還要回學校嗎?」孫問渠笑著問他。

  「不用了,出分了才回,還有什麼散夥飯之類的,」方馳偏過頭看著他,嘿嘿嘿嘿地一陣樂,「我怎麼這麼高興啊,停不下來。」

  「有哭的呢,」孫問渠往車窗外看了一眼,一個女生邊哭邊走,她父母一直跟在旁邊安慰,「你這次發揮不錯才沒哭吧。」

  「發揮錯了我也不會哭,」方馳嘖了一聲,「又沒人怪我。」

  孫問渠笑著沒說話,他想了想又嘖嘖兩聲:「我這不會是錯覺吧,要真是錯覺我可能不會哭,直接嘎嘣暈過去得了。」

  「不會的,」孫問渠拍拍他肩膀,「你之前發過來跟我得瑟的那些題,能做出那些來了,你這不會是錯覺。」

  「不是安慰我?」方馳看著他。

  「不是,」孫問渠很肯定地回答,然後又補了一句,「你要相信學霸。」

  「嗯!」方馳拍拍腿。

  本來馬亮還想請方馳吃一頓,算是慶祝一下,結果方馳狗不停爪地說要回家,回鄉下看爺爺奶奶。

  孫問渠只得陪著他回去收拾了一下,拎上黃總,在樓下吃了碗拉麵,就開著車直接往回走了。

  「你要累的話,就我開,」方馳說,「我現在很亢奮,能一路飆到天亮不帶打盹兒的。」

  「我昨天睡得挺好的,沒事兒,」孫問渠看看他,「你放鬆一下吧,眯一會兒。」

  「不用!我很興奮,」方馳靠在車座上往窗外看著,聲音又低了一些,輕聲說了一句,「多虧……有你,要沒有你跟我說那些話,幫著我複習,我今天肯定不能這麼高興。」

  方馳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一直就看著外邊兒,都沒往孫問渠這邊兒瞅,孫問渠笑了笑,估計他是不好意思了。

  「奶奶說我瘦了,要不這幾天你給弄宵夜吧,算跪謝我了。」孫問渠開了音樂,這些歌他還沒換,都是挺舒緩的曲子。

  「好,你可以點,不過能點的也就是巧克力和芝麻糊,別的我不會。」方馳說。

  「這些就夠了。」孫問渠說。

  回方馳爺爺奶奶家這條路還算好走,有一段路年後還修過,跑起來挺舒服。

  車開了也就三分之一路程的時候,一直在副駕看風景時不時哼兩句的方馳沒了聲音。

  孫問渠看了他一眼,睡著了。

  擰著個眉睡得還挺沉,車經過一個坑的時候孫問渠沒避開顛了一下,就這樣他都一動沒動。

  孫問渠把車裡的冷氣調低了一些。

  估計是真累了,方馳一直也沒好好學習天天向上過,看他以前的狀態,也就是半玩半學地維持個中不溜的成績。

  這大半年咬牙切齒的挺不容易,孫問渠一開始幫著他複習的時候還真沒想過他最後能堅持下來。

  還挺有決心。

  方馳的手機響了,在他後座的書包裡。

  不過方馳睡得很沉,完全沒聽見,孫問渠猶豫了一下要不要叫他,想想又怕是方馳爸媽打來問情況的,於是推了他一把:「哎。」

  方馳沒動,孫問渠鬆了鬆油門,把車停在了路邊,回手拿過他的書包往他身上一放:「兒子!電話!」

  「嗯?」方馳這才揉了揉眼睛應了一聲。

  「你手機在響,」孫問渠說,「是不是你爸媽?」

  「哦,應該不是,」方馳迷迷糊糊地掏出手機看了一眼,「是肖一鳴。」

  孫問渠繼續把車往前開,方馳接起了電話:「喂?」

  「你那個屋子的鑰匙,還放在門框上嗎?」肖一鳴的聲音傳了出來。

  「在,」方馳坐直了,「怎麼了?」

  「我上你那兒過一夜,行嗎?」肖一鳴聲音不高,「我……在我姨那兒也待不住了。」

  「不是,」方馳愣了,「你爸媽不都去接送你考試了嗎?不是緩和了嗎?怎麼還這樣?」

  「沒去接送我,」肖一鳴低聲說,「我騙你的,怕影響你心情。」

  方馳掛了電話之後好半天都沒有說話。

  孫問渠不知道肖一鳴跟他聊了什麼,估計不是什麼愉快的事兒,他也沒多問,只是把音樂聲音調大了一些。

  車拐上了小路,大概還有半小時就到村子的時候,方馳轉過頭看著他:「咱倆晚上……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