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一鳴從學校裡出去的時候,特地挑了不常走的那個門。
為了避開有可能在正門等他的程漠。
其實程漠不招人討厭,相反的,長得挺帥,身材也不錯,性格……除去帶著點兒囂張的自來熟之外,性格也挺好的。
但肖一鳴不太習慣被一個剛認識了沒多久的人追得這麼緊。
他甚至都沒來得及弄明白在當年那次偶遇裡他到底怎麼了就讓程漠惦記了這麼些年。
不過沒想到的是他從側門出來,剛走了沒兩步,就有個人攔在了他面前。
抬頭瞅了瞅,居然是程漠。
他忍不住回頭往校門那兒看了看,以為自己是一恍惚又從正門出來了,但沒有錯,這就是側門。
「你怎麼今天守這邊兒啊?」肖一鳴很吃驚地問。
「掐指一算就知道你今兒從這邊兒出來。」程漠說。
「怎麼掐的?」肖一鳴問。
「這樣。」程漠把拇指和食指中指往一塊兒捏了捏。
「掐個蘭花指啊?」肖一鳴看著他的手。
「這怎麼是蘭花指呢?」程漠把小指往上翹了翹,「這才是蘭花指。」
「哦。」肖一鳴點了點頭。
程漠捏著手指定格了一會兒之後放下了,肖一鳴沒說話,就那麼站著,他也只好站著。
倆人沉默了能有半分鐘,肖一鳴又問了一遍:「怎麼掐的?」
「……你逗我玩呢還是真的啊,」程漠有些無奈,「我沒掐。」
「那你怎麼會在這裡的?」肖一鳴看著他,「前天我從南門出來你也在。」
「你以為我過來堵你是挑個門兒堵嗎,」程漠笑了笑,「我都是到在宿舍樓下站著啊,你們宿舍就一個門。」
「跟蹤?」肖一鳴皺了皺眉。
「誰跟蹤了,我就站那兒,玉樹臨風地站那兒,你出宿舍永遠都盯著地,能怪我麼。」程漠嘆了口氣。
「我之前出宿舍沒看地摔過一跤,」肖一鳴笑了,「後來就習慣先看地了。」
既然又被堵了,肖一鳴也沒說什麼,跟程漠一塊兒走到公車站站下了。
「今天也是補到五點嗎?」程漠問,「馬上都過年了啊。」
「嗯,今天最後一次,」肖一鳴點頭,「不過也可能到五點半,這個小孩兒他媽每次都讓多補會兒。」
「補課都還帶佔便宜的啊,」程漠皺皺眉,「你脾氣太好了。」
「反正閒著。」肖一鳴說。
「怎麼就閒著了,」程漠說,「我還在外頭等你去吃飯的。」
「你不一定非得……在我補課的時候找我吃飯啊。」肖一鳴說。
「你不天天都在補課嗎,」程漠從包裡拿出一袋炒慄子,「吃嗎?」
「謝謝,」肖一鳴馬上接了過去,拿了一顆出來邊吃邊說,「這個不能這樣捂起來塞包裡,回潮了就不好吃了。」
「那要涼了呢?不就更不好吃了。」程漠說。
「所以以前我都是現吃現買啊。」肖一鳴笑笑,往來車的方向看了看。
「跟方馳嗎?」程漠問。
「是啊,」肖一鳴點點頭,「不過他不是特別喜歡吃,他就純粹是肚子餓了找點兒東西塞胃裡,如果沒有慄子,他塞點兒烤地瓜燒烤什麼的都一樣。」
「我其實也……對慄子沒什麼特別的興趣。」程漠看著他手裡的慄子。
「嗯,看出來了,」肖一鳴低頭吃著,「辛苦你了。」
「為人民服務,」程漠笑著扭頭看了看路口,「車來了。」
車上人挺多的,從肖一鳴他們學校出去一共就兩趟公車,現在雖然放假了,但年前去市區買東西的居民也非常多。
程漠跟在肖一鳴身後擠上車,發現這人對炒慄子的愛真的挺深沉的,那麼多人往車上擠,他居然就用一隻手托著紙袋,愣是穩穩的晃都沒晃一下,往車後面擠的時候還抽空又吃了兩顆。
車後頭人還湊合,他倆擠過去找了個角度站著。
肖一鳴還在吃,也沒說話,程漠愣著看了他一會兒:「除了糖炒慄子,你還有什麼喜歡吃的東西嗎?」
「你沒問問方馳麼。」肖一鳴說。
程漠笑了笑:「還能什麼都問他啊。」
「問的也不少了。」肖一鳴看了他一眼。
「他也不是什麼都說的,嘴嚴著呢,」程漠嘖了一聲,「再說他現在也顧不上理我了。」
「大事兒呢。」肖一鳴嘆了口氣,看著窗外。
程漠沒說話,他一直沒找到合適的機會問問肖一鳴家裡的情況,看他這樣子,估計也沒想說,他也不想這種時候多問。
猶豫了一下把話題轉開了:「方馳他家算是個旅遊景點了吧?」
「這兩年去的人挺多的,」肖一鳴繼續吃著慄子,「路也修了,他說以前都是土路。」
「那才好玩呢,」程漠說,「挺羨慕他的,從小玩的地方那麼多。」
「是啊,爬山啊,游泳啊,上樹掏鳥啦,」肖一鳴笑笑,「所以後來去練攀岩了。」
「他還挺牛的,」程漠點點頭,「就我宿舍何寶寶,天天看他以前比賽的視頻,感嘆呢。」
「對了,我還沒問你呢,」肖一鳴一顆接一顆地吃著慄子,「你不是打球的麼,怎麼會去看攀岩比賽啊?」
「為了碰見你啊。」程漠說,感覺肖一鳴吃慄子跟倉鼠似的一個勁兒往嘴裡填著。
肖一鳴嗆了一下,偏過頭咳了半天。
「真話這麼嚇人啊?」程漠在他背後輕輕拍了幾下。
「嗯,」肖一鳴扭臉瞅了瞅他,「還是先說假話吧。」
「覺得好玩唄,那是青少賽第一次在咱們那兒比啊,覺得新鮮,就去看了,」程漠笑著說,「順便也看看各色攀岩選手。」
「你其實是看上方馳了吧?」肖一鳴也笑了。
「沒,純欣賞,」程漠靠著車窗,稍微往下滑了滑,湊到他耳邊小聲說,「我喜歡你這樣的。」
肖一鳴抓了抓脖子:「我什麼樣?」
「就是……」程漠看著他,「就看著挺文氣,但能感覺到挺犟的。」
「眼神兒挺好啊,」肖一鳴手裡的紙袋已經吃空了,他把放在兜裡的慄子殼抓出來放進袋子裡裝好,「還能由表及裡。」
「我靠你吃得太快了……都藏嘴裡了吧?」程漠很吃驚。
「是啊,要過冬嘛,屯點兒豆豆。」肖一鳴說。
程漠樂了:「你挺好玩的。」
「我不是挺文氣的麼,怎麼又好玩了。」肖一鳴問。
「只是看上去,」程漠盯著他臉看了一會兒,「其實你一看就挺犟的,不怎麼好追……好在你還有個愛吃炒慄子的突破口。」
「是麼。」肖一鳴笑笑。
程漠點點頭:「嗯,我的計畫就是每天給你餵點兒糖炒慄子,你想吃了我就餵養點兒……」
「然後過完冬我就跟別人好了,」肖一鳴捏捏袋子,「這備胎的覺悟槓槓的。」
「嘿!」程漠沒忍住笑了。
「下車。」肖一鳴笑著往車門邊擠了過去。
補課的地方在一條挺熱鬧的街上,街兩邊都是火紅一片,全是賣年貨的小攤,春聯,福字,燈籠,紅辣椒,還有各種吃的。
所有的人臉上都帶著笑,過年特有的氣氛瀰漫在身邊。
肖一鳴沒有往兩邊看,也沒說話,低頭從人群中穿過進了旁邊的小區,然後才回過頭說了一句:「我進去了。」
「我……」程漠看了看四周,指了指一個小奶茶店,「我在那兒等你。」
「真去吃飯啊?」肖一鳴問。
「閒著也是閒著嘛。」程漠說。
肖一鳴進去之後,程漠沒有馬上去奶茶店,在小街上轉悠著。
他不回家過年,老媽也沒說什麼,只是問了一句為什麼,他說要陪朋友,老媽就同意了。
肖一鳴的狀態不是特別好,如果只有他一個人留在這邊過年,不知道會是什麼樣的心情,程漠覺得哪怕多一個人陪著也會好一些,雖然肖一鳴表現得挺不在意。
小街上不少好玩的小東西,程漠轉了兩圈,買了條紅色的圍巾,一副紅手套,看到了好幾家賣糖炒慄子的,他每家都去嘗了一顆,挑了家味道最好的記下了位置。
轉了快半小時,他才去了奶茶店買了杯熱牛奶坐下了,看著窗外,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小區的大門。
肖一鳴今天是按時出來的,出來的時候手裡拿著一個很精緻的小盒子。
程漠結了賬跑過去:「今天沒拖你時間啊?」
「嗯,」肖一鳴笑得挺愉快,「沒拖,而且本來說過完年才給錢的,今天也提前給了。」
「錢還包裝得這麼好?」程漠看著他手裡的盒子。
「這個是學生送的巧克力,」肖一鳴把盒子遞給他,「你吃嗎?」
「你不吃?」程漠接過了盒子。
「我不愛吃巧克力。」肖一鳴說。
「是女學生吧?」程漠拆掉了盒子外面的包裝紙,裡面還有張小紙條,「我靠這是情書嗎?」
「男學生,」肖一鳴說,「我看看。」
「男學生?」程漠頓時緊張了,「你這個男學生……」
肖一鳴沒理他,拿過紙條打開看了看就笑了:「肖老師,謝謝你。」
「嗯?」程漠愣了愣,「沒了?」
「沒了。」肖一鳴夾著紙條晃了晃。
「嚇我一跳,」程漠鬆了口氣,把裝了一袋的圍巾什麼的遞了過去,「送你的。」
「什麼東西?」肖一鳴拉開袋子看了看。
「祝你新的一年紅紅火火的一切順利。」程漠說。
肖一鳴抬頭看了他一眼,沉默了一會兒才說了一句:「謝謝。」
紅紅火火一切順利。
肖一鳴還挺喜歡這個祝詞的,跟著程漠去買炒慄子的時候就把手套給戴上了,拍了拍手:「怎麼樣?」
「好看。」程漠說。
「大小挺合適的。」肖一鳴看了看手套。
「你手中指到手腕這麼長,」程漠伸出手比劃了一個長度,「我目測特別準。」
「嗯?是麼?」肖一鳴摘下手套,伸手過去比了比,「沒這麼長……」
話還沒說完,程漠已經迅速把長度按他的手收了一下:「看,是不是很準。」
「太假了。」肖一鳴樂了。
程漠也笑了笑,很快地抓住了他的手。
肖一鳴愣了愣,沒抽手也沒說話。
「現在知道了,」程漠說完放開了他的手,轉頭衝賣炒慄子的喊了一聲,「叔,給我裝袋大的,最大的那種。」
等著老闆給裝慄子的時候,肖一鳴的手機響了,他拿出來看了看:「我姑的電話。」
「我……旁邊等你。」程漠猶豫了一下想走開。
「不用,」肖一鳴接了電話,「姑姑。」
「一鳴,你今年是不是不回家過年?」姑姑那邊光聽聲音就能想像出她皺著的眉。
「嗯不回了,」肖一鳴說,「我這邊跟打工的老闆說了,加班有三倍工資呢。」
「你媽知道嗎?」姑姑問。
「她把我的號碼放黑名單了,」肖一鳴說,「我打不通她電話。」
「你媽也真是……」姑姑嘆了口氣,「要不你先回來,到我家來,到時……」
「不了,大過年的,我要這麼弄了,又是一團糟,誰也過不好這個年。」肖一鳴說。
「那……要不一鳴,你要不給你媽認個錯,有什麼事兒以後再解決,總不能大過年的不回家啊。」姑姑很擔心地說。
「這肯定不行,」肖一鳴擰著眉,「我不能認這個錯,如果我認了,那我是不是得知錯就改,可我該怎麼改呢?」
姑姑沒有說話。
「我錯在不該跟我媽老頂嘴,不是錯在我喜歡男人,」肖一鳴說,「頂嘴的事我已經說過對不起,喜歡男人這件事我沒有辦法。」
肖一鳴的聲音是正常打電話的音量,沒有刻意放低,這句話說完,站得近的幾個人往他那邊看了一眼。
程漠接過老闆裝好的慄子,站到了他身邊。
「姑姑你方便的話,幫我跟我媽說說,」肖一鳴伸手拿過程漠手裡的紙袋抱在懷裡,「我能理解她的感受,也很後悔那天跟她吵,但這件事我實在沒辦法再退,我沒有可退的路了。」
掛掉電話後,肖一鳴輕輕嘆了口聲,把手機放回兜裡,捧起紙袋把臉湊到袋口吸了吸氣:「香。」
「吃吧,趁熱。」程漠說,想摟摟他的肩,但抬了胳膊又放下了。
肖一鳴覺察到了他的動作,啃著一顆慄子看了他一眼。
程漠嘖了一聲,伸手摟住了他的肩,還往自己身上拽了拽。
肖一鳴沒什麼反應,跟他一塊兒往前走了一段之後才說了一句:「能調整一下步子嗎?」
「嗯?」程漠看著他。
「這麼我左腳你右腳地走,你撞得不難受啊?」肖一鳴說。
「哦,沒顧得上感受,」程漠低頭看了看,小跳了一下把步子換成了跟他一致的方向,「光興奮了。」
「……你沸點真低。」肖一鳴說。
「看是誰。」程漠笑笑。
肖一鳴沒出聲,邊吃邊走,一條街沒走完,袋子吃空了,他按老樣子把放在兜裡的慄子殼放回袋子裡。
程漠正想著打個車去吃飯,肖一鳴捏捏袋子說了一句:「太會說話的人我會覺得沒安全感。」
程漠頓了頓:「是指我嗎?」
「嗯。」肖一鳴點頭。
「這麼直白,」程漠笑笑,想了想,「那我改。」
「這麼乾脆?」肖一鳴把袋子扔進垃圾箱。
「有什麼可不乾脆的,我又不是只會說,」程漠站下,扳了扳他的肩,「我不知道你以前是不是碰到過這樣的人,不過這事兒得分不同情況。」
「哦。」肖一鳴把手套戴好。
「我不是隨便看到一個人就去追,說幾句好聽的騙上床了就算目標達成,」程漠說,「要這樣我隨便能找著一大堆。」
肖一鳴打量了他一下:「是,條件挺好的。」
「我從第一次見到你,到聯繫上你,過了多久?這中間我一次正經的都沒談過,老覺得萬一明天就碰到你了呢,那我不是還得費勁跟人分個手的,」程漠說,「你不愛聽那些話,我可以不說,但你不能因為這些話就對我有什麼聯想,對我不公平。」
「哦。」肖一鳴看著他。
「哦什麼哦,聽明白了沒啊?」程漠皺著眉。
「聽明白了,」肖一鳴點了點頭,「要透過你的嘴看到你的心。」
「……你這麼一說怎麼有點兒嚇人?」程漠樂了。
「好像是。」肖一鳴也笑了。
「那我先說好,如果我不能嘴上過癮,我就只能行動上過癮了。」程漠說。
「怎麼過?」肖一鳴問。
「比如我想說你真挺好玩的,比倉鼠還可愛,」程漠說,「但你不樂意聽的話,我就只能……」
程漠說著湊過去在肖一鳴腦門兒上親了一下:「這樣了。」
肖一鳴嚇了一跳,後退了一步,半天才說了一句:「這是為你佔便宜找藉口吧?」
「不服佔回來,」程漠看到有輛出租車開了過來,招了招手,「走,帶你吃飯去。」
出租車上暖氣很足,司機是個熱情似火的青年,沒聽收音機,聽的是搖滾,開得還挺大聲。
一上車程漠就覺得這車開半道得散架。
「大哥,」程漠說了地址之後又半喊著說,「您這音響不錯,直入心房。」
「嗨,這是為小情侶們準備的,方便他們後座上情話來回膩呢,」司機笑著說,「我關小聲點兒。」
「不用不用,」程漠說,「我們也膩會兒。」
「喲,」司機往後視鏡裡瞅了一眼,「你倆一對兒啊?」
「是啊。」程漠點頭。
「時代真是不同了啊,」司機笑了起來,「挺般配的,挺般配的。」
「好眼力。」程漠豎了豎拇指,靠回了肖一鳴身邊。
肖一鳴拿出手機看了看日曆,嘆了口氣:「你真的不回家過年?」
「不回啊,都跟我媽說好了,」程漠說,「要是你願意去我家過年,我媽也會歡迎的。」
「過年還是算了,」肖一鳴的手指在日曆上胡亂地劃拉著,「我還沒一個人過過年呢。」
程漠轉過臉瞅著他。
「哦,」肖一鳴又說,「我還沒兩個人過過年呢。」
「對了,」程漠笑著說,「我跟沒跟你說我去訂三十兒晚上的桌,人一聽倆人都不給訂,最後我在我們學校對面的成都小吃訂的桌,老闆一家今年在這邊過年,可以給做。」
肖一鳴一聽就樂了,笑了好半天:「真的嗎?」
「真的,老闆說店裡的桌隨便挑,就是菜別點太高級的,他們做不出來,」程漠說,「我說吃火鍋。」
「好,」肖一鳴笑著點點頭,「你是怎麼找到他家的啊?」
「我不是打電話問大的飯店麼,結果都說滿了,要不就是接待不了倆人的,」程漠說,「我就想如果大飯店不行,就小點兒的唄,我就跑我們學校外面那條街一家一家問了,結果他家正好,老闆還挺高興呢。」
「謝謝啊。」肖一鳴說。
「能不能有點兒實質性的感謝。」程漠看著他。
肖一鳴往後躲了躲:「……不能。」
「沒實質到你想的那個程度,」程漠笑著在他手上輕輕彈了一下,「我摸摸這兒。」
「哦,手啊,」肖一鳴愣了愣,把手伸到了他面前,「拿去吧。」
程漠抓住他的手,捏了捏,一塊兒揣到了兜裡,挺滿足地舒了一口氣:「你說你是真的有點兒傻呢,還是假的?」
「真的吧。」肖一鳴想了想。
程漠沒忍住笑了,肖一鳴繃了一會兒嘆了口氣,跟著也笑了起來:「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