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4 章
妖界戰火

一部《南華經》,衍生萬年古劍門。通天門六界碑,這個象徵六界秩序的神聖標誌,使得南華派成為歷來仙魔之戰的主戰場,聞名六界。縱使仙門歷經磨難,幾番盛衰,南華弟子們依然牢記著自己的責任,堅定地守護著六界碑。

千年前的天罰、百年前的仙魔大戰……六界碑的平安,總是伴隨著一代仙尊們的隕落,長生不死的仙者們,為了六界渺小脆弱的生靈,棄生赴死。天罰後,南華派早已不復昔日仙門第一大派風采,卻又因為擁有代表劍仙術顛峰的紫竹峰術法,依然穩穩地霸著第一劍仙道之位。萬無仙尊撐持千年,現任掌教原西城教徒有方,門下新秀也不少,至洛歌出道,南華派終於聲名再起,漸復興盛。

南華山靈氣不衰,是六界碑給予守護者們的微薄回報,仙光瑞氣環繞山頭,珍禽異獸悠然來去。大小十二峰,南華峰為主峰,是歷任掌教居住之地,峰上*殿為議事正殿。主峰旁,另有從峰四座,乃是天機峰、摩雲峰、玉晨峰和紫竹峰。

重華宮位於紫竹峰上,遍地白雲滾滾,人立其中,猶如置身茫茫雲海,雲海上生著千萬竿翠竹,風過竹吟,如詩如歌,時有仙鶴自頭頂掠過。紫竹峰是因一位前輩喜愛紫竹而得名,早期這裡的竹子並非全是紫竹,曾有詩云:「玉幹生在白雲間,鶴影歸來尋不見」,唯有親眼見到這般清幽景象,方知此地是真正的塵外仙境。

重華宮當年在天罰之下完全塌毀,重華尊者洛音凡離去後,其孫洛攸只在原址上進行了簡單的重建。除了正殿與兩間偏殿,僅有不到十間房。正殿樸素莊嚴,出門下石級,庭前有一道約三丈寬的清流,冒著稀薄的寒氣,其中游魚來去,鱗色各異。一塊巨石橫於水上,便算作橋了。

紫竹峰劍術聞名,這一脈弟子卻不多,重華尊者其後代及弟子大都殞身於那場天罰之下,至洛歌這一輩,僅餘五名正式弟子,除洛歌兄妹與那位只聞鈴聲未見過面的羽星湖尊者之外,另兩個都去人間駐守了,目前紫竹峰上就只有洛歌與柳梢。

雖然只有兩個人,紫竹峰卻絲毫不見冷清。

「放我出去!誰要在這兒!」

「我是魔,怎麼不來殺了我呀!」

「你給我出來!」

……

就算只有勉強行走的力氣,柳梢依然歇斯底里地鬧了半天,直叫得氣喘吁吁,胸口隱隱作痛,才不得不閉嘴歇息。

她並不清楚自己當時的慘狀,除去外傷,五臟盡裂,筋脈也遭受重創,算是死人一個。如今經過洛歌救治,配合魔體的特殊能力,她的外傷已基本痊癒,但筋脈受損嚴重,幾乎用不了魔力。

紫竹峰設置了結界,外人不得進入,裡面的人也出不去,洛歌的目的很明顯。

利落的黑衣不見,柳梢看著身上潔白的仙袍。

這種雪一樣的白,就像仙門那群人,個個都認為自己乾淨無暇,站在高處審判著別人,有誰親自體會過身陷泥污的痛苦?

柳梢恨恨地「呸」了聲,慢慢地挪上石橋。

白衣仙者踏雲而來,步伐平穩,彷彿帶著一縷清風,捲得足下雲氣動盪。

與以往不同,如今他穿了身正宗的紫竹峰道袍,素帶廣袖,後擺雪紗拖了老遠,在雲氣中起伏,極為飄逸。

柳梢見到他立刻又來勁了,叉腰擋在橋中間。

洛歌連眼波都沒動一下,眨眼就已經站在了橋對面,沿著石級往殿內走。

被困在紫竹峰至今,柳梢算是完全展現了本色,不識好歹地衝著他的背影罵:「誰稀罕你救!我要出去,快放我走!我才不要在仙門!」

洛歌終於轉身來看她。

對著那雙眼睛,柳梢完全不懼:「讓你把我帶來這兒的,快放我出去!」

洛歌道:「此時出去,便是送死。」

柳梢哼了聲:「我才不怕!」

「如此,又何必出去,」洛歌道,「你足下便是四海水,六界至寒,跳下去也是死路。」

「誰怕!我就是不要留在這兒!」柳梢將牙一咬,當真「撲通」跳入水中。

對於她這種任性的舉動,洛歌並不意外:「你傷重未癒,魔體難以承受。」

不用他說,柳梢已經察覺到這水奇寒無比,比冰塊還要冷十倍不止,寒意直透骨髓,柳梢被凍得直哆嗦,卻仍不肯服軟,倔強而得意地瞪著他:「要……要你管!」

洛歌往庭前石桌旁坐下,平靜地道:「我已救過你一命,從此刻起,你的生死由你決定。」

至寒之水侵蝕身體,柳梢唯有強行運轉魔力與之抵抗,本已受傷的筋脈很快難以承受,寒冷與傷痛雙重折磨,柳梢慘白著臉,上下牙直打架,猶自嘴硬:「我……我要走!我才不不留在這兒!不……不如死了!」

洛歌「嗯」了聲。

眨眼工夫,柳梢凍得雙唇烏青,望著岸上冷漠的仙人,威脅的話再也說不出口。

「一盞茶後,筋脈盡廢,半個時辰後,死。」洛歌起身往殿內走,不曾再看她一眼。

雲中衣袖翻滾起舞,天絲泛著無情的光澤。

望著那個背影,少女開始恐懼了。

他不是陸離,根本不關心她是否會痛會難受,她的威脅毫無意義。

被縱容得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少女,直到今日才明白這個簡單的道理——拿自己威脅別人,是愚蠢。

不,不要死!他們殺了陸離,還冤枉她,她不甘心!所有人都想她死,她就偏要活著!筋脈!不能被廢了筋脈!所有人都放棄她,力量才是唯一的倚仗,她不能再成為廢物!她還要殺了商鏡他們報仇給陸離報仇!

意識開始模糊,麻木的身體不由自主地往水下沉,柳梢明白,這種時候昏迷過去,後果只有一個。

「不!」驚慌的少女用盡力氣保留最後一絲神智,死命扒住石岸,終於開口沖那個白影大叫,「救我!救我呀!」

他似乎回頭看她了,可惜她已經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為何要救你?」

「我不想死!」

「魔性驅使,你終會害人。」

「我不會的!不會害你!」

「不得向仙門尋仇。」

面對這個條件,柳梢咬了會兒唇,突然狠狠地「呸」了聲:「我才不!」

謝令齊那麼可惡!害了陸離,把她也害成這個樣子,憑什麼不讓她報仇!

固執的少女哆嗦著,努力地瞪大眼睛做出不屑的表情,果斷地鬆開手沉入水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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腦袋變得沉重無比,人在夢與清醒間掙扎,簡直比之前受傷還要難受。

再次睜眼,柳梢發現自己已經回到了榻上。

房間再熟悉不過,除了木榻和被褥,僅有一扇木窗,一張矮桌、兩張木椅,除此之外見不到別的陳設,連個櫃子鏡子都沒有,樸素得不可思議。

身上裹著厚厚的羽被,寒氣還是不停地散發,睫毛尖都結了冰。

沒有人抱著她安慰,也沒有人會管她了。

目睹仙者無情,方知曾經的溫暖難得。柳梢想哭,喉間卻好像被什麼東西堵住,發不出聲音,唯有抓緊被子蜷成一團,顫抖。

「吱呀」聲響,門被推開,風送進藥香。

柳梢立即閉眼。

腳步聲走近,在榻邊停住,接下來是藥碗擱在矮桌上的聲音,然後腳步聲又朝著門去了。

柳梢猛地撐起身揮手將藥打翻,衝他的背影叫:「我才不吃藥!誰要你假好心!」

洛歌也沒生氣,皺眉看她一眼,便出門離去。

柳梢怔怔地看著地上的空碗與藥汁,眼淚再也不受控制地直往下流,她慢慢地縮回被子裡,將頭也完全藏進去,像只藏在殼裡的烏龜。

沒多久,腳步聲再次走近。

柳梢從被子裡探出頭,發現面前又放了碗新的藥汁,望著那張波瀾不驚的臉,柳梢撇嘴,飛快地擦乾淚,又要動手。

「這是最後一碗,可祛除四海水寒氣。」

手抬到半空,到底沒有揮下去。

柳梢紅著眼睛瞪了他半晌,哼了聲,奪過藥一口氣喝光,然後示威性地將碗砸到地上摔碎,重新抱著被子躺下,閉眼。

須臾,額上一沉。

長睫忍不住亂顫,柳梢連忙將眼睛閉得更緊。

透著力度的觸感,像是清涼舒適,又像是帶著似有似無的溫度,純正的仙門真氣流遍全身,將寒毒逼出體外。

縱然閉著眼,淚水依舊不停地往外湧,柳梢悄悄地咬唇,抓緊了被子。

「嗯,放棄自己的人,無人能救,」那聲音似乎也溫和了幾分,「能明白這個道理,很好。」

寒氣消減,腦袋一輕,柳梢頓時感覺好受了許多,等到腳步聲離開,她才偷偷地睜眼,只來得及看到房門合上前那一片雪白的衣角。

誰要明白他的道理!柳梢撇嘴,翻身過去。

一隻手又伸來摸她的額頭。

「誰稀罕……」柳梢突然頓住。

那手的動作很溫柔,可是沒有絲毫溫度,指節蒼白漂亮,看上去卻透著僵硬感,無名指上戴著一枚美麗的紫水精戒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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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柳梢立即從榻上跳起來,任憑身上羽被掉落,似乎也感受不到冷意了。

「是我啊,柳梢兒。」他站在榻前,斗篷前襟微微晃動。

柳梢咬了咬唇,冷冷地道:「你來幹什麼!」

「嗯,你已經好多了。」他似乎很關切。

柳梢哼了聲,踢開被子跳下地:「走吧。」

他沒有動。

柳梢呆呆地看了他片刻,明白過來,滿不在乎地將臉一揚,重新上榻裹住被子:「我也不稀罕你救!我會逃出去的,總有一天我要把他們全都殺了!」

「你是魔宮的希望,」他搖頭道,「你忘記陸離想要什麼了?」

沒錯,她是「魔宮的希望」,他用這個理由引誘陸離,陸離到底想要什麼?什麼叫「魔族的未來」?陸離到最後也沒有告訴她。

「我不相信你!」柳梢將頭縮回被子裡,「你根本不知道陸離的事,就是想要利用我!」

他歎了口氣:「很抱歉沒有救你,我有不能插手的理由。」

「呸,你那麼厲害!」柳梢冷笑。重華宮的結界可是洛歌親手所設,他卻肆無忌憚地站在這兒說話,只要他願意,還有誰能阻止他?柳梢大聲威脅:「你再不滾,我叫洛歌收拾你!」

月並沒有害怕的樣子:「真是無情啊,你小時候還想嫁給我的。」

「誰想嫁你了!」

「那就好。」

「混蛋!」柳梢氣得連傷病也忘了,跳起來就狠狠一腳踢過去。

對面的人沒有閃避,眼看她就要踢到那半張討厭的臉,一股神秘的力量將她攔在了半空,再也前進不了半寸。

「噯呀,小孩才光腳。」他伸手握住她的腳。

「不要臉!」那種冰涼的觸感很討厭,柳梢七竅生煙,揮拳去打他的臉。

月唇角輕勾,手一抬。

重心頓失,柳梢整個人被掀了個倒仰,摔在榻上。

「脾氣這麼壞可不好,」月傾身,拾起羽被裹到她身上,「看,再要受涼,你就會病得更久了。」

羽被如此柔軟,恰如那溫柔的動作和聲音。柳梢心頭一陣顫,立刻背過身。

這根本就是個無情的人,在她被賣入侯府時袖手旁觀,在她重傷瀕死時也不曾相救,如今卻還想來哄她。

半晌。

「留在洛歌身邊,你會知道該做什麼。」

柳梢再回頭,榻前空無人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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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界無寧日,食心魔之禍剛過半年,妖界戰火再起。妖君白衣欲統一妖界,親率無跡妖闕五千妖兵攻打百妖陵,百妖陵妖王鷹非亦有爭雄之心,以攻為守,全不退讓,雙方打得難解難分,各有勝負,妖界千里之地成焦土。

雙方都明白,此時若有外力介入,便可決定局勢。

白衣曾在魔嬰之戰中鼎力相助,魔尊徵月,也就是天護法劫行,依約派魔軍支援無跡妖闕,然而妖界入口卻被早有準備的仙門守住了。

南華峰,*殿內。

殿頂嵌著太極圖的明珠,珠光下大殿通明。迎面高階上有四張椅子,掌教原西城身著黑白道袍,坐在高階正中的椅子上,面前冰螭劍劍尖朝下懸浮在半空,隱隱吞吐著龍形煙霧。萬無仙尊坐在左邊椅子上,手拿一柄白絲褐柄的拂塵,右邊兩張椅子卻空著。

階下,洛歌和謝令齊分立左右。

萬無仙尊道:「小歌這麼處理原沒錯,近年仙武聯盟能壓制魔宮,保得人間太平,與妖界內部分裂不無關係,妖君白衣曾助魔宮奪魔嬰,倘若真讓他一統妖界,彼時六界局勢難料不說,無跡妖闕再與魔宮勾結,後果就嚴重了。」

謝令齊道:「但仙妖不同道,仙門插手妖界事總是不妥,如此公然阻礙白衣的大業,只怕會與他結怨,將來妖界一統,難保他不會報復仙門。」

原西城緩緩頷首:「不錯。」

「同取太陰之氣修煉,魔族修行速度遠勝妖族,一旦仙門不存,危險的不只是人間,也有妖界,」洛歌道,「我旁觀多年,白衣尚且明智,不會為人作嫁,讓魔宮做大。」

萬無仙尊想了想道:「沒錯,妖界曾被魔宮吞併,有這段教訓在前,妖族當會警惕。」

原西城皺眉:「如此,就讓白衣一統妖界,暫時也並無威脅。」

謝令齊笑道:「我卻明白洛師弟的意思了,阻止魔軍入妖界,並非是為阻止白衣一統妖界,只是不令白衣承魔宮之情而已。」

萬無仙尊與原西城皆恍然,點頭不止。

半晌,原西城開口道:「那柳梢,你打算如何處置?」

「商宮主雖然沒說什麼,但青華宮上下都對師弟你頗有微詞,」謝令齊道,「不說我們兩派的交情,玉容師弟也是與你一起長大的,如今你執意保下柳梢,難免惹他們誤會。」

萬無仙尊也道:「我知曉你的意思,魔未必是惡,你當仙道前輩沒想過教化他們?可惜一入魔道,魔性噬心,難以根除,她遲早都會害人。」

「我會留意,」洛歌不動聲色地答應,又看著右邊第一張空椅道,「待仇師叔出關,我想請他再卜一卦。」

謝令齊忙道:「食心魔已除,何必多此一舉?何況卜測大事極耗心神,仇師叔他……」

洛歌道:「仙門劫像一出,人心惶惶,如今事情已完,也該令眾位掌教安心。」

萬無仙尊點頭:「能確認也好。」

原西城道:「你還是相信她?」

「我相信玉容,」洛歌平靜地道,「玉容不會給她偷襲的機會。」

原西城皺眉不語,萬無仙尊歎息著正要說話,忽然,無數靈雀驚叫著自殿外竄過,一道劍影斬破暮色,逕直飛入殿內。

浮雲決橫在面前,低吟不止,洛歌見狀立即告退,踏劍朝紫竹峰方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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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界蟲原,細小的毒蟲在半空中聚成團,形成龐大的妖雲。地上草木盡毀,冒著青煙的焦土上露出無數蓮蓬狀的孔穴,蟲蟻進出其中,綠色黑色粘稠的妖血都成了毒蟲的食料。

幾名妖將恭敬地站著,最前面是綠袍綠須的苔老,另有兩名紫眉妖將,他們不僅裝束相同,連身高面貌也生得完全一樣,手裡都拿著紫色怪刀。阿浮君則立於不遠處的黑水河上。

一道白影懸空立於高處,背對眾人。

滿頭雪發垂至腳踝,猶如被狂風吹動,飛散起舞,與身上寬大的白袍融為一色,發間淡藍色的飾物精緻美麗,閃著微光。袍下露出帶淡藍水紋的白靴,足尖輕點,一團透明的水球在足下變換著形狀。

單看這背影,竟是不辨男女。

須臾,他開口,聲音悅耳:「前方戰況如何?」

苔老立即回道:「妖闕傷百人,折損妖將三名,如今蟲姬率部眾控蟲進攻,未見成效,百妖陵應該也有馭蟲者。」

兩名紫眉將同聲道:「徵月依約派兵相助,仙門卻不肯放行,阻礙主君大業,可惡!」

「苔老,著人支援蟲姬,加緊攻打,」白衣停了停道,「另外,繼續留意三處入口的動靜。」

「是。」

「都退下吧。」白衣抬起左手,手腕處露出一串淡藍色的鏈子。

等眾將退去,他才轉向阿浮君:「阿浮,你看呢?」

阿浮君開口道:「仙門插手,此戰勝算不大了。」

白衣擔憂:「鷹非與幾脈人修者有聯繫,人修者一旦加入,恐於妖闕不利。」

「妖闕援軍被阻,鷹非也未必能得意,若我所料不錯,洛歌亦會阻攔人修入妖界。」

「哦?他會幫我們?」

「他不是幫我們,是表明不插手的意思,」阿浮君皺眉,「其實我也一直在遲疑,之前請主君答應與魔宮合作,是想順利助他們奪得魔嬰,魔宮再助主君攻打百妖陵便是還情,雙方各不相欠,然而洛歌計勝一等,奪取魔嬰失敗,此番魔宮果真助主君一統妖界,我們欠的人情就太大了,敢問主君,若將來魔宮邀我們攻打仙門,主君是打還是不打?」

「這……」白衣搖頭。

不打,是失信;打,是為人作嫁。妖界經歷戰火,元氣大傷,得罪魔宮和仙門都不明智。

「洛歌只是不令我們欠魔宮之情,無跡妖闕一統妖界是遲早的事,」阿浮君說到這裡,單膝跪下,「此番是屬下忽略了仙門,倉促開戰,以致妖闕徒增傷亡,請主君降罪。」

「這不關你的事,」白衣立即過去雙手扶起他,低頭歎道,「阿浮,你我是親兄弟,當初你……」

阿浮君截口道:「正因為我與主君是兄弟,更要賞罰分明,老族長讓我執掌寄水族,是希望我輔佐主君成就大業,主君切不可徇私。」

「也罷,回去再說,」白衣無奈放開他,道,「眼下局勢如此,你看……」

「十日後若再攻不下,」阿浮君頓了頓,「主君,收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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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邊柳梢被困在紫竹峰,哪肯乖乖就範,洛歌看在眼裡,既不責備也不遷就,他多數時候都在殿內處理各處報上來的信件,或者外出去辦事,柳梢完全與他說不上話,殿外一草一木都有結界,打不動罵不應,柳梢鬧了幾天發現毫無效果,也覺得沒意思,只得罷休,不過每日按時服用湯藥,她的身體倒明顯好轉了。

仙宮清冷,翠竹雪融,不知不覺度過大半年光陰,柳梢的傷基本痊癒,她也慢慢接受了現實,等到筋脈痊癒,便迫不及待地開始修煉。仙界清氣多而濁氣稀薄,但濁氣本就號稱廢氣,也沒人跟她搶。有神秘力量相助,柳梢的進境快得不可思議,魔體成長速度已開始變慢。在這點上,魔道與仙道的確有相似之處,修煉到一定程度*便停止生長,等同於長生,相比之下,魔道的長生似乎來得更容易,然而這完全是一種不能稱之為長生的「長生」——深重殺孽使得他們難度天劫,許多魔族在晉陞時灰飛煙滅,之前的徵月就是晉陞天魔失敗,導致魔體損傷,才不得不附身凡人。

以柳梢目前的能耐,要破開紫竹峰結界還差得遠,胸中悶氣難以發洩,魔性隨著修煉漸漸甦醒,柳梢的情緒變得空前的壞,暴躁易怒,常常為點小事發火。

這日,柳梢照常在房間納氣修煉,門外忽然飄來一陣藥味,柳梢早就膩了,忍不住嫌棄地撇嘴,爬起來出門去看。

外面天色昏暗,已是戌時初了。

一名弟子正冷著臉將藥擱到石桌上,粗手粗腳,藥汁都濺出來了。

原來洛歌去主峰議事,便令送藥的弟子直接上了紫竹峰。商玉容人緣極好,仙門弟子都認定他的死與柳梢有關,那弟子原不樂意為她送藥,也是無奈。

柳梢對仙門弟子同樣沒有好顏色,不耐煩地問:「洛歌呢?」

聽她直呼洛歌名諱,那弟子忍不住罵道:「你這女魔!洛師叔救了你,你反倒對他不恭!」

柳梢近日正憋著氣,難得有人回應,立刻還嘴:「誰叫他把我關在這破地方!」

「關你又怎麼!」那弟子也怒,「你害了商師叔,出仙門就要被他們碎屍萬段,洛師叔保你,你還不知好歹,依我說,該一劍斬了你這禍害!」

一句「斬了這禍害」,柳梢又忍不住想起被誣陷圍攻的場景,面前那張嘴一開一合不斷地責罵,勾起躁動的魔性,久違的嗜血衝動再次出現,體內魔力失衡,杏眼漸漸浮現紅絲。

「入了魔遲早會害人,也不知道洛師叔怎麼想的……」那弟子猶未察覺,絮絮叨叨地說個不停。

忽然,脖頸被一隻纖手掐住。

雙眸紅赤,魔相再現,失控的魔力急須平衡,柳梢捏著他的脖子,情不自禁地湊近他深吸了口氣,仙門弟子納天地靈氣於體內,浣骨修靈,*靈氣極純,這種氣息正刺激著柳梢那敏銳的嗅覺,多誘人!吃了他!

那弟子被她嚇到,掙扎:「你做什麼!」

聽到吼聲,柳梢清醒了點,手上勁道一鬆。

那弟子也知道自己出言不妥激怒了她,終究有些心虛,又恐洛歌知道後責備,忙趁她發怔之際御劍溜了。

意識中的獵物逃走,柳梢本能地追出幾步,卻發現那弟子已不見蹤影,柳梢頓時更加煩躁,轉眼瞥見一隻仙鶴停在石橋頭,大概是被魔氣吸引,正好奇地瞧她。柳梢不由凶性再起,曲指為爪,只聞「噗」的一聲響,那仙鶴竟被她凌空攝入手中!

殺!殺了它!這討厭的仙界!

仙鶴掙扎不止,柳梢也在掙扎,想像著熱騰騰的血從仙鶴頸間流出的畫面,手指控制不住地開始用力。

忽然,一道琴聲劃破沉沉暮色。

上窮碧落之清音,不輕不重,猶如天鐘輕撞,震散魔障,牽引神思回歸識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