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好似沒有邊際,雁回扶著牆壁,若不是耳邊還有天曜的腳步聲在引領著方向,雁回怕是早就迷失了方向了。
「你以前難道來過這裡不成?」雁回奇怪,「感覺你對這裡的路還挺熟悉的樣子。」
前面的天曜隔了好一會兒才回答道:「夢見過。」
夢見過……也算見過?
雁回沒問出口,因為她聽出了天曜聲音裡的壓抑。聯想到上一次到洞口的時候天曜滿是冷汗的額頭和蒼白的臉色,雁回暗自琢磨了一番。
此處有封印之物,雁回曾聽講道的師叔講過,封印本就是一種禁錮之術,讓一般人碰不得,拿不了,被封印的東西也無法從裡面跑出來。從本質上來說,封印本身就是一道結界。
而此處卻還設有另外一道結界。結界是用來防禦的這誰都知道,但此處的結界奇怪在,它會讓天曜有痛苦感。
明明她和蛇妖走到這裡都絲毫沒有感覺,可見這結界是為了特定的某些,或說某個人而設置的。現在顯而易見的,這裡的結界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防著天曜。
藏得這麼偏遠,還要落一道又一道的結界守著,將東西藏在這裡的人真是堪比防盜墓賊一樣防著他……
雁回扶著洞內崖壁的手輕輕敲了敲:「此處陣法如此厲害,設下這陣法的人,應該算得上修仙界數一數二的人物了吧。」
天曜沒有回應。
雁回又道:「大妖怪,方才你在洞外說二十多年前你曆的是情劫,這讓你曆情劫的人,莫不是……」雁回聲音拉長,帶著幾分好奇又八卦的探究,「那廣寒門素影門主吧?」
前方的腳步聲驀地一頓。
雁回也停住了腳步,隔了好半晌,前面輕飄飄的撂下幾個字:「是她,如何?」
得到這聲承認,雁回心下卻是大驚。
大爺的!居然還真是!辰星山的小道八卦居然不是弟子們胡編瞎造的謠言!
雁回像一下被點燃了心底的聽故事的欲望一樣,她依著感覺,像天曜靠近了幾步,連聲的問:「當真是她?你倆真的有一段世人所不知的情緣?」
「與你無甚關係。」天曜說罷,又繼續向前。
雁回此時哪肯這麼容易放過他,踏著小碎步像尾巴一樣跟在天曜身後問:「說說唄,反正現在走著也無聊,這裡就你我兩人,別人也聽不見,我保證不把你的秘密賣……唔,說出去。」
她對天曜的好奇是真,然而此時真正吸引她的,卻是此事與素影真人有關。素影真人號稱修仙界的第一女真人,乃是與她師祖清廣真人一樣的大乘聖者。
這樣的女人與一隻千年妖龍的故事……
想想就能賣不少錢……
雁回輕咳了一聲,壓下心頭滿是世俗味的念頭,道:「想來你一個人在這山村待了如此久,也沒個人可以傾訴,定是憋得也蠻辛苦的,看在你昨天救了我的份上,你可以向我傾吐傾吐,一訴那二十年前的往事。」
天曜腳步一停,雁回一頭撞在他的後背上。好半天,天曜都沒有吭聲。
而在這一片漆黑當中,雁回倏爾覺得有道紅光若有似無的一閃而過,當她想去追尋蹤跡之時,卻絲毫不見蹤影。
天曜接著往前走,聲音有些沉:「那並非一個好故事。」
雁回點頭,不假思索的開口:「當然咯,看你現在的樣子,就知道你倆的故事不會好到哪裡去了。」
「……」
「不對,是你倆的結局不好,但故事好不好可不一定。」
「你當真要聽?」
「聽!」
漆黑山洞中靜了一會兒,天曜一邊緩緩的走著,一邊開了口:「二十年前,我愛上一人。本欲為她捨棄身為妖的一切,長生、修為、責任……只可惜,我願給的,卻都不是她想要的。」
雖然是雁回讓天曜說這段往事,但真的聽他說了,雁回卻有幾分愣神,她只是想欺負著逗逗他,因為雁回自己明白,有些過去的事對於經歷過的人來說,是根本難以啟齒的存在。
仙妖戀,沖著這個身份,就讓人知道,這事有多麼的讓人難堪了。更遑論他們現在還一個妖力盡失,一個站在了修仙界的頂端……
猜也能猜到,發生在這個妖龍身上的事,不會令人愉快。
「她想從我這裡得到的,她決定親手來取,於是,在一個月圓之夜……」
不知為何,隨著天曜的聲音,雁回腦海裡忽然浮現了一個巨大的月亮,近得像是要落下來了一樣。
「雪山之巔……」
茫茫大雪,遍山素裹。
幾乎是不受控制的,雁回腦海中的場景就像自己在動一樣,讓她感覺身臨其境。
雁回感覺到了刮骨的風還有後背刺骨寒冷的白雪。
「她手執長劍。」
一個窈窕人影逆著巨大月亮的光輝,手執寒光長劍……
「她殺了我。」
話音一落。雁回只覺心頭一抽,然而在她有更多反應之前,她倏爾覺得自己猛地被殺氣包裹,下一瞬間,隨著天曜口中:「像現在這樣。」五個字一落。
雁回只覺胸口一涼。
在她毫無防備全然不知的情況之下,一把長劍穿透了她的胸膛,讓她的心開了一道口。
「噗。」長劍拔出。
鮮血噴湧,灑了一地。
雁回愣愣的伸手摸自己的胸膛,摸到一手的粘膩。然後疼痛的感覺才慢慢蔓延開來,從淺至深,然後痛入骨髓。她腿腳脫力,跪在地上。
雁回呆呆的跪了好久,隨即才反應過來。
娘的,她被人捅了……血腥味登時溢滿封閉的山洞,雁回死死捂住心口,但仍舊無法制止身體裡爭先恐後往外湧的鮮血。她甚至能聽到血液「啪嗒啪嗒」落在地上的聲音。
「混……混蛋……」雁回罵得咬牙切齒。
天曜卻音色平淡:「我說了這不是一個好故事。」
所以,怪她自己要聽咯!
「你不說……便罷。說了卻要……殺人……」雁回喘著氣,叱駡,「你到底是個什麼毛病!」
「我並不想要你性命。」
雁回覺得天曜這句話可笑得快能讓她笑掉門牙了。
說好了一起來山洞,自己卻隨身藏了把這麼厲害的劍。一想就知道必定是早就預謀好了,這事臨到頭了,他給人一劍捅了個透心涼,卻還好意思一本正經的說:「我並不想要你性命」?
那敢情你大爺在人家心尖尖上捅的這一劍,是在劫財還是劫色啊?
騙誰家熊孩子呢!
雁回無力開口說話,內心正罵得熱火朝天,忽然之間,聽得「哢」的一聲,是劍砍在石頭上的聲音。
雁回心頭一緊,還在琢磨這妖龍是不是還要磨劍再給她一劍時,她聽到了劍刃與山石摩擦出的刺耳難聽聲音。
天曜畫得太久,讓雁回覺得,這傢伙大概是在用這難聽刺耳的聲音折磨她……但漸漸的,雁回卻發現,這刺耳的聲音似乎是有規律性的。
他應該是在畫類似於陣法的東西。
雁回咬牙,努力憑聲去定位天曜所在的地方,雖然不知道他要做什麼,但一個陣法畫這麼久,定是要做個大動作。
本著捅了自己的人都不是好人的想法,雁回覺得她應該要想方設法的阻止他——
不為修仙道義,只為被紮的這一口氣,她也必須壞他事兒!
然而在這裡,天曜似乎比她更能適應黑暗。所以方才他才能一刀捅到她的心口上,精准無比。雁回恨恨的想,若是她稍有點法力在身,也不至於像現在這樣兩眼一抹黑,若是她有一點點法力……
便在著不經意間,雁回往身體裡一探,猛然發現她空虛已久的丹田竟有了暖熱的感覺。
雁回一愣,她努力調動氣息,運轉體內功法,只覺內裡修為慢慢活絡了周身僵硬的經絡。
她失去多日的法力,竟然此時此刻,慢慢的恢復了!
雁回使勁兒眨了眨眼睛……果不其然,她已經能看見自己的手,指甲,還有地上凹凸不平的沙石,甚至她紅色的血液。
她穩住情緒,不動聲色,捂住心房的手悄悄運轉內息,心口上的傷慢慢凝住了血液,她這一時半會兒的,約莫也是死不了了。
這調皮的力量到底是回來了!
雁回心下登時大安,如同有塊石頭落了地一樣,她深吸一口氣。再抬眼時,目光緊緊的鎖在了石壁那方還在牆上用劍畫陣法的天曜身影上。
雁回咧了咧嘴,小妖精,這下還不收拾你……
她扶著牆壁要站起身,那方刺耳的聲音卻在此時一停。
雁回看見天曜手在劍刃上一抹,劍刃劃破他的掌心,天曜的血混著雁回方才留在上面的心頭血倏爾一閃!
劍刃上紅光大作,雁回雙目一瞠,但見天曜毫不吝惜著力氣,將劍往石壁上狠狠紮了進去:「破陣!」
兩字一落,劍上血光更是耀眼,宛如是水的源頭一樣,紅光立即將天曜剛才畫過的地方都流淌了一遍。
雁回心知再猶豫不得,她一腳下聚力,猛地向天曜撲去,天曜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一樣,連頭也沒回,側身躲過,然而他卻沒想到,雁回的目的卻不是他,而是他手中的劍!
天曜閃躲之際,雁回隨手摳了一塊崖壁上的石頭下來,「當」的一聲砸在紅光正盛的劍身上,卻是直接將那長劍給砸斷了去……
劍斷,留在石壁裡的劍尖立時失去了光芒,牆上圖紋的光芒登時隱沒了許多。
天曜被光芒照亮的漆黑瞳孔猛的一縮。
雁回在另一方站穩,捂著心口哼哧哼哧的笑:「沒人告訴過你,算計人是要付出代價的嗎。你今日捅了我一劍,我也定不讓你好過。」
崖壁上的紅光也開始顫抖,隨著光芒的閃爍,整個山體開始抖動。
好似是有地牛翻身一樣,崖壁上的石頭不停的往下砸落。
天曜盯著雁回,目光森冷:「方才我便該殺了你。」
山洞開始天搖地動,雁回迎著天曜快要吃人的目光,笑得邪惡又開心:「真可惜,你已經錯過那個機會了。現在要死,我也得拉你墊背。禮尚往來。」雁回的小虎牙笑得露了出來,「這叫禮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