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到了雁回,廣寒門再無讓天曜多呆片刻的理由,他正打算抱著雁回離開,卻倏爾鼻尖一動,身形微頓。
雁回察覺天曜異樣,微微睜開疲憊眼睛:「怎麼了?」
天曜轉頭望向身後巍峨的廣寒山:「有龍鱗氣息。」他回身,找回了龍心,天曜根本無需再動身,他只微微動了氣息,龍氣便順著廣寒山蜿蜒而去,不肖片刻,一件白色披風似被隱形的力量牽引而來,停留在天曜身前,懸空漂浮。
雁回抬眼一瞥,皺眉不解:「這是龍鱗?」
「被素影施加了術法罷了。」天曜心念一動,白色披風便落在了雁回身上。
雁回問:「你不把你的龍鱗……」雁回琢磨了一下用詞,「穿上?」
「你先蓋著,龍鱗與你心口護心鱗相作用,對你的傷有好處,別的到了青丘再說。」
聽天曜說得堅定,雁回便也不再多言。
然而他這話音一落,旁邊便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只見一個凡人跌跌撞撞滿身狼狽的從一塊大石背後爬了出來:「你們是青丘的妖?」
來人臉上雖沾了污漬,但卻不影響他淨白的膚色,向天曜走來,因為太急,一步拐了腳,可他也沒叫痛,爬起來又急切的看著天曜:「你們是青丘來的?」儘管如此,他聲色依舊溫潤。
天曜目光一眼也未看那人,顯然是早發現了他躲在旁邊,但卻毫不在意罷了。
他腳下氣息凝聚眼看著要騰空而去,雁回卻在他懷裡拽了拽他衣襟:「此人有蹊蹺,他明明是個凡人,卻在這般環境之中毫髮無傷。」
即便雁回沒看見天曜具體做了什麼事,但見這滿天仙人盡數消失,廣寒山腳一片狼藉,她猜也能猜到,天曜弄出的動靜不小,而這一個走路還會拐腳的凡人卻在這樣的環境當中毫髮無傷。
「自是無傷。」天曜聲色微涼,「他身上帶著素影結的那般厲害的結界。」
雁回聞言一愣,素影結的結界……
她一轉頭,再上下打量了男子一眼,見他一身衣裳雖然髒了,但卻並不是普通凡人所能穿著的衣料,而那一身書生氣息依舊是掩蓋不住。
這莫不是……素影喜歡的那個凡人書生,素影便是為了這人,剝了天曜的龍鱗,將天曜身體,封印在了四方……
雁回不由再將目光轉到天曜臉上,對著一個間接造成他而今命運的人,天曜卻好似並不想再多看一眼,不想接觸,也沒有遷怒。
眼見天曜並不想搭理他,書生連忙上前,一時竟全然不顧眼前的這兩個妖會不會傷害他的性命。
「我名陸慕生,我方才聽聞你們提到青丘,你們是青丘的人?你們是雲曦的族人嗎?」
聽到這個名字,雁回眉梢一動,雲曦便是那青丘國被素影殺害的九尾狐公主。據說雲曦到中原之後與這書生相愛,卻不料書生竟成了素影要找的人,最後雲曦還被素影殺害,取內丹抽精血,用以煉製狐媚香……
雖然那狐媚香到最後也沒有煉成……
「我並非青丘中人。」天曜對書生態度冷淡,說完便又起意要走,而那陸慕生卻連忙上前,不管不顧的一把抓了天曜的手臂,天曜抱著雁回,雙手皆不得空,一時也沒將陸慕生甩開:「不管你們是不是青丘的人,方才我聽聞你們要往青丘走,敢問俠士若是方便,可否帶上小生?」
「不方便。」天曜答得冷漠,手臂上的氣息一震,輕而易舉的便將陸慕生這書生推開,天曜腳下妖氣一起,摔坐在一旁的書生見狀連聲大喊:
「小生乃一屆凡人,絕無陰謀,只想離開此困境之地,還望公子成全!」陸慕生見無論說什麼天曜也毫無所動,他咬了咬牙,似極為不甘願般吐露道,「實不相瞞,這廣寒門掌門素影對在下心懷愛慕,可稱執著,公子雖是妖族中人,但或許也聽說過廣寒門素影為在下所做的那些……」他頓了頓,語氣當中仿似有幾分咬牙切齒。
他這方沉默,天曜那方則更加沉默。
沒有人比天曜更清楚了,素影為了成全自己愛這個男子的心,都對別人做了些什麼事。
「其他不再多言,公子可將小生帶去青丘,或能做要脅素影之用。」陸慕生眉目微垂,透出幾分難堪與哀戚,「小生願做青丘之棋子,也不願在這廣寒門中多待片刻……還望公子……成全。」他說得極致艱難,語至最後,天曜依舊毫無反應,陸慕生心生絕望,只道是這個妖怪,絕對不會帶他走了。
天曜果然腳下禦風,騰空而起,風聲帶動陸慕生的頭髮與衣袍,他垂著頭,好似生無可戀,然而便在此時,倏爾一道大風卷起,徑直將陸慕生卷至空中。
凡人書生頭眼一花,再睜眼時已經飛到了天上,他被風抓著,緊緊跟在天曜的身後。
「從今日起,好好做一顆棋子。」
天曜的聲音從前面輕淺的飄來,陸慕生聞言,沒再說話。
他要說的方才便已經說完了,句句肺腑,毫無虛假,只剩些許自己的心情沒有吐露,他那麼想離開廣寒山,是因為素影,而他離開廣寒山之後那麼想去青丘,是因為雲曦。
因為那是生她養她的地方。他想去看看她的家鄉,儘管……雲曦已經不再了。
找回了龍心,天曜行的速度只比之前更加快,路過三重山邊界,他根本不屑于像來時那邊提升高度以躲避修道者們的截殺,他徑直在三重山上空呼嘯而過,所有的仙人都能看得見他,然而卻無一人能追趕得上,眼睜睜的看著妖龍從中原的地方,毫髮無損的回到了青丘。
剛一落地,燭離便聞訊而來,跟著他一起追來的還有神色慌張的幻小煙。
還沒走進,幻小煙便開始在遠處嘰嘰喳喳的喊:「主人啊!主人啊!你怎麼啦!」
她是幻靈,戒指在雁回身上,在雁回重傷之際幻小煙便比誰都更先感覺到雁回氣息的削弱,然而距離太遠,她根本不知道雁回那方發生了什麼事,也找不到雁回,急得團團轉了老久。
天曜將雁回抱回她屋中,放在床榻之上,幻小煙第一時間便撲了上去:「你不會死吧?你不會死吧?」
她太過吵鬧,於是將睡著的雁回都吵得睜了眼睛:「被你吵死了。」她聲音沙啞,但卻比之前好上許多,龍鱗製成的披風蓋在她身上,果然對她心口的傷大有裨益。
幻小煙舒了一口氣:「不死就好了,幻妖第一個主人死了會很晦氣的,我才出幻妖王宮,快活日子還在後頭呢,我可不想你死了接下來我就倒楣一生啊。」
雁回聽聞此言真是一口氣堵在了胸口,此情此景又揍不了她,真是憋得胸痛。
好在下一瞬間幻小煙便被天曜拎了後領看也沒看的從窗戶裡扔了出去,幫雁回出了口惡氣。
天曜將龍鱗披風微微拉開一點,看了看雁回的傷,轉頭對燭離道:「叫醫師來。」
「早叫了。」燭離沒好氣道,「知道你倆必定又是弄得一身是傷的回來!說了讓我與你們一道去,還想方設法的甩掉了我!當真混……」
「將此人安置好。」都不聽燭離將話說完,天曜便又給他安排了一個任務。
燭離話被打斷,心頭一氣,本想叱天曜兩句,但轉頭一看他們帶回來的人,皺了眉頭:「你帶一個凡人書生回青丘是要作甚?本王照顧你們兩個已經是屈尊,卻還想讓本王照顧這個凡人麼!」說到最後,燭離有些生氣。
天曜瞥了他一眼,輕描淡寫道:「這是陸慕生。」
燭離聽得好笑:「陸慕生是誰,陸慕生值得本王伺候麼!陸……」燭離一頓,轉頭看陸慕生,「你是……」
陸慕生沉默的站在一邊一言未發。
然後便見燭離驚愕的瞪大了眼,又轉頭看了一眼天曜:「確定?」
天曜手摁在雁回心頭傷口之上,以法力緩和雁回身體上的疼痛,他專心致志,並沒回答燭離的問題,於是陸慕生便向燭離鞠了個躬:「小生陸慕生。」
燭離便以驚愕的目光看著他,愣了好半晌,隨即眉目一肅:「你跟我來。」
陸慕生一愣,轉頭看了看天曜,天曜頭也沒回便對他道:「你不是要做青丘的棋子麼,他們會成全你。」
陸慕生聞言,這才與燭離一同走了出去。
房間一時安靜下來。
雁回眯著眼睛躺了一會兒,隨即微微睜開眼,看著依舊坐在她床邊往她傷口裡注入法力的天曜:「傷口已經好多了,沒必要再用法力療傷了。」
「等醫師來了便好。」
雁回靜靜的看了天曜一會兒,隨即笑道:「我現在到底是幫你找回身體的恩人,待遇就是不同啦,最開始你捅我胸膛放我心頭血的時候,可是連眼睛也未曾眨一下,哪還敢想傷後你還會給我療傷啊。」
雁回這話帶著三分揶揄,天曜卻聽得下頜一緊,他微微抿了下唇:「當時是力所不能及。現在……」
「現在如何?」
醫師進了門,天曜便沒再將接下來的話說下去。
現在,他會傾其所有保護她的。
即便未來狂風驟雨,但他不會讓雁回,再受這般苦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