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裴湛一行早已在潮州都督府,而潮州的四品以上官員共二十七人全部都聚集在了此處。
「王爺。渠王今早已經親自在城下喊戰,稱若是此刻投降便不做追究,若是三日後再不大開城門,便要……攻城了。」一個文官模樣的人顫顫巍巍的說道。
「臣閉城也是不得已之法啊。王爺可知當日十萬大軍如今只剩不足兩萬的病殘,加上潮州的守城將士也不過只有兩萬三千人。而渠王這幾月來招兵養馬,竟然召集了二十萬泱泱大軍。懸殊如此,臣不敢硬敵,不得不閉城拖延,以等增援啊。」潮州刺史秦駱上前深鞠著說道。
裴湛眸中一沉,問道:「渠王當下兵力如何分佈?」
刺史秦大人立即上前來,眾人中間正有一潮州軍事佈防沙盤,週遭的山川皆有。他抬手拿了兩面小旗插在出城的南北兩邊。「渠王兵分兩路,佔據南北兩個方位已成合抱之勢。」
裴湛朝著那沙盤看去。潮州南北皆被圍著,然而東西一面是唐格山脈、一面是鴉河流入的月湖,如在鴉河枯水期潮州城就和月湖有大約一丈有餘的落差。
兵力懸殊,地利又被人佔先了。
外頭雨聲不斷,這場雨來得極怪。雨勢大且急,瓢潑似的落下來,潮州許久都未下過這樣大雨了。
「回稟王爺,渠王那邊又有新的動作了。」一個不知名小將從外面疾奔的而來,滿頭滿身都已經是濕透了。「王爺,渠王派人取了許多木材來,竟是要……竟是在叫人做舟船!」
「鴉河水位上漲,渠王已然抽調了兵力轉移到東邊鴨河的下方了。」
裴湛眯著眼,面色越發淡漠冷靜,他將自己手中的翡翠珠鏈重新待回了自己手上,頓了頓站起了身子,「現在渠王在哪一城門外?」
「是在南城。」
「咱們就去南城瞧瞧。」這話說得並不煽動人心,平平淡淡的一句話,卻叫在場的官員的心都莫名激動了一下。
他們忍氣吞聲了這麼多天,殫精竭慮的盼著朝廷能派來援軍,然而灃帝只派來了一位久居京都的閒散王爺來督戰。他們見他剛落腳就已然在仔細分析軍情,而現在又是要求去城樓一看,心中竟也生出了幾分期盼。
一行人皆是乘著官車不避風雨的往南城去,一路上穿過街巷。街上行人寥寥,臨街的街鋪也大多都是緊閉著門,一副蕭條的模樣。偶有些走動的
也還只是當初那從旁失守的州城逃過來的難民。
閉城這麼多天,外頭有日日在擂動戰鼓,篝煙衝天,即使他們不能上去城樓看看外頭的究竟有多少人馬壓境,這些東西也足以讓他們日日內心畏懼。
前幾日那份拚死護國的志氣也被一點點蠶食磨耗著。
「參見王爺。」守城將士見了裴湛攜著一眾人登城樓紛紛跪了下來。
潮州的城樓建得十分高,大概有三丈高,登上城樓即能將潮州城內一覽無遺。
裴湛一手扶著城牆,一面打量著城下。渠王軍隊幾乎就已經是壓在了下頭,極目看過去,好似看不到頭。而正有不少人陸續運來粗壯的樹木,渠王的軍隊確實是……在建造船隻。
「王爺你看。」潮州刺史秦大人不無得意的說道:「南北兩城門皆是玄鐵所鑄,是當年冶城城主聘請我二姨所贈,堅固無比。如今他們竟是從東邊進城從鴉河入城!」
裴湛視線挪轉,看了一下城內,鴉河是東西貫穿了整個潮州。
如今暴雨之下,鴉河水勢見漲。若是能順著鴉河入城,不可謂不是簡便方法。
「九弟!」
突然,一聲響徹雲霄的喊聲。
「那日在白塔寺你們兄弟二人所說的話,你可還記得?」
城外那密集軍隊中有一人穿著金色鎧甲極為的顯目,正是他站在戰車之上朝著裴湛喊話。
這人就是渠王裴渠。
裴湛抿了唇,端著疏漠的態度看著他。
「王爺你看這……」潮州刺史秦大人略遲疑的朝著裴湛看。
「今日,三哥還是那句話,不如叛反!三哥這永遠都不會虧待你。」
萬千將士,敵我兩陣營的人都聽見了渠王的這一番勸降,都在翹首等待著裴湛怎麼作答。
裴湛看著那,默了一陣,稍稍側轉頭對著身邊的岩莫說道:「拿弓來。」
岩莫隨即將綁在身後用黑布嚴實包裹好的物件拿著放在了地上,將上頭的布解開,裡頭竟是一柄要比其他尋常兵刃高出一半巨弓。且那弓箭是漆黑髮亮,冷銳逼人,竟也不知道是何物澆築成型,重量也要比一般弓箭重上許多。
岩莫將這弓箭雙手持著遞給裴湛,他原本你就是力氣要比旁人打上許多,這才覺得一點也不吃
力。
裴湛接過,一手持著弓身,一手拉著弓弦。
弓弦被一點點拉滿了,張得幾乎斷裂,只要稍稍一鬆手,那隻羽箭能能立即呼嘯出去。
隨行的人也不禁咋舌,他們知風聞過這位先帝的第九子是當即皇帝最信任的胞弟。即使是在渠王作亂之時,灃帝仍舊是賜了親王賞了封地。初見面只以為是富貴堆裡養出來的人,周身是天家的清貴,卻不想臂力這樣驚人。
看到了這一幕,如何能讓他們不驚疑?
裴湛將那羽箭瞄準了那一抹亮麗的金色。
突然,他輕輕鬆開雙指間夾著的那箭,被勒到極致的弓弦猛然的被鬆開,發出一聲清嘯,有種要震穿耳膜的感覺。
箭旋即朝著城下某處破空而去,肅殺之氣決絕。一旦射出,便毫無回轉餘地。
誠如裴湛的態度。
只是渠王距離這城樓的位置遠遠小於尋常羽箭的射程。
渠王站在那戰場上,看著那一箭而來,不躲也不必,似乎料定了這箭射不到自己。
只是,那一箭卻非同一般出了所有人的意料,沒有在中途落下來,反倒是迅捷的直朝著去渠王過去。這一箭不偏不倚,竟然是將渠王頭上的那一頂紅纓給射落下來。
渠王臉色鐵青,他低頭看了落在沙礫上的紅色。
他週遭的人都慌忙將他團團圍住護在了裡頭,只是渠王卻將擋在前面的人都一把推開了去。渠王臉色霎時變了,但猛一抬頭又帶著笑意,揚聲道:「你如此畏首畏尾,難怪……難改當年監國的是你,做上皇位的卻是他。」
裴湛將弓箭緩緩放了下來,渾然不在意他這話。
那些隨行的官員將晏清王竟然如此神勇,心中無不快意起來。只恨不得那一箭射中的是渠王的頭。
「今日你射我紅纓,來日他便會責你為何不一箭取我性命!」
裴湛凝視了他一眼,彷彿那些話全然不是在同他說的,轉身下了城樓,如今已是分立不同陣營,又何須什麼話都要來明言呢?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情,滯步側首望著那隨行的將士,「那些木頭是從哪來的?」
那人隨即恭謹回話道:「有士兵來回報都是從唐格深山中拉回來的。」
「岩莫,驚鳥回來了嗎?」裴湛略沉,眸光閃動側頭問著身邊
的岩莫。
他話音未落,驚鳥就已經從前面疾步而來。「王爺。」
「怎麼樣?」
驚鳥遲疑了一下,才繼續道:「並未見到玄訶、楚符和宋姑娘。」
裴湛眸色暗了暗,心中有種不祥的預感,若是安照他們的腳程,也早就應該到了,何至於到現在都得不見蹤影?
「繼續去找。」最後,他不動聲色的吩咐著。腳步匆匆,竟然比先前要疾上許多。
行了幾步,裴湛突然停了下來回望了一眼唐格山脈,心中陡然悶悶的說不出的滋味。
此刻,天已經放晴了,半點風雨也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