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肆用眼尾睨著她,緩緩笑著道:「就看是郡主先出事,還是我了……」說著她伸出手不經意的折了垂到身側的一根枯枝,「卡」的應聲而斷,就好像這一切都已經是哎的她計畫當中了。
安色在遠處看著她這般模樣,心中壓抑的那口氣越發不肯消散,怒氣沖上她的頭頂,心中念道這女人……!她緊緊的咬著自己壓根,好像恨不得要將肆肆連著血肉一口吞入口中,然後再一下下去咬碎才能解氣。
蘇斥川以沈城的性命作為交換的籌碼,若是她如今在這魏城做的一切都令他滿意的話,她就再也不用旁求無門了。那她和沈城才真正有相見團聚的那一日。只是……這一切都被肆肆這惡女用狠毒的心思給破壞了!
為什麼!
為什麼她發現了那珠釵不是暗地裡收斂而是……而是要將這事情恍似不關己似的宣揚出來,為什麼她不是害怕得暗地搜尋線索?
安色始知自己根本就是一步踏錯滿盤皆輸,就憑著她這點微末的心思如何能鬥得眼前這個絲毫沒有底線的惡婦?不能!她根本無能為力!何況晏王是什麼人?她的父侯是什麼人?若是被他們知道她就是背後那個和蘇斥川暗中勾結的人,只怕她這一輩子都會黯無天地。雖然不至於死了,但也肯定是再無去見沈城的機會!
想到此處,她又有些怨念自己父親,為什麼捨棄他自己的親女婿,也要去反帝幫這個晏王。白白讓這個惡婦得了榮華富貴的便宜!既然如初,不如魚死網破吧!
安色一番思量,她猛地提起自己的衣裙朝著來時的方向跑了去。跑得飛快,就好像整個人都要飛起來了一樣,就恍如她如今心底裡頭的那些話,要迫不及待的吐出來告訴的每個人知道!
不錯,她要讓每個人都知道!
讓整個魏城、整個江南、乃至整個大膺的人都知道,她就是兩年多前的宋肆肆,一個不忠不義不孝不知廉恥的惡婦!縱然她攀上了晏王的床,在普天下人面前帶著如此惡名,她看她到底還要如此招搖!
肆肆立在原地,那銀貂皮裘籠在她身上更加是顯得她猶如是早春的白梅,這天地間就好像只剩下了這一株的清麗孤絕。她看著那飛奔離去的背影,非但沒有覺得有絲毫的害怕慌亂,反而臉上帶著古怪的笑意。
這天寒地凍間,在皮裘下面,她的手撫在自己的腹部,那處地方彷彿才是她全身唯一溫暖的地方。而後,她收斂起神色緩緩的朝
著自己的小院過去。
侍婢青麗原本被她喝停在其中不得尾隨,如今見到她回來,一直忐忑不安的心才沉下來。快步迎接了上來,她關切的問道:「宋姑娘外頭可好冷?」目光一掃,她見肆肆臉上十分倦怠,就好像是做了什麼費勁心神的事情,話語轉而道:「姑娘不如回屋歇一歇?」
肆肆正在遲疑時候,餘光瞥見牆角的小花圃中有幾株畫正綻出了花骨朵來。她不覺挪動了步子到了那前面駐足細細打量,這還只是早春,就連著正月十五都沒有過,見到這樣長勢好的花的確是叫人心生驚訝。
只是經過一個冬天風雪摧殘,其上除了新長出的枝椏,總還是有的舊的敗的。
「去拿把剪子來。」肆肆目光一面注視著,一面開口低言。
青麗隨即入屋取了遞給了她。
肆肆執起了那剪子,將那幾株漲勢極好的花上枯敗的枝葉都一併剪了乾淨。繼而,她微微低俯的身形忽然一頓,似乎是停住了動作。青麗在她背面,有些驚奇就湊了上去觀望了一眼。
只見從那皮裘中伸出的一雙瓷拜纖細的手一只正持著剪子,另一隻卻正在捏著那一根柔韌的細藤。這細藤的裊娜盤曲,原本是柔韌無骨的,但卻憑藉著長勢奇好的花枝一路朝著向上。
她那剪刀湊在上面,肆肆臉上卻還有些不忍,稍遲疑片刻後才一剪下去,將那的原本依附共生的藤蔓給剪了大半。
青麗看了,對她這樣的舉動大有疑問,就脫口問道:「宋姑娘為何要剪了這藤蔓?」她只見這藤蔓翠綠翠綠的,長得也十分討喜,卻並未深思。
肆肆直起了身子,她的目光仍舊停留在上面,緩緩輕喟著說道:「這沒有這藤蔓的託付,這株花的長勢才更好。又何必……在這初春的時候就被它的拖累了耗盡養分?」
這話說得似乎大有感觸,青麗卻一時不明白這其中的緣故,話到了嘴巴,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那……為何不直接拔去或是挪到旁的地方去?」
這話落下後就一片沉寂,肆肆喉中發哽,「這藤蔓挪到別處或許就是死路一條了,我只是希望它不要影響到這株花罷了。」她的這句話說得極其的輕,但又好像是意有所指似的帶著些許憂愁。
說了這話,肆肆轉身就走,她猛然回身,這兜在身上的皮裘劃出了偌大的弧度,青絲也一併飛揚起,帶著幾分決然姿態。
到了用晚飯的時辰,由於冬日夜長,天也早早的就給暗了下來。肆肆屋中點了明亮的燈火,她坐在這桌子前,單手托著腮,似乎是在凝神靜待著什麼。
依照如今情況,安色郡主心中那口怨怒哪裡能挨得過明天?
果不其然,院中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去燼急匆匆而來,不及敲門就直接破門直入,口中嚷嚷著道:「我的小祖宗!這可如何才好!」他疾步衝到肆肆面前,雙手抵在桌面上焦色的說道。
「你可知道這外面出了什麼大事情?」
肆肆原本垂眸,聽了他這樣的言語也不著急,慢吞吞抬起明眸。
她也不開口問,去燼此刻停下來打量她的神情,試探著問道:「難道你都知道了?」
肆肆點了點頭,望著他,坦然的說道:「這原本就是肆肆想要的結果。」
「你……」去燼先是一愣,再又是往後退了幾步,他面上眉眼細小,如今眯著眼睛想事情時,雙眼中就更加是像聚著一道精光。「你這是想要我和你同謀?宋肆肆,你要做什麼?」他也不是愚笨的人,立即反應了過來。
肆肆噙起唇角,無聲的笑了一笑,「只是希望先生幫肆肆一個忙而已。」說著,她站了起來,附在去燼的耳邊言語了幾句。
去燼當即滿臉的不可置信,大喝道:「你瘋了!」
他顯得十分焦躁,搓動著自己的手在屋中來回走動著,「我當初答應你瞞著王爺是因為你這孩子遲早是留不住!」他被肆肆氣的不輕,說話時候鬍子都在一抖一抖。
「不行!不行!你莫要折騰老夫這一把老骨頭了!」去燼連連搖頭,就好像這事情的的確確是超出了他的承受範圍,他委實做不了。
「只怕如今晚了,先生不幫這個忙也得幫!」肆肆將手撫在自己的腹部,斂著眼簾淡色道:「當日先生心軟替肆肆欺瞞王爺的時候,我二人就早已經是在同一條船上了。」
去燼表情一僵,只覺得自己難得才心軟一回,就被人鑽了空子,實在是令人氣憤。可現在想一想,又真覺得是騎虎難下,不得不順著肆肆的意思去做。 只怕沒有眼前這位小祖宗護著,他免不了是要被王爺一頓責罰的。
如今這肆肆的舊事秘聞只怕不多時就會被王爺知曉,去燼一發狠,跺了腳道:「你給我等著。」邊說著這話就匆匆跑了出去。
肆肆
用指甲抵著自己的掌心,內心好像緊張到了極點。她要去燼做的其中一件事情,就是在她一直服用的湯藥中加另外一味性涼的藥。是雖然藥性小,但常年累月服用卻能讓孕者容易滑胎的藥。
青麗從外面提了兩大飯盒回來,但面上卻有了些怪異,想了想開著口嘀咕道:「不知道怎麼了,外頭來了很多王爺近身侍衛。」肆肆輕輕的嗯了一聲,示意她繼續說下去。
「帶了好多人出去了,好像安色郡主哭著瘋鬧……」她眼眸中沁著迷惘不解,一邊回想一邊說著。
「混賬!」一道低醇的聲音驟然響起!
半掩著的房門被人推了開來,那人一身月白色緙絲錦衣,腰上是一條正藍色腰帶,顯得器宇軒昂。
青麗猛地被一驚,顫了顫,旋即要退下,但那人卻是揮手示意她退下去。
肆肆將擱在桌子上的手拿下隨意的放在腿上,叫人看起來安寧平靜。
靜了片刻,裴湛也踱步上前坐了下來,紅燭淚下,他伸手過去拉起她的手,「有不舒服的地方嗎?」
肆肆抬眸看了他一眼,只好像這一眼幾乎要望進他的魂魄中去。
他親自上戰場耗盡精力,善後到如今幾乎未闔眼,倦容滿面卻溫聲開口問她身體如何。
來時如此,去時恐怕就要盛怒了。肆肆別開眼,勉強笑了笑,「王爺,為何不和肆肆說說……如今外頭傳得有幾人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