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弘歸大怒:「把東西給我,我的人已經來了。」
玄火門門主右手持著一把彎刀,「哦?可我的人也來了……」
兩人正在爭奪那把琴,滕風遠趁其不備,勉力爬起,撈過花逸往旁邊一滾,抱著人跳出窗外。
客棧到處都是叮叮噹噹的刀劍相擊之聲,不知是哪些人纏鬥在一起,滕風遠知情況不妙,見旁邊拴著一匹馬,連忙拉著花逸上馬,狂打馬鞭奔出客棧。
花逸問:「你怎麼了?」
「我被聶弘歸下了藥,提不起真氣。」滕風遠一邊抽馬鞭一邊道。
花逸抱怨,「你怎麼又被他整了?他那個人那麼壞,難道你還相信他。」
滕風遠不語,聶弘歸狡詐他是知道的,但是這世上有些人他始終下不去手,比如花逸,再比如聶家。縱然當年被聶家拋棄,但二十年來,他一直都把聶占當成自己的親爹,把聶弘歸當成自己的親大哥。
說起來簡單,但二十年的親情,滕風遠做不到鐵石心腸。
馬兒在月下狂奔,很快出了縣城,但後方遠遠傳來馬蹄聲,應是對方發現不對,追了過來。
滕風遠打著馬鞭,「把通衍心經給我。」
花逸忙從懷中掏出通衍心經給他,快轉彎時,滕風遠慢慢減緩馬速,催促讓花逸下馬:「你快藏起來,我把他們引開。」
「可是你現在打不過他們。」花逸叫道。
「有你更打不過。」滕風遠把花逸放下馬,調轉馬頭準備走另一條路,雖然他覺得對方應該無意對付花逸,但仍不忘叮囑她:「花逸,小心點。」
說完揚鞭就走,走了沒多遠卻聽到花逸的方向傳來一陣尖叫,連忙調頭回來,花逸正在亂竄,後方有人騎著馬舉起劍窮追不捨,滕風遠從馬鞍上抽出兩把飛刀,扔出一把,雖不能用真氣,但距離近,加之他刀法極準,後方人應聲而倒。
但危險尚未過去,一道劍光朝花逸劈去。
滕風遠心中一亂,跌下馬,抱著花逸一滾,那劍劃在他背後,他似乎不覺得疼,怒視對方,「想要通衍心經就來找我,一個女人而已,你們竟然都不放過。」
對面站的正是玄火門門主,手中刀在月下泛著寒光,「穿雲教的人該死!何況這個女人還敢戲弄我們!」他步步逼近,「想不到威風凜凜的滕教主也有今日,若你說出通衍心經的下落,我讓你死個痛快。」
「得看你有沒有那個本事。」
話音還未落,滕風遠已把手中另一把飛刀扔過去,刀如流星,玄火門門主在馬上壓低身子,慌忙躲開。那飛刀卻沒飛向他,而是紮在他身下馬匹上。
馬兒吃痛,慘叫嘶鳴著狂亂奔走。
趁著這個空隙,滕風遠又撈起花逸,再度上馬。花逸摸到他背後黏糊糊,心下一緊。
月夜下除了馬蹄聲,還有江河奔湧之聲,旁邊滔滔洶湧之水順著斷崖飛瀉之下,聲音傳得很遠,滕風遠連忙右轉,換個方向疾行,不妨嗖嗖破空之聲滑過夜空,幾支短箭從他身邊飛過,他把花逸的身子往下壓,發出悶哼之音,肩頭已經中箭。
他躲不過,馬兒也躲不過,由於中箭發出悲慘嘶鳴,高高躍起,直接把人顛落在地。
滕風遠抱著花逸在地上滾落幾圈,勉力站起。
十幾個人成弧形圍住他,看裝扮,正是梟陽派的人,為首的聶弘歸手上拿著弓箭,在馬上居高臨下看著他,「二弟,你現在動不了真氣,還是乖乖就擒,我保證不會傷害你。」
「那剛才那些亂箭又是誰放的?」滕風遠冷笑,「聶弘歸,這是你第二次想置我於死地。」
聶弘歸道:「那是因為你太自私!分享一下通衍心經又有何妨?再說,你哪會那麼容易死?」
玄火門門主追了上來,身後也有十來個人,罵道:「少廢話,把他擒住再說,還不信穿雲教的人不拿通衍心經來換他。」
滕風遠氣勢不減,朗聲道:「要抓我可以,讓她走。」
他指的正是花逸,玄火門門主卻大笑,「你有討價還價的資格嗎?」
來人雖不少,但卻不敢上前,大凡能人都有最後的保命本事,天知道提不起真氣的滕風遠還會出什麼招?玄火門門主向左右使個眼色,周圍幾人聚斂渾身真氣,在一瞬間全部打向滕風遠。
真氣厚薄不勻,但俱都發出耀眼白光,朝著同一個中心襲去,滕風遠身形一動,把花逸撲在身下,白虹般的真氣在地面炸開,飛石無數,滕風遠也受到重創,嘴角滲出鮮血,罵一聲:「無恥。」
見對方袖中真氣再起,滕風遠大喊一聲:「慢!」
他爬起來,從懷中掏出通衍心經,「你們要的就是這個。」
聶弘歸之前搜過他的身,雖不知他從哪裡拿出這卷羊皮卷,但目光卻被他手中東西吸引。
不光是他,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手上。
滕風遠把花逸擋在自己身後,舉起羊皮卷張揚地笑,「不就是神功秘籍嗎?本座從來不稀罕!誰愛自宮誰拿去!」
他用力一扔,羊皮卷在空中劃出一道弧線,聶弘歸和玄火門門主同時從馬上跳起,飛身搶奪。
滕風遠拉著花逸就跑,前方就是斷崖,大河從崖上奔湧直下,聲響震天,滕風遠喊了兩個字:「閉氣。」
他抱著花逸縱身一躍,滔滔江水瞬間淹沒了他們的身影。
花逸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洶湧澎湃的河水從各個方向擊來,她被撞得頭暈目眩,她雖會游泳,但不是說能在浪濤中搏擊,除了閉氣,手腳根本揮舞不起來,在奔騰的河水面前一切都是無力。
激流撞的花逸幾乎暈過去,眩暈中腰上有一股大力在拽著她往上,兩人被水沖走不知多遠,但滕風遠的手卻一直沒鬆開,環住她的腰,盡力把她托出水面。
等花逸意識恢復時,周圍的草木看得清清楚楚,東方的天空泛著魚肚白,河水在耳邊嘩嘩地響,她試著動了動身體,左右看了看,旁邊躺著一個人,濕漉漉的墨發沾染了泥漿,遮住他大半張臉,他的右手扔握著花逸的半截衣衫。
落水前的記憶湧上來,此處河流仍然湍急,花逸知道大概是滕風遠昨晚帶著她上了岸,連忙喚他:「尊主。」
她費力爬起來,冷吸一口涼氣,滕風遠背上被劃了一刀,傷口被水泡得發白,往兩邊猙獰地翻捲,他左肩還插著一支箭,臉上面具被水沖掉,面色蒼白如紙。花逸拍了拍他,又喚了他幾聲,滕風遠還是沒反應。
花逸把他往岸邊乾燥的地方挪了挪,跑出高處遠眺,周圍全是山,雖然算不上巍峨高大,但幾百個山頭綿延不絕,有些長滿松林,有些只是長著矮灌木,綠濤重疊不見人煙,花逸也不知道眼下該怎麼辦。
花逸本想找個山洞,或是乾燥的空地,後來竟然看到一個小木屋,木屋極其簡陋,說是木棚也不足為過,搭砌的木頭大小不一,有兩面牆用灰泥混著雜草塗抹,頂上全用雜草鋪蓋。花逸砸了門上的鎖,裡面只有簡單的木板床,旁邊放著幾個土瓦罐,有兩個還缺了邊,應該是進山打獵的獵戶暫時落腳的地方。
在屋中翻了個遍,花逸找到一把卷邊的柴刀,提著刀回到河邊,滕風遠還沒有醒,花逸砍了幾根手腕粗的樹枝,拖過來將枝葉纏在一起,口中嘮叨:「要不是你昨晚沒把我扔下不管,我現在也懶得管你。」
幾根樹枝綁成簡單的擔架,花逸小心翼翼把滕風遠弄上去,還用枝條在他腰上纏了纏,拉著樹枝費勁地拖著他往木屋的方向走,邊走邊抱怨,「要不是我沒武功,我現在就把你的真氣吸乾了跑路……」
可惜只能是真氣強的人吸真氣弱的,花逸覺得這麼好的機會被浪費了,一路上抱怨半天,後來又抱怨別的,「滕風遠,你怎麼這麼沉?沒事減點肥啊,累死我了……」
花逸回頭一看,見一條斷枝在他臉上刮蹭,已經刮出血痕,花逸連忙停下,把那斷枝折掉,「這麼好的臉,千萬不能劃花了,不過我看著會吐的。」
距離不算太遠,花逸卻足足用了半個時辰,費勁九牛二虎之力才把弄進木屋,又折騰半天把他弄到床板上,忙得全身大汗。
太陽已經升了起來,萬道金光透過林中灑下,花逸摸了摸滕風遠的額頭,有點燙,她忍不住又歎一口氣。
在木屋外生了火,用樹枝搭了一個架子,花逸把滕風遠的衣服全脫了支在架子上烤,脫了褻褲時,見到他腿間的東西,忍不住多看兩眼,驚訝道:「,平時就這麼小!」
順手捏了一下,軟綿綿跟蟲子一樣,不過長得依舊很黑。
濕濕的衣服穿在身上十分難受,雖然附近無人,但花逸也不敢把全部衣服都脫掉,她只褪了外衫,在不遠處的小溪隨便搓了幾把,一併烤在架子上。
等滕風遠的褻褲乾了,她趕緊給他穿上,見旁邊還有乾稻草,抓了幾把給他蓋上,又提著柴刀,拿起旁邊一個爛竹筐出了門。
滕風遠平時身上會帶常用藥,但花逸卻沒找到,估計被水沖走了。他的傷總要處理,肩上的箭也得盡快拔掉,花逸沒辦法,只能出來挖點草藥。
山中草木繁盛,草藥也多,花逸尋到幾種自己認識的止血退燒藥,分類放好;路上見到能吃的野菜蘑菇,也一併拔了扔進筐裡。
等她再回到木屋時,已經是一身髒污,頭髮蓬亂,活脫脫地變成了村婦。這種時候,花逸哪裡顧得上形象問題,把止血藥洗淨,掛在樹枝上先晾晾,又去洗其他東西。
等這些弄好,衣服也都烤乾,她沒忙著給滕風遠穿上衣服,把他的中衣撕成布條,又把那些止血消炎的藥草放在罐子裡搗碎,把滕風遠扶起來,敷在他背後的傷口上,用布條小心纏好。
包紮完畢,花逸看著他肩頭的箭,有些糾結,「你說要不要拔掉呢?不拔的話你肯定會發高燒,當然拔了也會發燒,我認識的藥又不多,也不知道能不能給你治病。」
思量片刻,她自言自語,「我幫你拔了吧,痛的話你忍著點。」
別說讓她拔箭,實際上花逸看著都痛,頭皮已經發麻,深呼吸幾口,她握上那支箭,猛然拔出。
在昏迷中的滕風遠發出一聲叫聲,他痛得醒了過來,手指微動,口中叫著,「花逸……花逸……」
他急切起來,似乎怕找不到人,雙手亂抓。
「我在這兒,」花逸答道,見他傷口的血湧出來,連忙給他止血,拿過旁邊的草藥泥準備給他敷上。
滕風遠趴在床板上,眼睛睜開一條縫,抓到她的手,「花逸……」
他的手還挺有勁,花逸掙脫不開,安撫道:「快放開,我給你上藥。」
她說了幾句好話,滕風遠鬆一口氣,老實下來不再亂折騰,花逸連忙給他敷草藥,等把繃帶上好,她準備出去時,滕風遠卻拉著她不讓走,「別走。」
「我去給你熬點藥。」
滕風遠似乎不太清醒,仍然拉著她,口中聲音很低,「你有沒有事?」
「有,事大了,我跟你說,你看我這麼辛苦,以後你不許再為難我。等這碼事過了,你放我走行不行?當然如果你好的話,給我點錢……」
花逸在喋喋不休,滕風遠覺得她好像真沒什麼事,閉上了眼睛。
花逸覺得十分無語,只能認命給他熬藥,總不能把人扔在這裡不管吧?
搬了幾塊石頭搭了個簡易的灶,從木屋中找來一個還算完整的瓦罐架在上面,花逸點火開始熬藥,她這個人怕吃苦,野外生存能力不算強,多是看別人做得多,灶膛裡的火弄了半天才燃起來。
熬藥不僅困難,餵藥更是困難。
來山裡打獵的獵戶都不富裕,在山裡呆幾天一切都是盡量湊合,是以木屋也沒個勺子,連碗也沒有,只有缺了的小土缽,等藥汁納涼,花逸開始小心餵他,哪知道滕風遠這麼一個威風凜凜的教主,竟然沒有一點合作態度,喂一點吐一點,加上那個土缽沿口太大,半缽藥汁滕風遠也沒喝下去兩口,其餘的全灑了。
花逸開始還自言自語勸他,「我挖藥熬藥容易嗎?你好歹也給點面子。」後來就變成了氣憤,踢著木板床,「滕風遠,你別不識好歹!不想活就自己去死。」
罵完了,看著床上毫無反應的人,花逸又只能認命地把剩下的藥汁端過來。
看他還是不合作,花逸心一橫,甩了甩袖子,「我跟你拼了。」
她喝了一口藥汁,堵住滕風遠的嘴,在他快要吐出藥汁時,反哺回去,慢慢地讓他嚥下。滕風遠總算是喝了一口,但花逸卻在原地亂跳,「苦死了,苦死了,你要給我錢才行……」
跳了一會她又繼續餵他,折騰半天總算把藥餵下去,她的衣服也乾了,便躲進屋裡把裡衣全脫下來換洗,只裹了外衫。
木屋裡還有點鹽,中午花逸煮了個野菜湯,滕風遠那時候燒得更厲害,渾身發燙,花逸又給他餵了藥,找來山泉不時為他擦身,說不上喜歡他,不過她也不討厭他,自然不能眼睜睜看著他死掉。
當然,他身體較強悍,估計也沒那麼容易死。
滕風遠的高燒在半夜退了下去,他似乎醒了過來,雙手又到處亂摸,摸到花逸才放了心,微微翻了個身,側睡壓在花逸身上。
花逸被他壓成煎餅,自然不滿,用力推他,「有傷就好好睡著。」
也不知他是不是又暈了過去,毫無反應。
花逸推了他幾下推不動,又怕用蠻力拉扯到他的傷口,嘟囔抱怨幾聲,湊合著睡了。
翌日滕風遠醒過來,他身體十分虛弱,唇色蒼白,花逸忙倒了水給他,滕風遠似乎連爬起來都困難,花逸也沒讓他起來,端著水湊到他唇邊餵他。
花逸又給他端來藥,遞過去他卻不喝,直直地看著她,花逸拉長尾音道:「尊主,喝藥了。」
好歹也是堂堂一教之主,搞得跟小孩子一樣。
滕風遠不再說什麼,就著她的手喝下去,喝完後輕聲問她:「你昨天是不是餵我了?」
「是啊,」花逸連忙邀功,「你都不知道餵你吃藥多麻煩,尊主,看在我這麼盡心盡力的份上,要不然出了這座山,你把我放了?」
滕風遠道:「如果不是為了保住你的命,那晚我自己能逃掉,也不會受這麼重的傷。」
花逸沒話說了,出去煮野菜湯。
煮好一鍋盛在土缽裡,花逸給滕風遠端了過來,遞給他一雙用樹枝削的筷子,滕風遠試著去接,手指虛弱無力,剛握住筷子又掉了下去,他表示很無奈:「你餵我。」
花逸也很無奈,把筷子撿起來跑出去洗洗,回來認命地餵他。
那野菜微苦,湯裡又沒有半點油星子,花逸昨天吃了一天,現在看著都反胃,滕風遠卻吃得挺帶勁,吃完一缽問「還有嗎」,花逸又去盛了一缽,夾著野菜往他嘴裡送的時候,看他似乎吃得舒心,忍不住問了:「有那麼好吃嗎?」
滕風遠微微點頭,「尚可,吃多了大魚大肉,換換口味也不錯。」
花逸翻個白眼,她覺得野菜多加點調料偶爾吃一下味道還不錯,這麼吃起來除了苦味,什麼味道都沒有,對滕風遠的味覺表示嚴重懷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