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漣雪小臉脹的通紅，一雙眸子也有些忽閃，半晌才喃喃道：「嫂子……」
陸問薇正看著她書寫下月孫氏壽辰請帖，見她欲言又止的模樣，不禁微微笑道：「不必放在心上，只是恐怕之後將會有很長一段日子須要你多費心了。」
葉漣雪原本覺得萬分尷尬，嫂子如今有孕，母親不說體諒就算了，還找來老薑氏這樣的聒噪婆子來給嫂子添堵。這叫她這做小姑子的，心下都覺難堪。可她還沒想好該如何勸慰陸問薇，卻是被反過來安慰一番，心下感動之餘，葉漣雪鄭重點頭道：「放心吧嫂子，以後你不要勞心家中瑣事了，有我在一定盡心將這家管好，若是有做的不好的地方，還煩請嫂子多多提點了。」這些日子以來，她跟在陸問薇身旁學到了不少東西，就連平日一向過於軟弱的性子都磨礪的明白什麼時候該強硬些，從而學著如何管理一個家。
葉漣雪心下感激，陸問薇見葉漣雪如今眼神中的堅定，也是讚許，若非有人幫襯著，恐怕她還真有些忙不來了。
※
臨近傍晚，青芽，菘藍幾個小丫鬟依著陸問薇的意思，上了晚飯。雖然胃口不足，但她想著，為了腹中孩子無論如何也該多吃些才是，便命廚子做了些清淡的。
桌上一道清蒸鱸魚，一道水蒸蛋羹，一道蓮藕排骨湯，一碗碧粳米。看著滿桌清淡，倒也沒了反胃不適，陸問薇從一旁執起筷子，正待挑起一塊魚肉來，只聽得外面傳來一聲喝道：「少夫人，您可是用晚飯了？」
陸問薇繼續夾起魚肉，也不看向外頭，忽覺背後一陣風，看著轉瞬就到了自己面前的老薑氏，她也是驚嘆，這身子骨可是夠好的。
老薑氏過來定睛一看，往桌上一掃，叫道：「少夫人，這菜雖是瞧著做的精細，但是不是太清淡了些？您吃著可有胃口。」
陸問薇吃飯不喜歡言語，也沒有應話，一旁玉玦見狀道：「姜婆婆，我家姑娘就是胃口不好，也就清淡的能下飯了，若是上些太油的，卻是吃不下的。」
老薑氏只是笑道：「說的對，這女人若是前幾個月總是會難受些，過了這些日子就好了。不過以後這吃什麼，就由我來安排廚房裡做吧，包管給少夫人養的舒坦，平安生個健康的小小公子出來！」
玉玦道：「姜婆婆卻也不必這般費心的，姑娘跟姑爺口味都清淡著，平日裡愛吃些什麼，廚房裡幾個師傅都清楚，自會做些對味的來。」
老薑氏沉了臉色，撇撇唇角呵斥道：「做下人的什麼時候能說話，什麼時候不能說話都不懂，怎麼學的規矩。」
陸問薇見老薑氏上來就拿玉玦開刀，心下也是不悅，微微蹙眉道：「姜婆婆，玉玦打小跟我一塊長大，又是我的陪嫁丫鬟，我這青漪苑大小事務都是交予她來處理的。若是姜婆婆有什麼看不慣的，直接同我說就是，莫要尋旁人發作。」
老薑氏被陸問薇的話一堵，心頭也多了不少煩悶，口中道：「少夫人，我當初伺候夫人生大公子的時候，這丫鬟可都還沒出生呢。您可要拎拎清楚了，莫要犯了糊塗，被幾個小丫鬟糊弄了。」
要拎清楚的是誰？跑到她院子裡指手畫腳一通，擺出一副長輩姿態，卻說著長輩不該說的話，卻是叫人生厭。陸問薇搖頭道：「姜婆婆，你都這麼大的年紀了，本該是要好好過些悠閒日子才對，兒孫繞膝，共享天倫。夫人卻是讓你來我這，倒是太過辛苦你了，不如我待會兒我找夫人說說，讓你好生回去養著，省的在我這操心勞神。」
老薑氏一聽，忙擺手道：「少夫人哎，老婆子不怕累，您可萬萬不要跟夫人說。跟這夫人到葉家這麼多年，這些都是我該做的，該做的。」她可是聽了訊就求著孫氏讓她往青漪苑來的，若是真的被陸問薇給說了回去，豈不是誤了大事。
陸問薇說完，發現老薑氏兀自沉默了會兒，就退下找園子裡幾個小丫鬟訓話去了。
玉玦輕嘆道：「姑娘眼下當時靜養才對，這姜婆婆卻是……」
陸問薇細細嚥著，許久才道：「不急，先看看她來到底是想幹什麼。」
※
寶琴將蠟燭挨個點燃，甩了手上的火摺子，抬手攏著燭台擱在桌案中間。想著孫氏那邊，卻是有些放心不下，平日裡祥樂居都是由她來打理的，這乍一離開還有些不習慣。青漪苑裡有四個陸問薇的陪嫁大丫鬟，玉玦更是個會做事的，把這裡上下打理的井井有條。這樣一來，她竟然是前所未有的清閒，總覺得哪哪都插不上手。
門被推開，老薑氏從外頭進來，見寶琴正坐在桌案前發呆，不禁有些氣悶道：「丫頭，你這是幹嘛呢？」
寶琴見是老薑氏，忙起身過去扶著她坐了下來，道：「奶奶，您怎來了？」
老薑氏拍了拍寶琴的手，有些責備道：「丫頭，你怎麼還在這發呆那呢，都什麼時候了。」
寶琴一臉茫然，不解道：「怎麼了奶奶？」
老薑氏嘆了口氣，點了點寶琴的腦袋道：「丫頭你傻啊，知道為什麼央求夫人把你調這青漪苑來麼？」
寶琴想了想道：「不是因為少夫人有孕，故而叫我來一道照顧……難，難道……」她似忽然想到了什麼一般，忽然猛地看向老薑氏，頓時刷的紅了臉蛋，支支吾吾起來。她從小就在孫氏身旁伺候著，這宅門裡面的頭頭道道，也非什麼都不知道。看著自己祖母臉上期期艾艾的神色，她忽然明白了叫她來此的用意。
「可惜這少夫人瞧著倒是個有些棘手的，沒聞說那般好相與的模樣，不過丫頭你仔細想想，大少夫人這出身那是商門，可那以後的二少夫人就指不定是哪個高門貴女了。你兩相比對一下，就知道奶奶的一番苦心了！」老薑氏壓低了聲循循善誘。
寶琴臉上更紅，急出了一層薄汗，又羞又窘道：「奶奶……您胡說什麼呢，大公子跟少夫人這段時候好著呢，眼下少夫人又是有孕，又怎麼會……」
老薑氏怒其不爭：「傻丫頭，這些年還當你玲瓏心肝，都犯什麼糊塗呢？就是因為少夫人有孕，這才是好時候呢！原本夫人的意思呢，是準備把你留給二公子的，可你也看出來了，這二公子今後的媳婦若是個貴女，哪裡還有你能出頭的份？再者說來，我瞧著這半年大公子折騰的倒是有模有樣，想來也是啊，到底是嫡長，次的就是次的不能比。況且嫡長以後又不用分家，你在夫人身旁伺候了這麼久，今後總是能護著你點……你自己個兒琢磨琢磨，可是這個理。」
寶琴被老薑氏這樣一訓，眼淚都快出來了，只是不住搖頭道：「奶奶，我不行的……奶奶，我還是回夫人身旁伺候吧……」
老薑氏伸手擰了她一把，皺眉道：「你這丫頭怎麼這麼不開竅，大好機會擺在眼前你都不知道積極點。你瞧瞧這園子裡的小丫鬟，個個模樣生的齊整，眼珠子骨碌碌的轉，一瞧就是些不省心的。別說那四個大丫頭，就連那幾個年紀小些的，也都瞧著不是踏實的！你不要這機會，可有一堆排隊等著。特別是那個玉玦，真跟半個小姐似得，不好好當丫鬟，倒是擺出一副閨秀模樣，少夫人可是把她看的跟眼珠子似得，保不住已經動了什麼念頭。」
寶琴一言不發，半晌才小聲道：「誰愛去誰去，我不去……」
老薑氏真是氣的手都抖了，抬手往寶琴肩頭打了幾下，口中道：「你這丫頭是木頭腦子哩，這事可是由不得你，我這就跟少夫人說一聲去！這也是夫人的意思，我就不信她還能攔著……」
寶琴紅了眼眶，乞求道：「奶奶，奶奶……寶琴不願意當個姨娘，等過兩年求夫人開恩給配個小廝也好過這樣……」
老薑氏乾脆就懶得再去跟寶琴說道，這丫頭真是個笨的，嫁個小廝一輩子能過個什麼好日子，做個姨娘至少是富貴日子。
※
陸問薇將筆端蘸勻墨汁，細細於宣紙上描繪，這幅孟園的圖紙，她已經畫了將近一個多月了，如今眼看就要完成。雖然近來沒能常常往孟府去，但孟府結構差不多了瞭然於心了，要畫起來並非是難事。
玉玦本在一旁磨墨，聽見外頭動靜，側頭看去見不是旁人，竟又是老薑氏，心下卻是有幾分厭煩了。
「少夫人……老婆子有些話不知該不該說。」老薑氏這回來倒是滿面堆笑，一副和和氣氣的模樣。
陸問薇抬了抬眼皮子，頷首道：「姜婆婆有何事？天色這麼晚了，何不回去休息。」
老薑氏湊上前去道：「少夫人，大公子還沒回來呢？」
陸問薇只是略一點頭，並不言語。
老薑氏揮手對一旁玉玦道：「我有些話要跟少夫人說，你先下去吧。」
玉玦一怔，轉而看向陸問薇，此時陸問薇正巧落下最後一筆，她放下手中毛筆，對玉玦點頭道：「先下去吧，等下再過來。」
老薑氏見玉玦下去，這才往陸問薇身旁又挨了挨，問道：「少夫人，有些話老婆子也不瞞著，老實說，少夫人是聰明人總是要提前做打算的好。我問過下面的幾個小丫鬟了，都說平日裡上房是不留人的？斗膽問一句，這可是少夫人的意思？」
老薑氏這樣一說，陸問薇差不多已經明白了她所來何意，不由得擱下手上事務，往後面軟靠上倚了倚，認真道：「這是大公子的意思，他平日裡不喜歡別人留在屋裡。」
老薑氏神色滿是懷疑，心道必然是陸問薇不肯，這才沒在上房留人，扯了葉榆做幌子罷了。這男人哪有不偷腥的，況且是大公子這樣的，生了一副風流像，前科纍纍還硬要裝作什麼痴情郎？這女人一旦有些身子，行房那是萬萬不能的，食素的只有兔子，沒有男人。故而若是妻子有孕了，有的都是自己個兒安排個通房在外頭，總好過丈夫在外面偷摸自己尋思的好。畢竟自己親自挑選的人，品行也都有數。若是讓丈夫在外頭找些難對付的，就是給自己添麻煩了。
陸問薇安靜聽完老薑氏繪聲繪色的一番「肺腑之言」，頷首道：「所以姜婆婆的意思是？」
老薑氏一聽陸問薇並不牴觸，立馬來了精神道：「少夫人是個聰明人，您也知道的寶琴這丫頭性子和軟，又是個懂進退的，況且夫人……也是這樣意思。」
陸問薇輕笑，原是如此。難怪會眼巴巴的拉著寶琴一道來，老薑氏說的這些她都知道，是有不少這樣的情況，聽完這些話若說不惱是假的，沒有人願意聽別人說如何給自己丈夫安排另外一個女人在身旁，除非是兩人並無感情，否則無論怎樣也不會心平氣和的接受。
只是葉榆會作何想法？陸問薇指尖摩挲過腕上玉鐲，沉聲道：「姜婆婆打算如何？」
老薑氏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說服陸問薇，心下大喜道：「若是少夫人無異議，可讓寶琴在上房伺候著，這丫頭乖著呢，今後定然會老是聽少夫人的話！」
陸問薇指尖輕叩桌案，心下一番思量道：「姜婆婆，寶琴那丫頭我是見過幾回的，是個好姑娘，您可捨得？」
老薑氏狠狠點頭道：「能伺候大公子跟少夫人，是那丫頭的福氣！」
陸問薇輕嘆，是不是福氣還不好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