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若冰現在是相當的尷尬。
那位廚師沒看錯,水若冰此時正和湯東在一起,她是中午吃完飯的時候和湯東遇上了,雖說湯東對她的好感又上升了百分之五,但水若冰還真沒有立刻就纏上去的打算。
她現在是從內心到意識,從頭到腳都認識到了最關鍵的,還是廚藝,只要她的廚藝不斷的上升,皇者總是有的,癡迷也總是有的,不過碰上了,也沒必要立刻躲得遠遠的,該說話還是要說話,該打招呼,自然也還是要打招呼。
「你下午有事嗎?」
她本來以為寒暄了兩句也該各走各的了,結果湯東沉吟了片刻卻突然來了這麼一句,她一愣,隨即就搖了下頭,雖然每天下午她都要上班,但要說什麼必須要她做的……那還真沒有。
「既然這樣……那就和我去個地方吧,我也說了,要帶你去體會體會什麼是意境。」
意境這個東西,水若冰現在已經模模糊糊的有了點感覺,但經驗點卻遠遠的拉後其他幾項,米青對她說這東西不能急,可她怎麼能不急?因此一聽湯東這麼說,立刻也沒有猶豫,就跟著跑了。
按照水若冰的想法,要體會意境嘛,不說到個什麼名山勝水的地方,起碼也要是某個茶室啦,某個山莊啦,再不濟,總要是個咖啡館吧,意境啊,不說學武俠小說中的大俠在華山之巔體會天地法則,總要在清風明月中,裝裝13,結果,湯東竟帶她到了一家KTV!
是的,就是一家KTV,而且是一家相當普通的KTV!既沒有什麼高檔的裝潢,也沒有什麼奢華的擺設,雖然從外面一看也算是不錯,可也就是普通百姓就能消費的地方,絕對不是那種需要會員制,甚至限制身價的場所。
「湯董,我們來這裡是……?」在跟著湯東進入一間五十八塊錢一小時的小包後,水若冰終於忍不住開口了。
「唱歌。」
「啊?」
「你拿手的是什麼?」
「我、我沒有什麼拿手的。」
湯東看了她一眼,水若冰抓牆,這是什麼眼神?不興她天生五音不全啊?不興她沒有拿手歌曲啊!
「總有喜歡的吧。」
「我喜歡的……都不太適合我唱。」
「……你喜歡什麼?」
「精忠報國。」
湯東沒有說話的轉過了身,但水若冰發誓看到了他嘴邊掩飾不住的笑意,頓時也翻了個白眼,怎麼,就不興她愛國啊!她這種對中華民族的偉大愛戀,當然不是他這麼一個香蕉人能夠領會的。
「那就精忠報國吧。」
湯東說著,幫她調出了這首歌,然後把話筒遞給了她,水若冰接了,遲疑的看著他,湯東對她點了點頭:「你既然喜歡這首歌,那麼,就好好的體味一下這首歌的意境,讓自己融進去,然後,好好的把它唱出來!」
水若冰遲疑了一下:「我唱歌跑調……」
「沒關系,反正這裡也沒有別人。」
水若冰一看是真跑不了了,一咬牙,直接上前把門反鎖住了:「那行,只是我唱的時候,湯董你可要擔當著,不能跑出去!」
湯東笑著點了點頭,水若冰過去把意境進行了一半的音樂又調了回去,然後清了清嗓子,當提示符號一個個減少的時候,她唱了出來……
要怎麼形容水若冰的這一首歌呢?好聽?那自然是不可能的。難聽?那還不足以概括!總之就是該低的時候如同念詞,該高的時候如同破傷風,也虧得湯東有准備,否則還真的要被唱出個好歹了。
水若冰也知道自己唱的不好,一首唱完,就有些羞澀的坐在了那兒,湯東咳嗽了一聲:「這首,本來就比較難唱。不過我們關鍵的不是唱歌,而是體會這種感覺,你設想一下,假設你是岳飛……或者,假設你是這麼一位將軍,在國破家亡的時候,你要站出來,在大漠、在荒野、刀光劍影,生死較量,也許你沒有,可是,你要盡量的把自己代入,去體會。明白我的意思嘛?有的時候,我們不見得能經歷每一種感情,我們不見得能經歷所有的事情,可是,我們可以去從別的地方體悟。廚藝的意境還有很多因素,但是我們首先要知道,意境是什麼。」
水若冰有些似懂非懂,不過她也大概能夠明白湯東的意思了,要賦予食物感覺,那必須自身有這種感覺。
「好了,你再唱一遍吧。」
「嗯。」水若冰點了點頭,想了下,又加了一句,「湯大哥,你真好。」
湯東笑著看了她一眼:「現在又叫我湯大哥了?」
水若冰倒也不覺得不好意思,嘿嘿一笑,徑自道:「現在是真心叫了。」
「哦?以前就不真心了?」
水若冰湊過去,右手食指支著自己的下巴,笑瞇瞇的道:「以前嘛,總還有點別的意思嘛。」
她說著,對著湯東眨了下眼,然後就扭過頭,去切歌了,而湯東,則不由得有些失神,以前有,現在沒有?想著水若冰的言下之意,他心中,不由得有點迷茫,不過他這迷茫還沒有維持兩秒,就被水若冰的吼聲打斷了。如果說先前水若冰的歌聲像破傷風的話,那現在就是狂風,而且,是被蹂躪了的狂風——風力沒減弱,只是長歪了!
這首歌本來就慷慨激昂,水若冰也本來就中氣十足,現在受到湯東的點撥,那是全身心的投入,唱的那叫一個用心,可她跑的,那也真是一個沒邊,湯東在那裡聽了,只有一個感覺——他終於知道為什麼水若冰要鎖門了!
水若冰一首唱完,他只覺得自己耳邊嗡嗡的響,正要說兩句,就聽水若冰道:「湯大哥,我有點那種感覺了,我再唱一遍試試。」
……
湯東後悔啊!他後悔自己為什麼要讓水若冰來唱歌,就算要讓她體會意境,也是有很多辦法的,為什麼要選這一種?可是早先,他還真不知道,跑調能跑到這種程度!
一遍又一遍,水若冰不斷的吼,湯東也從最初的震撼痛苦轉成了麻木,再之後,則不由得有些動容,水若冰唱的很認真,雖然她依然在跑調,但的確是非常認真,不是那種演藝的、在咬文嚼字的認真,而是,她真的在試圖讓自己進入那種境界。
「水若冰,你為什麼要參加比賽!」那一天,他對祁香好說歹說,總算說動了她向水若冰道歉,但水若冰一走進房間,祁香去迎頭蓋臉的來了這麼一句,「你不知道飯門的規矩嗎?你進入師門才多少天,有什麼資格參加比賽?」
「飯門有不能參加比賽的規矩嗎?」
「你!」
「我沒有聽說飯門不能參加比賽,我去參加的時候,師父也沒有說什麼,至於為什麼要參加,我想參加,那也就參加了,資格什麼的……如果不是你,我說不定已經進決賽了!」
……
這是水若冰當時的回答,想參加也就參加了!沒有什麼顧慮,也不去考慮後果,就像她在最初,那麼一杯咖啡潑到他身上……這些東西,都很天真,都很魯莽,甚至是粗魯的,可是,卻正是他欠缺的。
這個下午,水若冰一連把那首精忠報國唱了十幾遍,直唱的嗓子沙啞這才停下,回去的時候,只沖著米青笑了笑,連招呼都沒有打,弄得米青,在客廳裡站了好大一會兒。
而這還只是一個開始,第二天下午,水若冰又一次的請假了,這一次不需要旁人說什麼,顧城親眼看到她上了湯東的車,回來後,頓時化身成了祥林嫂,抓著米青不斷的吐苦水:「米師傅,水師傅怎麼又和董事長和好了呢?董事長條件是好,但也就是太好了,才不是良人啊!董事長過去的花邊新聞那麼多,一看就是不能托付終身的。米師傅,你是水師傅的師父,這一點,一定要看好啊,我不是說就要水師傅給我一個機會,可董事長……那真的不合適啊……」
他囉嗦了一遍又一遍,直到得到消息的張耀文將他提走。
而第三天,米青親眼看到水若冰和湯東一起吃午飯。
就在他們酒店的水上餐廳,兩人坐在圓桌前,水若冰切著披薩往嘴裡放,而湯東則在對面說著什麼!他們兩人的表情都是愉快而柔和的,水若冰的雙眼明亮,而湯東的目光中,更帶了一份寵溺。
米青在旁邊看著,就覺得陽光越來越刺眼,他忍不住的,就向後退了一步,然後就是不斷的後退,一直退了十多步才想到要轉過身,這一天,他沒有進FM廚房,直接回到了住處,在花灑下沖了一個多小時,覺得自己的頭也還是昏沉的。
「怎麼會變成這樣個樣子呢?」他忍不住的想,湯東和水若冰怎麼就真的成了呢?不,他一早是希望他們成的,水若冰是喜歡湯東的,現在湯東也喜歡水若冰了,這很好,非常好,可是,他為什麼一點也不高興呢?不僅不高興,甚至還有一種說不出來的難過,他靠在牆上,身體不斷的下滑,恍惚間,他仿佛又回到了十多年前,看著爭吵的父母,他除了將自己縮的更小一些,什麼也做不到。
不該是這個樣子的,明明……不該是這個樣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