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王赫川離開,甄志玲又積極地幫大家點歌,貝耳朵點了一首春夏秋冬。

何楊亮了亮眼睛:「這首我聽葉抒微唱過,他唱得非常好聽。」

這麼巧?貝耳朵想,葉抒微也會唱這首歌?要知道她的手機鈴聲還設定了這首歌。

葉抒微看似還在介意剛才王赫川的存在,沉浸在自我情緒裡,沒有理他們。

貝耳朵拿手肘碰了碰他:「你唱不唱?」

葉抒微說:「不想唱。」

「難搞。」貝耳朵嘟囔,「你不唱我唱。」

悠揚的前奏響起,貝耳朵開始唱了。

「冬天該很好,你若尚在場,天空多灰,我們亦放亮,一起坐坐談談來日動向,漠視外面低溫,這樣唱,能同途偶遇在這星球上,燃亮飄渺人生,我多麼夠運……」

這首歌旋律簡單,歌詞優美,寫的是季節的流轉,愛人的陪伴,靜下來聽的時候很有味道。

貝耳朵越唱越專注,包廂很安靜,有人輕輕站起來,關了最後一盞燈。

葉抒微坐在貝耳朵邊上,目光落在她明暗交錯的臉上,整整四分鐘未挪開。

他是第一次如此長時間地觀察她,中途微微蹙了一次眉,再舒展開。

然後,他無聲地得出一個結論:她唱歌的時候比較漂亮。

*

回去的車上,兩人似乎因為剛才王赫川的事情都有些彆扭,沒說話。

直到一個紅燈的時候,貝耳朵受不了長時間的沉默,果主動開口:「葉抒微,你剛才是不是演過頭了?」

「是嗎?」他不覺得。

「是啊,搞得好像王赫川和你有殺父之仇一樣。」

「如果是情敵,和殺父仇人有區別嗎?」

貝耳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總覺得哪裡不對勁,但又說不出來,組織了一下語言後柔聲說:「王赫川對我來說就是一個路人,作為假男朋友的你,完全不需要和他在檯面上針鋒相對,輕輕地掃他一眼,應酬式的微笑就行了。」

「我不喜歡應酬。」

「做人太直接很容易得罪人。」

「你在教我為人處世之道?」

「也不是,我只是建議。」貝耳朵友善道。

葉抒微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這一眼竟然讓貝耳朵芒刺在背,雖然她確定葉抒微今晚的表現很異常,但不敢再質疑他一句。

「你母親很中意剛才那個人?」兩分鐘後,葉抒微忽地開口。

「王赫川?」貝耳朵老實地承認,「是啊,我媽覺得他特別適合做女婿。」

「為什麼?」

「他面相討中年婦女歡心吧。」

「是嗎?但經我剛才觀察發現,他的面相不太好。」

「啊,你對面相也有研究?說來聽聽。」

「他唇紅,嘴角有一顆淡痣,此類男人做事圓滑,工於心計,且用情不專。」

「這……」對,王赫川嘴邊是有一顆痣,很淡,不認真看不會察覺。

「他眼紋較多,內心易善變,不適合走入婚姻。」

「這……」王赫川眼紋很多嗎?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貝耳朵想。

「鼻頭豐滿,色澤油亮,容易惹是生非。」

「這……」呃,鼻頭豐滿也算是壞事?

「綜上所述,他不會是一個好女婿。」葉抒微分析地說,「我建議你母親去書店買一本面相學的書,或者上網查找這方面的資料。」

「費什麼勁,你這麼懂問你就好了,什麼樣面相的男人專情?」貝耳朵咳了咳,認真地問。

葉抒微說:「眼白清澈,鼻樑直挺,無骨節,眉毛比眼睛長很多,中部較寬,兩眉對稱,手掌的感情戲只有一條,平直而深。」

隨著他的發言,貝耳朵一一打量他的眼睛,鼻子和眉毛,然後視線落在他的手上,抑制不住的好奇心導致她很有衝動拉過他的手,翻開掌心看看,可惜他正在開車,不能亂動。

「以上這些,差不多了。」他總結道,繼續開車。

貝耳朵若有所思,垂下眼眸,默默攤開掌心,研究自己的紋路,有了疑問。

「那你懂女人的手相嗎?我這條線,到食指和中指這裡就斷了,這是什麼意思?」

「右小指下方第一條線?」

「嗯,是的。」

葉抒微一時間沒說話。

「是不是代表不好的意思?」貝耳朵覺得他在欲言又止,可能是不想給人打擊。

「聽說這是旺夫的意思。」

「真的?!」她的心情一下子就上揚了,原來自己還有這等優勢。

「如果沒記錯的話。」

「這麼說,娶到我的人是有福的。」她未免開始沾沾自喜,「以後的嫁妝都可以省了。」

葉抒微適時地潑冷水:「如果你出生在某些經濟落後,文化閉塞的山寨,或許更值錢。」

貝耳朵知道他在嘲諷她,扭過頭不理會他,過了一會又埋首欣賞自己的手掌。

「對了,你怕不怕未來老婆是個斷掌?」她笑言,「我媽告訴我斷掌的女人會克夫,沒有男人敢要。」

「我想沒有人會克的了我。」葉抒微在夜色微瀾下沉吟,「所以,無所謂她是不是。」

「你的命這麼硬?」貝耳朵好奇道,不由聯想那次錄製節目之前,給她的關於葉抒微的資料上有一行很特別的備註「凝血功能優」,這是不是代表,在意外大出血的情況下,他可以比一般人堅持更長的時間?

好像就是民間說的的「命硬」。

「你在想方設法研究我的命格?」葉抒微見她走神許久,提醒了一句。

「沒有,隨便想想。」貝耳朵收起手掌,輕輕握成了一個拳。

貝耳朵回家後削了一隻蘋果吃,削皮的時候刀尖不小心割到了自己的手指,立刻滲出一縷血。

她很從容地找出小藥盒,拿出止血的棉花和紗布,把自己的指頭綁好。

然後,她想起爸爸貝衡安。

貝衡安年輕的時候是一個保安,有一次,他為制止商場門口兩個刺刀向群眾的歹徒沖上前去與之纏鬥,不幸被其中一名歹徒持刀刺中大腿,當場血流汩汩,暈倒在地,被送去醫院的途中持續大量失血,差點就斷命了,術後醫生告知家屬,他的凝血功能特別差,失血性休克的概率比正常人大很多。

那個意外之後,家裡的氣氛變得怪怪的,沒多久,貝衡安就改行學木工了,這也是他從小到大為數不多的興趣愛好之一。

他性格溫吞,沒有遠大的志向,不求財不求利,只求安穩度日,多一點悠閒愜意的時間栽樹看花,這和他老婆徐貞芬的生活觀相差甚遠,他們漸行漸遠,在貝耳朵大學畢業前夕辦了離婚。

他們離婚後,貝衡安變得更沉默寡言,開始花時間在旅行上,他拿出攢了多年的地理雜誌,翻看了一個月,制定了一個周遊世界的計畫,馬不停蹄地實施。

他去羅馬之前,打電話給貝耳朵簡單地告別,讓她別擔心,他會回來的。

貝耳朵沉默很久,慢吞吞的「嗯」了一聲,貼心道:「你注意安全,記得定時給我打電話報平安。」

父女倆又聊了一會,不知怎麼的,說到了找對象的事情。

「你記得找一個命硬的男人。」貝衡安說,「在任何情況下都不容易倒下,可以保護你,照顧你,這樣我就放心了。」

貝耳朵聽的當下說沒問題,沒多久就忘了,但今晚因為和葉抒微的一番交談,又想起這事來了。

她很小的時候,徐貞芬就常在家裡抱怨貝衡安,說他是一個被踩的軟柿子,做什麼都容易失敗,言語中掩飾不住的嫌棄,對此,貝衡安總是笑呵呵地承認錯誤,說老婆大人,這都是我的錯。

每一次,徐貞芬生氣,貝衡安就端茶遞水削水果,哄到她消氣為止。

他對老婆就是這麼好,好到可以犧牲自己的一切,包括徐貞芬的全部衣服,都是由他手洗的,關於這點他很堅持。

貝耳朵知道他拼命做那些,為的就是留徐貞芬在自己身邊,他怕事業越做越旺的徐貞芬習慣了外面精彩紛呈的世界,關上門後面對平庸乏味的他會有更大的心理落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對她更好,好到她捨不得離開。

顯然,這個想法太天真了,某些女人決定捨棄家庭的時候比男人還要倔,她不會惦記他做過多少頓飯,洗過多少件衣服,她只覺得他越來越胖,越來越無聊,和他待在一個屋子久了會有窒息的錯覺。

貝耳朵聽奶奶說過,年輕時候,高挑貌美,性格開朗的徐貞芬喜歡一個很優秀的男人,苦追了四年,對方都不理她,她絕望的時候輕輕回頭,看見了同樣一直追她的貝衡安還拿著一包豆漿和一盒生煎包站在那裡,笑容真誠地看著她,她動容了,朝他走過去。

只不過,始終不是心甘情願,婚後也免不了磕磕碰碰。

貝耳朵一點也不喜歡父母這樣的感情,也根本不理解。

既然對方不喜歡你,你為什麼要堅持不懈?既然你起初就不喜歡對方,那就應該不喜歡到底,為什麼會在中途為了尋找某種寄託而勉強接受他?

那不是愛情,至少對她而言不是。

愛情是沒有選擇餘地的兩情相悅,是一種伴隨著時間,越來越離不開對方的感情。

這是她的理解。

雖然她沒有談過戀愛,但也看過小說和電影,小說是這樣寫的,電影是這樣演的,還有最重要的是,她有一種先天的直覺,愛情就該是這樣的。

在這個夜晚,貝耳朵就此想了很久,連睡意都想沒了,撓了撓頭後打開電腦。

她登陸微博,隨便寫了一條:「晚上去唱歌了,吼的嗓子都啞了,現在完全睡不著,討厭失眠。」

很快,收到了很多評論。

「和誰去唱歌了?葉抒微嗎?對了,他會唱歌嗎?」

「你失眠?是不是他出差了?想他想得睡不著?」

「跑一雙熱水腳吧,再用手指按摩百會穴五到十分鐘,效果很顯著。」

「我以為只有單身狗才會失眠。」

她流覽螢幕,慢慢地笑了,最近常常的,想到葉抒微,就有別樣的感覺。

他真的會唱歌嗎?她也不確定。

等她真的睡著已經是三點多的事了,她做了一個夢裡,夢裡的鏡頭切換得很混亂,慢慢地定格。她夢到自己在切豬肉,不小心切到了手指,流出不少血,她滿房間地找藥箱就是找不到。

「怎麼那麼不小心?」一個淡淡中帶著寵溺的聲音。

他從她背後貼上來,拿過她的手,親昵地吮她的手指,用溫熱的唇幫她止血。

「你是A型血?」他抬眸,黝黑的眼眸有點誘人,「味道有點甜。」

血滑過他弧形優美的唇,有一滴落在他白色的衣袍胸口上,顯得很突兀。

……

弗大神說,夢是不加掩飾,最直接的願望達成。

她睜開眼睛的同時,心想,天,這個夢算是什麼意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