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0 章

張逸露不可置信地搖頭:「葉抒微,你為什麼要接受這一切的安排?尹姐在門口聽見你親口承認和貝耳朵才剛剛認識,甚至連她耳朵部位的皮膚容易過敏都不清楚,你們怎麼可能是交往大半年的情侶?」

「她聽錯了。」葉抒微目光驟冷,「沒想到她不僅是化妝技術差,聽力方面也一樣。」

張逸露:「……」

葉抒微提了提手上的袋子,頭也不回地走了。

張逸露面色僵冷地留在原地。

午後的陽光忽的暗了下去,一片微涼的陰霾覆在她的精雕細琢的臉上,她閉上眼睛,一點點地平復胸口急促起伏的呼吸,讓自己冷靜。

葉抒微在撒謊,他這麼掩護貝耳朵一定是有某個原因,只是她暫不清楚是為什麼。

貝耳朵,怎麼也不能輪不到她。

張 逸露的思緒追溯到了很久以前,她第一次感覺貝耳朵討厭是因為她喜歡的數學課代表在課間為貝耳朵解題,當時,他站在貝耳朵的桌側,俯身耐心地拿筆在試卷的空 白處寫下解題過程,那是她從沒有享受過的待遇,她也曾鼓起勇氣拿試卷上前向他請教,但被他禮貌地回絕了,表明這題很複雜,他自己也解得很生硬,還是直接問 老師比較好。

那一刻,細微的嫉妒就像是纖細又紮人的蔓藤,從心間生長,一點點包裹住它整顆心。

「貝耳朵倒挺漂亮的,講話的聲音很好聽。」

慢慢地,她又聽到某些男生這麼說。

男生果然膚淺的外貌主義者,只會注意一些長得好看的女生,從不在意對方的內涵。

她每天早晨照鏡子,看著自己的細眼塌鼻和偏厚的唇,都有衝動把鏡子砸了。

她討厭那些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贏得男生好感的女生。

秋 遊的那天,所有女生褪去了死氣沉沉的校服,穿上屬於自己的靚麗衣裳,有些還化了淡妝,塗了唇彩,她張逸露也一樣,之前就為了秋遊的到來做了準備,去商場買 了一件淡米色的束腰風衣,下擺由風琴褶子拼接而成,綴著素雅的花紋,她穿上後,認真地梳頭發塗唇彩,覺得自己比平常要亮眼很多。

沒想到,在校門口集合的時候,她發現貝耳朵身上穿了一件和自己一模一樣的風衣。

「貝耳朵,這件衣服好漂亮,哪裡買的?」

「你穿得好合身,如果我有你這麼瘦的身材,我也敢穿。」

「這個腰帶上的銀飾好別致。」

張逸露當下只有一個想法,自己為什麼要穿這件鬼東西來秋遊?

但想脫掉已經來不及了,圍在貝耳朵身邊的女學生們紛紛轉過身,看見了身穿同一件風衣的她,她們的表情先是詫異,再是探究,最後透出了比較的意思。

「張逸露?你和貝耳朵今天簡直是姐妹花麼!趕緊過來,我給你們合一張照。」

她尷尬地走過去,貝耳朵已經露出了友善的微笑,那微笑夠刺眼的,她不想去看,直楞楞地站在貝耳朵身邊,在女生們的起哄下,拍了一張傳說中的姐妹花照片。

那天從啟程到結束,無數人議論她們撞衫的事,無數人起哄她們是姐妹花,無數人看她的表情都帶著玩味。

她隱忍到上了公車,直至回家後關在房間裡大哭,任由母親怎麼敲門都不開。

她洩憤地脫下衣服,拿剪刀亂剪一氣。

她厭惡長得醜的自己,也厭惡貝耳朵,為什麼那麼多衣服,偏偏要和她穿一樣的?讓她那麼痛苦。

讀書的時候的她很青澀,藏不住內心的敵意,討厭一個人就擺在臉上,開始對貝耳朵冷言冷語,抬杠挑釁,再是最不堪的那種形式,背地裡瘋傳貝耳朵壞話。

初中到高中,整整六年,她一直沒贏貝耳朵,她不服。

大學後兩人不在同一個城市,她經過兩次整容有了一張完美的臉蛋,偶然間聽到貝耳朵混得不好的消息,有了一雪前恥的暢快淋漓。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命運轉盤上的幸運格終於停在自己這邊。

卻沒想到貝耳朵能認識葉抒微,連她都不敢去覬覦的人物,貝耳朵公然站在他身邊,有他的承認,被他保護,還有萬千網友的羡慕,所有的一切讓她嫉恨之入骨。

那種很久沒有動過惡意再次浮現,她不能輕易讓貝耳朵贏,她要想辦法戳穿貝耳朵的謊言。

貝耳朵並不知道張逸露發現了端倪,因為葉抒微沒選擇告訴她,讓她有機會瞻前顧後。

這樣的事情,他自己處理就綽綽有餘了。

「明天我做飯給你吃。」他發了條短信給她,表示兌現承諾。

「去哪裡吃?」

「你來我這裡吃。」

「去你住的地方?方便嗎?」

「如果不方便的話,我去你那邊好了。」

……這不是同樣的不方便嗎?

不過他有車,開車過來確實比她坐車過去要方便很多,經過不短的時間商議,貝耳朵答應把吃飯的地點定在自己的小窩。

為迎接一米九零的「男友」來家裡做客,貝耳朵緊急給房間來了個大掃除。

把廚房的流理台和餐具擦得一層不染,把客廳的桌子地板都清洗了一遍,把陽臺上囤積的舊報紙和過期週刊賣了,給窗臺處的一排小盆栽澆了水,甚至連衛浴間瓷磚上的頭髮絲都一根根地撿乾淨,噴上了空氣芳香劑。

歸納整理後,整個房子的空間大了很多,他走進來應該不會太局促。

顯然,她想法過於樂觀。

隔天中午,葉抒微提著東西走進來,打量了一下她的屋子:「這麼小的地方,連空氣都擁擠。」

他說著放下手裡的東西,直接走向陽臺,把一排窗玻璃移開。

「那樣太熱了。」貝耳朵拿手擋了擋額頭,「今天外面有三十九度。」

「曬太陽可以殺菌,補鈣,對你身體好。」

「還有。」葉抒微拿起窗臺的玉露,俐落地挪到角落的花架上,「這個不易暴曬。」

再掃了她花架上零零落落的多肉植物和一個堆滿玻璃球的小魚缸,略顯雜亂,也缺少美感。

他問:「你沒有考慮過種一些蔬菜和水果嗎?譬如小番茄,很容易養,熟了後可以摘下來吃。」

提到小番茄,貝耳朵就想起自己兩隻紅得嚇人的耳朵。

沒記錯話,他調侃過那很像兩隻小番茄。

現在提起……真的是無意的嗎?

他沒有給她展開奇怪聯想的時間,目光很快掠過來,語氣輕鬆自如:「我現在去廚房給你做吃的。」

「好,廚房在這邊。」

「還用得著提醒?這麼小的地方,廚房很顯眼。」

「……」

葉抒微是自帶食材,優質的肋排,新鮮的胡蘿蔔,香菇,蔥薑蒜耗油冰糖等調料也都一一備齊。

「需要我打下手嗎?」

「你幫我找一條圍裙,再幫忙系一下後面的帶子。」他說。

「就這樣?」貝耳朵確認,不用她洗菜什麼的嗎?

「對。」

貝耳朵找出了壓在抽屜最下面的一條大號黑色圍裙,這是她超市卡積分到三百後的獎品,因為尺碼太大,她穿不了。

正好今天給葉抒微。

葉抒微套上後,貝耳朵著手幫他系背後的帶子,順勢抬頭看了他一眼,對他的頭髮簡直要「高山仰止」。

「開始了嗎?」他聲音很低。

「嗯,正在系。」她發現他雖然個子高,但人偏瘦,腰部很勻稱。

他聽到她在系帶子的聲音,很輕很窸窣,不由想到了實驗室裡那種常常躲在澡盆後挖沙坑的白鼠。

同樣的迷你。

「好了。」貝耳朵退後,「那我不打擾你了,你慢來。」

她記得他做菜的時候不喜歡被人打擾。

「嗯。」

貝耳朵坐在外面的椅子上等吃,環顧了一圈客廳,奇怪地發現,平常一個人住不認為房子小,還覺得挺寬敞的,怎麼葉抒微進門的刹那就覺得空間特別擠呢?

好像是巨人跑進了矮人國,還是一個男的。

因為自小徐貞芬就不允許女兒邀請男同學來家裡做客,貝耳朵從沒有和異性共處一室,葉抒微是第一個公然進來,還佔據了最具人間煙火特色的廚房,掌勺給她做飯。

如果被徐貞芬知道,肯定要訓斥她不知檢點,說女孩子怎麼能輕易讓異性登堂入室,知道不知道危險?

危險……會嗎?

貝耳朵順著炒菜聲,視線往廚房門口一喵。

葉抒微炒菜的背影很正派,一看就是來專門給她做飯,而不是為了打什麼主意上來要一杯咖啡的那種。

除了那天拍攝宣傳片,他多親了一下她的耳朵之外,他至始至終表現得很正人君子,沒有占過她便宜。

他是值得信賴的。

貝耳朵這麼想。

等排骨飯放進電飯煲,燜飯的中途,葉抒微洗了雙手,喊來貝耳朵,幫忙解開圍裙。

他轉身的時候,低下頭,很自然地在她耳畔提醒:「別忘記你答應過我的條件。」

「記得,唱一首歌給你聽是吧,你想聽什麼類型的?」

「隨便,只要你能讓我舒服就行。」

「……」怎麼感覺他的話好曖昧。

葉抒微伸手,越過她的肩膀,推上廚房的壁櫃後,手指還貼在涼涼的櫃面上。

貝耳朵又一次被他圈在中央,不免地抬高腦袋看他,他正好低頭,兩人的目光彙集在一塊。

有些微妙。

「怎麼了?」他問,「頭抬得這麼高,脖子不酸嗎?」

「還好。」貝耳朵提醒,「我們出去等吧。」

葉抒微收回手:「也對,廚房太小了,很多事情做著不盡興。」

貝耳朵一愣,竟然膽戰心驚:「你指的是什麼事情?」

「剛才洗香菇,切排骨,炒菜,都很不方便。」葉抒微瞟了她一眼,「難道你腦海裡想的不是這些?」

「……」

隨後,兩人坐在客廳等燜飯,等飯好了,他們就並排坐在沙發上吃,因為葉抒微嫌方桌太小,伸不了腿。

葉抒微做的排骨燜飯非常好吃,醬汁是他特調的,鮮香中帶著一點甜,均勻地浸潤在每一顆飽滿的米粒上,看起來金燦燦的,是麥浪的顏色。貝耳朵連吃兩口才停下來稱讚:「你做的排骨燜飯味道非常好。」

「錯了,是葉氏噴香排骨燜飯。」他糾正。

貝耳朵笑了,拿過紙巾壓了壓嘴角,看著他說:「葉抒微,我發現你有時候說話很有意思。」

「比鬱升有意思?」他回應了一下她的目光。

「這個我不知道,因為我和他又不熟,怎麼回答你?」

「你們那天在樹下旁若無人地聊了七分鐘。」

「你還計時了?」貝耳朵咬了咬勺子,越發覺得他有些細節與眾不同,很有意思,「好吧,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說。」

「那會我和鬱總在聊唐栗,我從他話裡中可以感覺到,他對唐栗的關心有些多了。」

「很正常,利用職務之便接近自己的女下屬,這樣兔子吃窩邊草的事情,遠遠不夠踩到郁升的道德底線。」

「……」貝耳朵又一次默默領略了他的毒舌,他一句話就把鬱升從雲端貶到泥土。

「唐栗很崇拜他,甚至是……暗戀他。」貝耳朵說出口,立刻提醒他,「這件事,我真的就告訴了你一個人,你千萬別和第三個人說。」

「通常會說這句話的人。」他頓了頓,「本身信譽度就很低。」

貝耳朵語塞。

他放下盤子和筷子,眉眼淡淡的:「不過你說的事實令人匪夷所思,有生之年,我竟然會得知有人暗戀鬱升。」

「對你來說……鬱總也許不像是個男人,但對唐栗來說,他是男神。」

他沉吟了一下:「那她為什麼不直接告訴他?」

「這個,因為我……」貝耳朵遲疑。

「因為你的關係?」他的語氣壓了下來,暗藏風暴,「貝耳朵,你對鬱升也有嚮往?」

她如果敢點頭,他立刻走人,離開這間小屋子。

「怎麼可能?」貝耳朵第一時間撇清,「你想太多了,我說的是,因為我覺得唐栗這回有點患得患失,怕表白失敗後連帶丟了工作,所以不敢告訴他,我很想幫她,但也知道感情的事情自己處理是最好的,別人幫忙只會是添亂,無論如何,我尊重她的選擇。」

葉抒微眼眸的堅硬之色一點點褪去,收到了符合心意的答案,心裡的陰霾緩緩散開。

貝耳朵又就這件事說了很多。

葉抒微得到滿意的答案,不想再繼續這個和他們無關的話題:「快點吃吧,吃完後你還要唱歌。」

他果然算得很精,貝耳朵想。

收拾了碗筷,貝耳朵打開電腦,看了看自己私藏的曲目和歌詞。

「你有特別想聽的嗎?」

「我想聽什麼,你就會唱嗎?」

「只要不是太冷門的,我聽過的就行。」

「你這麼說,我倒想起母親很喜歡聽一首歌。」他回憶著說,「名字叫天天想你。」

「……」

他竟然點了這首歌,是不知道歌詞有多肉麻嗎?

這首情意繾綣,訴盡衷腸的歌曲,貝耳朵覺得再KTV唱沒有問題,在家裡,單獨唱給他聽很奇怪。

他拿起玻璃杯喝茶,又一次望向她,目光讓她無處可逃:「定了,我就想聽這首。」

「要不換一首?」

「這首歌應該大部分人都聽過,在你的能力範圍內。」

「可是這首歌,貌似是關係很親密的戀人之間的歌曲。」

「我知道,以前我母親天天唱給我父親聽。」他的口吻理所當然,「現在,輪到你唱給我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