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 章

貝耳朵的聲音清潤乾淨,唱到柔情的部分略帶甜膩,卻不做作,很適合淺吟低唱一些簡單的情歌。

她的聲音讓葉抒微想起了被陽光照拂下的清溪,冬日裡的一杯熱茶,在路邊眯眼打盹的一隻流浪貓。

她唱歌的時候,臉上的每一分細微變化都被他收入眼眸。

貝耳朵每唱完一首歌,對上葉抒微的眼睛都有些不自在……那眼神,讓她感覺,他已經默默盯著她很久了,要把她整個看穿一樣。

她低頭看了看時間,提醒了一句:「你等會還要回研究所嗎?」

葉抒微鎮定地收回目光:「看吧,或許會。」

「那你還要吃西瓜嗎?」外面天氣這麼熱,吃一點涼爽的東西對恢復心情很不錯。

「不用了。」他起身,「我去處理一件事情,處理好就回去。」

「什麼?」貝耳朵跟著過去。

然後目睹了很不可思議的一幕,葉抒微把水池裡的碗洗了,把流理台擦得光可鑒人,把上面的瓶瓶罐罐都歸納好,順便把自己帶來的自調醬料包放進她的冰箱。

「做任何事都要收尾,這是我的慣例。」他關上冰箱,「好了,我走了。」

貝耳朵送他到門口,他說了聲「等等」後,伸手從褲袋裡拿出一盒藍色的東西,遞給她:「給你吃的,護嗓。」

貝耳朵接過,看了看盒子上的英文,是藍莓味的咽喉糖。

「你特地買給我的?」

「嗯,可以這麼說。」

「謝謝。」沒想到他還挺貼心的,在她唱完歌後準備了這個。

「我走了。」

「再見。」

「就到這裡?」

「……那還要怎麼樣?」

他們對視了一點五秒,貝耳朵迫於壓力投降:「我送你下樓吧。」

於是,在葉抒微的車完整消失在貝耳朵的視線範圍,她才回去。

回去打開冰箱一看,葉抒微留給她的四包調料,包裝外都貼著標籤,上面備註「酸甜」「耗油」「咖喱」「醬汁」等,均是他自製的,從剛才那盤噴香排骨飯看來,味道肯定很好,她可以用此拌面,拌飯,或者是吃小火鍋的時候蘸肉片。

他真的很細心,起初的時候不覺得是這樣,但越相處越能感覺到他有和冷漠外表截然相反的一面。

這樣的男人,任誰和他接觸久了都會產生好感吧。

剛才她差點就要把心裡話說出口了,現在想一想,過於衝動了,如果說出口被拒絕,之後的相處會很尷尬。他之所以現在會對她這樣,多半是因為他們之間有一張合同,為了一起更順利地完成任務。

他就是那種既然要做,就會很認真行動的男人。

貝耳朵喝了一杯優酪乳,回到書桌前,對著電腦發了一條微博。

「有陽光的午後適合唱歌,尤其是唱給身邊的人聽。」

很快,下面有了上百條回復。

「你一發博,我就嗅到了葉抒微的氣息。」

「抒微的耳朵,改了名字是寓意自古到今,女人就是男人身上的一個器官嗎?」

「沒有他的照片,差評。」

「一直覺得你的聲音挺甜,方便的話,上傳一首自己唱的歌行嗎?當然如果能和你男人一起唱就更好了,想念你們的聲音。」

「你們還會去上節目嗎?希望你們能去,就算不去也記得多曬照片。」

「現在你進展到哪一步了?腫麼感覺依舊那麼含蓄呢?」

「有陽光的午後適合接吻,尤其是吻身下的人。」

……

每次貝耳朵發微博都會被一圈網友調戲之,起初某些言論都不忍直視,時間長了也就習慣了,況且她連昵稱都改成了「抒微的耳朵」,還有什麼不可以面對的呢?

不過,等宣傳片發佈後,網路輿論應該會比現在喧嘩多倍。

「聽說葉抒微很會做飯,真的嗎?」

貝耳朵瞟到某條評論。

她回復:「對,他做的排骨燜飯很好吃。」

針對她這條回復,很多人盯上了。

「排骨燜飯很難做的,火候控制不好,會變得乾巴巴或者是很稀爛。」

「排骨燜飯的步驟,一香菇,胡蘿蔔切丁,二排骨洗淨入開水鍋燙一下除血水,三過水後……」

「我也會做,三歲的女兒特別愛吃。」

「他不會還一口口地喂你吃吧?」

「葉抒微也會做飯?!我以為會做飯的都是腦袋大脖子醋,就像我家那頭肥豬,咬帕,簡直太不公平了。」

「夠了,排骨燜飯是什麼鬼東西?」

「表示家裡有一個隻會對你膩歪撒嬌要吃的巨嬰男真心累,眼看飯點到了,我又要去忙了,拜拜。」

……

事實證明,廣大網友都對葉抒微的一切贊口不絕,而對她卻暗有非議,有些酸溜溜地說她個子太矮了,會影響下一代的身形,也有公然質疑,葉抒微到底喜歡她什麼,條件不匹配的愛情不會持續很久……

當然,那些反對的聲音比較小,大部分網友還是善意而可愛的。

退出微博,關上了電腦,耳畔回復了清靜。

從熱鬧虛擬的網路世界回到了寂寞真實的現實世界,真正的心理落差在於,在眼前這個世界,葉抒微不是屬於她的。

他優秀,清冷,和所有人都保持一定的距離,她也不例外。

如果不是節目的關係,她無緣認識葉抒微,也不可能靠近他。

這個真相讓她有些受挫。

*

即使是週六晚上,遊果視頻網站所在的寫字樓也是燈火通明。

製片組花了寄個通宵趕完了《最心動的事》的宣傳片,在郁升嚴苛的審核下,修改了無數次,等終於得到大老闆的認可,各個累得人仰馬翻。

鬱升獨坐在辦公室裡,再一次流覽宣傳片後給葉抒微發了一條短信。

「宣傳片搞定了,你們看上去很般配。」

葉抒微回復了六個字:「在我的意料中。」

鬱升搖頭失笑,發過去:「好了,現在我要帶唐栗他們去吃夜宵,明天再細聊。」

通常他這麼說,葉抒微不會再發過來,可是這一次出乎他的意料。

「朝夕相對的女人,你會自然地對她產生好感嗎?」

鬱升徹底傻了,半晌後笑出來,葉抒微這是怎麼了,極其罕見地開啟一個感情話題?這大晚上的,別這麼嚇人好不?他們之間完全不適合聊這個,分分鐘是冷場的節奏。

「這真不像是你會對我開口說的話。怎麼了?你想在這個時間點,和饑腸轆轆的我討論女人的話題?」鬱升調侃地回復。

「我只是給你一句忠告,如果喜歡就去說,如果沒有別的意思,就不要表現出工作以外的關心,無聊地彰顯你所謂的紳士魅力。」

電腦螢幕的藍光覆在鬱升白皙乾淨的臉上,他唇角的笑意一點點褪去,有頃刻的思緒暫停,等反應過來他是什麼意思,不客氣地還擊:「你現在是站在貝耳朵男朋友的立場,對我進行友善的忠告?」

「不需要那麼複雜,我是以你長輩的身份來教導你。」

「……」

大一歲的葉抒微,為了貝耳朵的朋友,第一次行使舅舅的權利。

鬱升鬆開手機,丟到一邊,輕笑了一下,拿過煙灰缸邊上的打火機,轉著玩。

這一刻,工作狂的後遺症席捲上身,他感到疲倦,茫然,空虛,甚至胃部不適。

他閉上眼睛,試圖沉靜地思考。

他自詡是一個公私分明的領導,但在對待唐栗上,顯然有些公私不明了,就連葉抒微那樣不問世事的人都來說他了,他沒臉再繼續逃避這個問題,尤其是在得知唐栗發生車禍的瞬間,他心裡有了一個模糊的答案。

但他真的沒有準備好談戀愛,尤其是一段辦公室戀愛,絕不是明智之選,對彼此都會有傷害。

動情簡單,但維繫一份感情是很難的。

他郁升不是葉抒微,在感情上只認准自己的感覺,他比葉抒微細致周到,卻不如葉抒微的俐落果斷。

很快,聽到輕輕的叩門聲。

「鬱總?大家在等你吃夜宵。」隔著一扇門,唐栗的聲音和以往一樣,輕柔的如羽毛拂過他疲憊的腦神經。

他走過去打開門,點了點頭:「好,走吧。」

「是去吃燒烤嗎?如果是的話,要不去上次我們倆單獨去的那家?那家味道很正。」唐栗提議。

「不,吃點清淡的比較好。」鬱升想了想,「帶大家去品記喝粥吧。」

唐栗「嗯」了一聲,心想鬱總也不是鐵打的,連續三天只睡四個小時,他也會累。

夜涼如水。

這個晚上,有人做了甜美的夢,有人徹夜失眠,等到第一道陽光初升地平線,很多事情已經和昨夜不同了。

貝耳朵吃早餐的時候接到了唐栗的電話,她直接地說了一個結果。

「耳朵,我被鬱總拒絕了。」

貝耳朵一怔,反問:「你表白了?」

「沒有表白,是他主動暗示,不,是明示我的。」

「什麼意思?」

「昨晚吃完夜宵,他載我一起回去,我們坐在公寓對面的公園休息椅上裡聊了一會,他肯定了我的工作成績,表揚了我的工作態度,還提出了很多工作上的福利,繞來繞去一堆後告訴我,他暫時沒有談戀愛的打算,還表示辦公室戀情對我來說太辛苦,希望我能收心。」

「這是拒絕的意思?」貝耳朵確認道。

唐栗苦笑:「嗯,你知道的,他是一個紳士,不會很殘酷拒絕別人,話說七分已經足夠了。」

「可是我覺得他對你並不是沒有意思的,錄宣傳片那天他還特地來問我你的事情。」

「那不能代表什麼,我們公司文化是開明,自由和共用,上下級沒有明確的等級之分,領導關心下屬的私生活再正常不過了,何況是他那樣的。」

「但他還幫你租了房子,就在自己對面,這是什麼意思?」

「也沒什麼特別的意思,大概是我之前提起過一次對租房的要求,他認為剛好符合他那邊的住宅區條件,順手幫了個忙而已。」唐栗說,「一切都是我想多了。」

「所以……」貝耳朵不敢輕易下總結。

「我又一次暗戀成功,明戀未遂。」

「你還好吧?」

「還好,這對我來說不是世界末日,我只是想找一個人說一說。」

「嗯,你說,我聽著。」

貝耳朵和唐栗聊了很久,結束了通話,她的情緒也受到了影響,唐栗失戀的事實讓她感同身受,一朵灰濛濛的雲就籠罩在她頭頂。

唐栗在電話裡說的最後一句話是,幸好她沒有表白,現在可以當沒事人一樣繼續留在公司,好歹沒丟了飯碗,以後就當鬱升是上級,不會再抱有半點非分的想法。

暗戀就是這樣,往往過程比結果更令人心動。

剛好,你暗戀的人也喜歡你,這樣的巧合很美妙,但幾率很低。

一周後,《最心動的事》的短宣傳片在網上發佈,第一天點擊率就過了十萬。

當貝耳朵看完,整個人的體溫都上升了四五度……

拍的時候不覺得有多麼煽情,但被剪輯成五分半的精華片後,呈現出的一幕幕都讓輕易地進入其境——全部都是熱戀的感覺。

無 論是置身陽光,坐在草坪上的慵懶悠閒,還是共騎一輛車的自由自在,抑或是在小木屋前的日常親密,他們身高差三十公分是永恆的焦點,因此最後一幕是他們面對 面站著,一高一矮,她赤腳看他一會,而後突地頑皮地撲向他懷裡,而他單手就環住了她的身體,她抬起頭,他落下的目光和陽光一起映入她的眼眸,那一刻,他好 像是她整個世界的主宰。

螢幕上的字幕浮現:我們追求的並非瞬間的心動,而是在有生之年,最大可能的長相廝守。

最大可能,四個字承認愛情有一個易變的因素,但同樣地表達了新生代的愛情三觀,我們會認真地去維繫,去經營。

……

貝耳朵還在持續體溫增高中,葉抒微來了電話。

「看了宣傳片了嗎?」他問。

「看了,你呢?」

「之前鬱升就發給我看了。」

「那你滿意嗎?我指的是整個效果。」

「和想像中的差不多,但沒有太大的驚喜。」他慢慢地說,「有些細節,你應該更投入一些。」

「……」

嗯?什麼意思?

「你可以再去看一遍,有些地方你的表現如何。像是看我的眼神,對我的肢體觸碰,還有在我耳邊說話的樣子,在我看來都比較生疏。」他說。

「……可我覺得還不錯。」

「鬱升說一共會有兩個宣傳片,為了保證下一個拍得更自然真實,我們不妨在私下練一練。」

「這個沒問題,只不過該怎麼練呢?」

「首先是。」他開始指導,「稱呼問題,你別再叫我全名。」

「那你的小名?」

「你願意怎麼叫就怎麼叫,只要不是全名。」

「那……抒微?」她試著開口,聲音很小。

「可以再加上一點感情。」

「抒……微?」她放柔了語氣。

「再溫柔一點。」他引導。

「抒,微。」她調了調聲音。

「最後一個字需要調整,收音不用很快,可以帶些想佔有,依賴的意味。」

「抒……微。」

「再來一遍。」他略微滿意。

「抒微~」

「再來一遍。」他覺得還差了點什麼。

「抒微。」她自己都受不了自己這個聲音了,感覺好奇怪……和某些在電話裡從事特殊職業的女人一樣……

他停了一下,耳畔享受她的回音,電波里只剩下屬於他隱忍的呼吸聲,在她聽來,低緩如同某種高級樂器優雅的共鳴,若隱若現如藏在幽谷中的一波清泉。

「耳朵。」

貝耳朵的心臟險些驟停,這個真是他的聲音嗎……怎麼和他平常的很不一樣?

那麼磁性而親熱。

「……你叫我耳朵?」她懷疑自己聽錯了。

「你不是就叫耳朵嗎?」

「嗯,爸爸媽媽,親戚朋友,同學們都這麼叫。」

「這麼說,作為我,有權自行添加一個字。」他思考後正經地實驗了一次,用比剛才更低,稍帶似有似無的狎昵聲開口,「小耳朵。」

「……」

「這樣好像順耳多了。」他又感受了一下這三個字的效果,「就這麼定了。」

就這麼定了?貝耳朵貼在耳朵上的手機差點滑下去……

她真心不敢再聽下去了……很少很少有人叫她這個。

之前,王赫川故意逗弄過她,叫她小耳朵,她只覺得深深的反感,現在物件換成他,感覺性質完全不一樣了。

她非但不反感,還完全被他的聲音魅惑了,他如果是貼在她耳邊說的,她也許會主動撲倒他。

【小劇場】

鬱總拒絕糖炒栗子後,回家鬱悶地撞牆,表示後悔,又拉不下面子去求和,作繭自縛。

抒微之前就看了宣傳片,委婉地對鬱升提出可以再拍一次。

和耳朵通話的時候,某人使用了錄音功能,至於耳朵那可愛甜美的聲音的功能真的很多啊,某人可以獨自,慢慢地使用。

綜上所述,抒微一切的挖坑,最終目標就是獨享耳朵。

可憐的耳朵,你要保住清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