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5 章

阿籮上輩子吃過太多苦,這輩子的要求很簡單,日後能有一個人對她很好很好就足夠了。她無助困苦的時候他能挺身而出,將她護在身後,不讓她吃苦受累,不讓她傷心委屈。她要什麼他都能滿足,對她百依百順……這麼一想,好像也不是很簡單,起碼百依百順就有點為難。

趙玠剛才說,像他對她這麼好的?

阿籮忍不住回想了一下往昔的日子,趙玠委實對她不錯,幾乎可以用得上百依百順形容。只不過阿籮從來沒考慮過他,總覺得他們不是一路人,他對她再好,她都覺得他是有目的的。就像小時候他幫她出氣一樣,把李頌綁在靶子上射箭,他是為了向汝陽王示警,順帶才幫她一把。

而且他們之間的年紀相差太多,她一直叫他「大哥哥」,心裡也確實把他當成一個大哥哥。她覺得他和高丹陽才是一對良配,從來沒往自己心上想過,怎麼會對他有非分之想呢?

阿籮認為他在說笑,彎起圓圓的杏眼,順著他的話道:「要比大哥哥對我還好,不能甩臉色給我看,也不能欺負我。」頓了頓鬆開他的袖子,唇邊笑容軟軟的:「不能像大哥哥這麼大,最好比我大三四歲就夠了。」

趙玠滯了滯,表情有點古怪,「我很大?」

她誇張地點點頭,告訴他:「比我大了九歲,我爹爹十幾歲就生了我和常弘呢。」

趙玠:「……」

小姑娘絲毫不知道他的心思,繼續若無其事地往他心口捅刀子:「不過大哥哥長得好看,一點也不像二十幾歲的人。我爹爹年輕時也好看的,只不過他跟你一比,立馬就相形見絀了。」

她以為在安慰他,實則是對他的一種打擊。

她拿他跟爹爹比?原來在她心裡,居然是這樣一種輩分麼?難怪無論他對她怎麼暗示,她都始終懵懵懂懂,不為所動。最根本的原因出在這裡,她從未考慮過他,又怎會對他心動?

趙玠閉了閉眼,撫摸她美人痣的動作越來越慢,最後停住,想趁著機會把話說清楚:「本王今年二十二,沒有正妻,也沒有納妾,當爹是不是太早?」

魏籮抬頭,水眸清澈,思想純正:「早嗎?大哥哥為什麼不娶妻,你年紀也不小了,皇后娘娘不著急嗎?」

小姑娘居然一本正經地管起他的婚事,那口吻,跟陳皇后逼問他時一模一樣。怎麼可能不著急,自從他今年從濱州回來,每次入宮,陳皇后都要向他問上半個時辰,他不想娶高丹陽也行,還有其他世家千金等著挑選。可是他總是用各種理由推拒,以至於陳皇后如今已經不想看見他,什麼時候他肯娶媳婦兒了,她再見他。

歸根結底為什麼?還不是因為她?

她現在還小,娶回家憐愛太早了,他怕她承受不住。起碼再等一兩年,到時候無論是宋暉還是李頌,統統都不成問題。

當務之急,還是讓這小姑娘開竅比較要緊。

他直起身,「著急也沒用。阿籮,你覺得大哥哥跟你爹爹像麼?」

魏籮搖了搖頭,誠懇道:「不像。」

他頷首,又問:「跟你的宋暉哥哥比呢?」

她抿唇,眼珠子骨碌碌亂轉,不回答這個問題。

沒什麼好比的,他們兩個人千差萬別,根本沒有相同的地方,怎麼比呢?

趙玠只好托著她光潔的下巴,定住她的小臉道:「我只是比你大了一點,不是老,阿籮,你再這麼說本王會生氣。」

她對上他漆黑的眼睛,小嘴一癟,頗有點氣餒地說:「我知道了,我以後不說了……」

趙玠的拇指摩挲她的下巴,在她的粉唇上輕輕掠過,還想再說什麼,忽然被一道冰冷的聲音打斷:「放開阿籮。」

*

趙玠抱走魏籮以後,常弘本想立即跟上去,可是半路卻被梁玉蓉攔住,不斷地問他怎麼回事。他也不清楚怎麼回事,不過既然這一切是阿籮做的,那就一定有她的道理。梁玉蓉不肯放過他,直到從他口中問出他和李襄的婚事,才恍然大悟地明白過來魏籮的意圖。他終於擺脫梁玉蓉,來到東跨院,沒想到一進屋就看見這一幕。

趙玠公然進入阿籮的內室,還摸著阿籮的臉,兩個人貼得這麼近,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在耳鬢廝磨。

有什麼話不能好好說?非要動手動腳?

常弘看向趙玠的眼神霎時變得充滿敵意,他上前分開兩人,將阿籮護在身後,一言不發地看向趙玠。

趙玠後退半步,唇畔微微牽起一抹笑意。他一直知道阿籮有一個極其護短的龍鳳胎弟弟,以前沒機會接觸過,今日一見,護短的程度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笑了笑,從容不迫道:「常弘是麼?阿籮的腳崴了,本王送她回來,你不用太過警惕,本王不會做什麼。」

常弘薄唇抿成一條線,不大相信他的話。真的不會做什麼,那方纔他看阿籮的眼神是怎麼回事?他眼裡的渴望太明顯,只有阿籮這麼遲鈍才看不出來。常弘遲遲道:「多謝靖王殿下把阿籮送回來,不過夜色已深,男女有別,王爺再留下恐怕會惹來閒話。還是請您回去吧。」

趙玠看向常弘身後的小姑娘,她被擋得嚴嚴實實,不知目下是何種表情。他想了想,不急於這一時片刻,便彎唇道:「那本王就此告辭。阿籮的腳不能下地,你身為弟弟,多照顧她一些。」

說罷不再停留,舉步走出內室。

趙玠離開後,常弘才轉身問魏籮:「阿籮,他對你做了什麼?」

魏籮指指自己包紮好的腳,認為他剛才的反應有點大:「靖王哥哥幫我上藥,還替我包紮腳腕。常弘,你對他是不是太無禮了?」

常弘被她責怪,強調有點委屈:「他剛才摸你。」

魏籮頓了頓,剛才沒有想那麼多,只以為趙玠是為了讓她看著他。小時候趙玠也常常摸她的頭,揉她的臉蛋兒,如今他們都長大了,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也是可以理解的。

只不過常弘這麼一說她才恍悟,趙玠的舉動委實太親暱了,以後是不是應該注意一下?

*

第二天魏籮不能下地,便讓金縷和白嵐把她抬到院子裡曬太陽。她坐在美人榻上,倚著羅茵引枕,正準備睡個回籠覺,梁玉蓉便風風火火地過來了。

昨晚的事她沒有跟她解釋,她後來是從常弘口中得知的,只大約猜到怎麼回事,心裡還有許多疑惑。今日魏籮不能去瞻月樓觀看狩獵,她也不去了,索性過來陪著她,順道問一問怎麼回事。

梁玉蓉坐在她對面,一邊拿起一個櫻桃沾糖蒸酥酪,一邊好奇地問她:「你是故意這麼做的?」

魏籮閉著眼睛慢吞吞地「嗯」了一聲。

梁玉蓉驚訝地眨眨眼,連櫻桃都忘了吃:「那你跟我要哥哥的書,也是騙人的麼?」

她忽然睜開眼,眼睛明亮,似一泓碧波瀲灩的春水,盈著笑意:「不算騙人的。先生確實讓我學草書了,不過我爹爹說姑娘家不用學那麼多,便沒答應。」

梁玉蓉可算問明白了,這就是一隻小狐狸,心眼兒多得很,設計這麼一出,就是為了整蠱李襄!她歎一口氣,自覺甘拜下風:「你為什麼不同意李襄和魏常弘的婚事?她哪裡不招你待見了?」

魏籮收起笑,仔細想了想,「我給天璣公主當伴讀的時候,曾在宮中遇見過李襄幾次,她那時候也很小,可是她卻跟趙琳琅合夥欺負琉璃。天寒地凍的時候,她們害得琉璃掉進水裡,足足病了大半個月,險些因此喪命。」言訖目光一轉,看向梁玉蓉,「這樣的品德修養,你覺得她現在會好到哪裡去麼?」

梁玉蓉吃驚不小,「還有這種事!」

這件事過去很多年,琉璃或許忘了,但是她卻一直記得。雖然六皇子最後當了她們的替罪羔羊,但究竟怎麼回事,想必陳皇后心裡也一清二楚。

她豎起一根手指頭抵著唇峰,叮囑她:「這件事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你會招來麻煩的。」

梁玉蓉連連點頭,閉緊唇瓣,做了一個穿針引線的動作,表示自己嘴巴嚴得很,一定不會亂說的。

兩個姑娘在院子一坐就是一上午,中午梁玉蓉留在東跨院用飯,一直沒有離開。

到了申時,一聲號角響徹長潯山上空,狩獵比賽正式結束。

男人們陸續從山中回來,各自回到自己院中。管事帶著人挨個去清點獵物,統計誰獵到的動物最多,誰便是今年的獲勝者。

魏籮準備去看看常弘的收穫,梁玉蓉自然是去看哥哥梁煜,兩人正好順路,一同前往嶸園。常弘和梁煜住在同一個院子,她們尚未走近,遠遠地看著幾個人抬著一個少年走進院裡。少年衣服上血跡斑駁,似乎已經陷入昏迷。

魏籮心下咯登,加快幾步走上前,抓著從裡面出來的一個下人問道:「剛才受傷的人是誰?」

下人正準備去找靖王和管事,聞言回答道:「是英國公府的六少爺,狩獵時受了傷,正人事不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