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雪落下來,整個盛京城都覆蓋了一層白色,好似換了一件衣服,從紅塵萬丈走入琉璃世界。放眼望去,屋頂上都是白茫茫的積雪,銀裝素裹,晶瑩剔透。
魏籮領著白嵐去後面的梅花園掃梅花瓣上的雪花,雪水可以煮茶,味道比一般的泉水還要甘甜爽口。魏籮捧著斗彩團花紋的花翁穿梭在梅樹之間,一邊精心地收集梅花瓣上的雪花,一邊聽白嵐絮絮叨叨地說話:「太夫人找到了那位名叫傅行雲的大夫,高興得不得了,今兒一早就把傅大夫叫去給大少爺看腿疾了……」
魏籮動作一滯,想起那時候在繡春居旁邊的酒樓裡,姜妙蘭說自己嫁過人了,那個人叫傅行雲,想來便是大伯母找來的這位。就是不知道這傅行雲是大伯母自己找到的,還是姜妙蘭為了還英國公府的人情?不管哪一種,只要傅行雲能醫治好大哥的腿,那就是好的。魏籮看向白嵐,「傅大夫怎麼說,大哥的腿還有救麼?」
還記去千佛寺求籤時,清妄大師曾經說過,這世上能治療魏常引腿疾的只有一個人,那人便是傅行雲。
白嵐興致勃勃地說:「傅大夫去了大房榕園,看了大少爺的腿後,僅僅說了兩個字,聽說大夫人都快哭出來了。」
魏籮好奇地「哦」一聲,「說了哪兩個字?」
白嵐故意賣了個關子,被魏籮擰了一下臉蛋,她才笑瞇瞇地道:「傅大夫說:有救。」
魏籮彷彿鬆了一口氣,有救就好,有救就代表大哥和梁玉蓉的姻緣也還有救,起碼這輩子不必因為魏常引的腿疾,而硬生生拆散了一對苦命的鴛鴦。
白嵐替魏籮撥開前面擋著的枝條,把聽來的話繪聲繪聲地說道:「傅大夫還說大少爺的腿疾有十幾年了,要醫治起來恐怕不是那麼容易,需得用好幾種藥引,還要去天蟬山的溫泉山莊配合治療,如此一來,才有痊癒的可能。」
只不過天蟬山距離京城好幾百里路,加之那裡山勢險峻,地段寶貴,要去溫泉山莊住一段時間恐怕不那麼容易。只是普通的溫泉不如天蟬山的溫泉藥用價值好,為了魏常引的病,恐怕大夫人無論如何都要一試的。
魏籮用花翁接住梅花枝頭落下來的雪,「大伯母和大哥準備什麼時候出發?」
白嵐這就不知道了,「應該過幾天就去了,大夫人挺著急的樣子……小姐,您當時是沒看到,那傅大夫只用幾根針紮了幾下大少爺的腿,大少爺的腿就有知覺了,你說神不神奇?」
魏籮「噗嗤」一笑,就算傅行雲的醫術很好,但她也不相信會這麼誇張,「說得好像你親眼看到了似的。」
白嵐撅撅嘴,「奴婢是聽榕園伺候的丫鬟杏姑說的。」
不管怎麼樣,魏籮的心情還是不錯的,她看了看大概收集了大半翁罐的花瓣,朝白嵐一笑道:「走,今日請你們嘗嘗我煮的茶。」
魏籮的茶藝不錯,是從小跟韓氏學的。魏籮泡的茶有一種清清淡淡的幽香,像是一種花瓣的味道,具體什麼花卻又說不上來,總之很淡雅清甜,唇齒留香,極適合姑娘家喝。
白嵐立即高興起來,慇勤地替魏籮捧著花翁,這些年性子活潑了不少,話也多了,「小姐,聽說那天蟬山的溫泉能養顏美容,讓皮膚變得又光又滑,對身體也有裨益,您想不想去?」
魏籮想了想,「能去自然是好的,但是爹爹同意麼?而且大伯母能不能跟那邊的溫泉莊子打好招呼,還不一定呢。」畢竟溫泉對於每一個姑娘家來說,都是沒法抗拒的誘惑,且最近又是冬天,一邊看雪一邊泡溫泉,真是再愜意不過的了。
*
到了冬月初一這一天,大老爺魏旻跟天蟬山的溫泉山莊裡的人打好了招呼,對方願意把山莊騰出來三個月,以便魏常引治療腿疾。那座山莊是靖王趙玠的產業,魏旻為了這事兒求到趙玠那裡去,本以為趙玠會為難他一番,沒想到趙玠竟輕而易舉地答應了。
為此,魏旻對趙玠大大地改觀,看來他並不如旁人所說的那般不近人情。
魏籮不知這其中的門道,只知能夠去天蟬山過冬,立即領著白嵐去求了魏昆,魏昆點頭同意她去了。魏籮又讓金縷去平遠侯府邀請梁玉蓉一起去,反正莊子夠大,多住一個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除了魏籮以外,二房四房的人也都去了,魏寶珊也在其中,一家人熱熱鬧鬧地前往天蟬山。
去往天蟬山的路上,路上積雪,馬車走得並不快,前前後後花了七八天才到。
馬車抵達天蟬山山麓,用了半天時間走上山頂的溫泉山莊,此時天色已晚,大夫人給各自分配好房間,這幾日舟車勞頓太過疲憊,一行人用過晚飯便準備休息了。
魏籮和梁玉蓉住在隔壁,兩個房間共用一個淨室,淨室裡砌了一個浴池,引入的是山上的溫泉,此時正冒著騰騰熱氣,很是誘人。浴池周圍用的是漢白玉磚,池子中央還雕了一朵蓮花玉雕,花瓣上被熱氣蒸出一顆顆水珠,就像真的花一樣。
魏籮這時候最想做的不是睡覺,而是到這溫泉池子裡好好泡一泡,解去一身的疲乏,睡起覺來才更香甜。
梁玉蓉已經匆匆洗漱睡下了,魏籮讓金縷準備一身乾淨的寢衣掛在仕女圖屏風上,然後道:「你們若是累了便先歇下,我洗完澡便睡了,這幾日你們都辛苦了,就放你們一晚上的假吧。」
金縷和白嵐起初不肯休息,但是見魏籮不似說笑,紛紛感激地道:「多謝小姐體諒。」看得出來兩人確實疲乏,主子都如此,當丫鬟的更是辛苦。
魏籮解下衣服,隨手放在一旁的美人榻上,坐進溫泉的那一瞬,舒服地歎息了一聲。
渾身都被熱乎乎的水包裹著,且這水不是死水,而是活泉。溫泉水在周圍流動,沖洗著她的身體,水流很緩,像一雙溫柔的手輕輕按壓身體,撫遍全身上下,魏籮頓時覺得前幾天坐馬車的辛苦一下子都值了。
魏籮倚在漢白玉池邊,拿掉頭上的簪子,一頭青絲瀑布般的落下來,掉進水裡,便變成了水藻。她的頭髮又黑又亮,一看便是精心養護的,不像別的姑娘家,臉上塗脂抹粉,打扮得光鮮亮麗,但是頭髮卻發黃乾枯,影響了美感。魏籮極注重身上的每一處,哪裡都保養得漂漂亮亮,再加上小時候跟韓氏學了許多護髮護膚的膏子香精,這才養成了一個雪作肌膚,花為肚腸的妙人兒。
魏籮從岸邊取出一個繪玉蘭花紋的小瓷瓶,往手心滴了兩滴透明香精,搓熱,按摩到脖子和雙臂上。這香精能使皮膚白皙嫩滑,美人除了美在臉蛋,雪頸和藕臂也一樣不能忽視。
泡了個舒服的澡,魏籮被熱汽蒸得臉蛋泛紅,懶洋洋地趴在漢白玉的瓷磚上,舒舒服服地哼了一聲。她彷彿聽到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還以為是白嵐或者金縷,「不是叫你們休息了嗎,為何又過來了?」
沒有人回應。
魏籮睜了睜眼,覺察出不對勁,身子連忙往水裡一縮,轉身向後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