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廳高朋滿座,賓客如雲。廣信侯熱情地招待坐在上位的趙玠,舉著金樽杯,頗有些討好地道:「我敬王爺一杯。王爺今日肯賞臉來侯府,便是侯府莫大的榮幸。」
趙玠轉著酒杯,意興闌珊地笑了笑,「侯爺客氣了,本王今日是陪著王妃來的。」
言下之意便是,他根本不把你廣信侯放在眼裡,若非為了王妃,也不會涉足此地。廣信侯老臉一僵,面容訕訕地賠了個笑:「王爺與王妃真是鶼鰈情深。」心中卻道,這靖王爺果真跟外界傳言的一樣,十分不好相與啊。原本他是打著投誠的主意,希望趙玠日後能在仕途上對自己的子孫多多照拂,目下看來,此事卻是有些棘手。
趙玠不置可否,舉杯將手中的花彫一飲而盡。看看天色,見時候差不多了,便想帶著魏籮一道告辭。今日這場滿月宴他原本便不想讓魏籮來,陳家雖姓陳,但委實跟陳皇后沒有多少交集,老廣信侯和陳皇后的祖父早在幾十年前就分了家,至今已無多少來往。廣信侯這一支趨炎附勢,就連陳皇后都十分不喜,到了趙玠這兒,更是連應付都懶得應付了。
朱耿從門外走進,面色複雜地來到趙玠身邊,俯身耳語了幾句。
趙玠立即沉下臉,站起來道:「帶本王過去。」
廣信侯在身後跟著,不明就裡地問:「王爺,發生了何事?」
趙玠沒心思理會他,快步往後院走去。
留下廣信侯一頭霧水。廣信侯對上其餘賓客困惑的視線,笑著向諸位賠了聲不是,便跟著走出前廳。剛到門口,便見一位侯府的下人匆匆趕來,湊到他耳邊嘀咕了幾句。
緊接著,廣信侯的臉霎時一百,連忙道:「快帶本侯去看看。」
下人領著他往後院走去。
後院客房,魏籮悠悠轉醒,靠坐在妝花大迎枕上,緩了緩神,想起自己昏迷前的那一刻。她掀眸往床邊看去,大少奶奶黃氏站在床頭,魏寶珊站在櫃子前面,那個陳二爺不知去了哪兒,想必躲了起來。金縷和白嵐守在床邊兒,一見她醒來忙喚了聲:「娘娘,您總算醒了。」
黃氏見狀,不著痕跡地鬆了一口氣,上前道:「王妃忽然昏迷不醒,妾身已經命人請了大夫,大夫一會兒便來了。王妃可有感到不適?」
除了有些暈眩之外,倒是沒別的不適。魏籮想起自己昏迷前魏寶珊撞的那一下,擰了擰眉,正欲開口,卻見廣信侯和二少奶奶林氏從外面進來,神情焦急,一進門便朝魏籮「撲通」跪下:「妾身招待不周,讓王妃受驚了,請王妃恕罪。」
魏籮揉揉眉心。呼啦啦跪了一屋子的人,她看著便頭疼。「都起來吧。」
廣信侯和二少奶奶領著一干丫鬟站起來,尚未站穩,便聽門外的丫鬟道:「參見靖王。」
陳家的人面面相覷,皆從對方臉上看到惶恐。該來的總是要來的。
下一瞬,趙玠大步走進內室。他五官冷峻,自有一股不怒而威的氣勢,如今眉峰低壓,神情冷肅。沒有開口說話,只冷厲地掃了眾人一眼,眾人剛直起來的膝頭子又軟了下去,抖抖索索道:「參見靖王。」
趙玠視若無睹,逕直走到魏籮床邊,握住她的手問道:「我聽朱耿說你暈倒了,怎麼回事?」
魏籮道:「我也不知怎麼回事,今日一直有些頭暈。」
床尾的白嵐憋不住了,紅著眼睛,語氣忿忿道:「王爺有所不知,娘娘原本好好的,只是被魏姨娘撞了一下,便倒在地上人事不省了。」
趙玠朝她看去,眉心深蹙,緩慢地咀嚼這三個字,「魏姨娘?」
跪在人群中的魏寶珊心知不好,膝行而出,額頭貼著地面道:「都怪妾無禮,衝撞了靖王妃,請靖王殿下恕罪。」她萬萬沒料到,只是輕輕地一撞,那魏籮竟那般嬌氣,生生地暈倒了。若是知道會鬧出這般大的動靜,她當時定會忍著一口氣,不跟魏籮正面衝突的。想起趙玠平素的名聲,她忐忑地解釋:「妾不久前診斷出懷了身孕,時常會頭暈目眩,方才路過王妃身邊時突然暈了一下,未料會衝撞了王妃,求王爺王妃見諒。」
「是麼。」趙玠面不改色地掀了掀唇,吐出殘忍的話語,「本王的王妃若是有個三長兩短,你這肚裡的孩子也不用留了。既然讓你常常昏厥,不如就此拿掉罷。」
魏寶珊臉色煞白,既驚恐又錯愕地看向趙玠。
偏趙玠彷彿不覺得自己的話多麼殘忍,更不像是開玩笑。他淡淡地收回目光,將魏籮的手攏在手心,一副珍而重之的模樣,與方纔的冷厲全然不同。
一柱香後,大夫終於來了。屋裡所有人都悄悄捏了一把汗,只求王妃沒事才好,否則他們闔府上下百口人命都保不住了。
大夫一見屋裡跪了許多人,便知床上的是位貴人,不敢馬虎,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為魏籮把脈。過了一會,大夫眉心微蹙,旋即又鬆開,換了右手再次把脈,生怕是自己診錯了。
趙玠皺著眉頭問道:「診清楚了麼?」
半響,大夫終於收回手,問魏籮道:「夫人最近可有嗜睡的習慣?」
魏籮不明其意地道:「確實比往常睡得多一些。」她以為是天氣轉涼的原因,往年她也是天一冷就容易瞌睡,是以這回並未放在心上過。
哪知大夫的臉上忽然露出笑意,站起來朝趙玠和魏籮拱了拱手,道:「恭喜二位,夫人這是喜脈,只不過才一個半月,脈象不甚明顯,這才多耽誤了一些時間。」
話音落下,屋裡靜了一瞬。魏籮眨眨眼,很有些不可置信,追問道:「大夫,你說什麼?你再說一遍。」
大夫笑瞇瞇,耐心地重複道:「回稟夫人,您已經有了一個半月的身孕。」
屋裡一干人等可算放心了,王妃非但沒事,還診斷出有了身孕,這可是一樁大喜事。他們的性命也能抱保住了。
哪知大夫下一句話卻急轉直下:「只不過我觀夫人脈象不穩,彷彿動了胎氣,怕是要慎重對待,日後好生將養著,以防發生意外。」
魏籮的心情可謂是大起大落,不過聽大夫說日後好好養著便沒事,便放了心,嘴角情不自禁地越翹越高。大夫說什麼她都點頭,又命金縷付了三倍的診金,這才將大夫送走了。
大夫走後,廣信侯夫人和兩位少奶奶紛紛上來向魏籮道喜,魏籮一一應下來。
屋裡人多,一人一句很是吵鬧。床邊的趙玠終於回了神,開口將所有人趕了出去,不忘吩咐朱耿道:「看好那個姨娘。」指的是魏寶珊。
朱耿應是。
頃刻之間所有人都離去,屋裡只剩下趙玠和魏籮,趙玠坐到床邊,看向魏籮含笑的小臉。
魏籮笑靨盈盈,抑制不住的高興。她拉著趙玠的手,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上,「大哥哥,我們有孩子了。你看,我這三個月的補品沒有白吃。」
趙玠唇角含笑,輕輕摸了摸她的臉蛋,「嗯,沒有白吃。」總算是把他們的孩子喂出來了,他的小姑娘功不可沒。
魏籮傻笑,「我還是能生的。」
趙玠伸出長臂,克制不住地將她摟進懷裡,心裡頭既是憐愛又是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