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投胎。」宮離的語氣雲淡風輕。
「什麼時候去?」 自從那日聯誼後,我隱約覺得她不會在地府長呆。
「過了今個春節吧,」她掃視一眼家家戶戶門上的喜氣裝飾,「再世後我便如他們一般活著,熱鬧著。」
鞭炮聲隆隆,百姓一年中難得能露個笑臉,日子過的是相當的苦,整日擔憂著生老病死、旦夕禍福。
我看出她的神往,「羨慕?」
「或許天官說的對,過了奈何橋,忘卻前生其實是福,不被牽絆,重新開始。」白布上可以是點點污跡,又何嘗不會是滿幅彩霞?「我應看開些。」
她轉頭問我。「蘇毓還是死魂嗎?」
我點頭。
蘇毓還不是鬼官,我沒有見到席德,去了中央地府,只吃了個閉門羹。
「每百年天府地府聯誼之時,閻王都會休假去人間,或者你可在那裡找到他。」地府事務秘書長是個女鬼官,悠閒而懶散。
「人間?人間哪裡?」會不會是清朝?
她瞥了我一眼,「生離死別之地。」
我問多了,她便不再透露,我鎩羽而歸。
「閻王不會為難你們的,」宮離安慰我,「多個鬼官對他而言輕而易舉。」
我也在琢磨這事該怎麼問蘇毓,當日天官問我蘇毓應做何種鬼官時,我只想到鬼差。回頭想想,這是他的抉擇,我是否應將《地府官員詳解》借來給他參詳一下?畢竟地府多的是動腦子的文職。
「若我法力足夠聯系到閻王就好了。」心總是吊著,踏實了才好。
宮離含笑看我,「即便是在地府,你也要有點女性自覺,偶爾靠靠自己的男人,他有充足法力,你可以讓他試試聯絡閻王。」
自己的男人?蘇毓嗎?
「許久不見小琪了,她在忙什麼?」我問她。
宮離無奈道,「這孩子似乎戀上了誰,魂不守捨。」
「有情人?誰?」
「我問過她,她不肯說。」
××××
近日神秘成了主流。
蘇毓也很忙,說是去選擇種植用的種子,然後整天不見人影。
我看著手上留下的紙條,「欲尋我,來此地。」
我去了紙上的地址,是一片默林,白色的梅花點點綻放枝頭,晶瑩雪白。
「蘇毓,你在嗎?」
一雙手從後方環住我,熟悉的聲調,「美嗎?」
「很美,這是哪裡?」
「這裡是『蘇氏酒坊』。」他拉我走向默林中的屋子。
「蘇氏酒坊原在鳳陽城,但戰火侵襲,我就將美酒移到此深山老林之中。即便有人誤入此地,也會被死魂阿八消去記憶。」他頑皮地對我眨眨眼。
寬闊的屋子被大鎖鎖著,蘇毓帶我穿門而入。屋子沒有窗戶,一片漆黑,他便點起燭火,映出屋內圈掛著的風鈴。
風鈴被觸動時,全屋會回響起清脆的鈴聲。
他取過酒架上的酒,「這一邊是我收集的美酒,另有一些被埋在地下,這壺是我生前親手釀造的酒。」說著,將酒壺遞給我。
我不用細看酒窖,也知道酒類繁多,各種酒壺都有。
打開酒壺,我嘗了一小口,酒味辣到喉頭,「好酒,聞著也那麼香嗎?」
他頗為得意,「這酒聞著酒氣不濃,讓人輕忽,但喝了才知酒烈。」
什麼人釀什麼酒,這酒像他,表裡不一。
他突然皺起眉,帶我回到默林間,「你在這裡喝著,我去去就來。」接著便無影無蹤,越發神出鬼沒了。
我變了把軟榻,閉目躺著等他,慢慢品味著美酒,百年藏酒微帶著帶著點苦澀,隱約帶著點甜。
「好喝嗎?」又是蘇毓的聲音,果然是去去就來。
「恩,我很喜歡,」用心釀造的自然不同,「我方才便想問你,你想當鬼官嗎?」
「鬼官?」
「當了鬼官,就能入地府,即便只是鬼差,我們也能……」我的話停住了,因為我一睜開眼,便看見蘇毓的容顏。
一樣的眉目,一樣的唇,一樣的妖異。
「也能什麼?」他臉靠近得幾乎鼻碰鼻,「你說啊,我聽著呢。」
「長相廝守。」我將頭別開。
「那多好,」他語含深情,「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乾笑。
「七七,我想當鬼差。」。
「好啊,」我口上應付著,可手上發出束縛他的法術。
他措手不及,卻還險險閃過。「你為何攻擊我?」
「你是誰?你不是他。」這個他,我倆心知肚明。
他不是蘇毓,眼神是不會變的。
「穿幫了?」他忽而陰狠一笑,竟施法招幫手。
我本以為招來的會是其它厲鬼,一看居然是朱佳琪。
他對著不明所以的朱佳琪,斂起戾氣,偽裝無奈,「小琪,我對她坦白,她不能諒解我們,要致我於死地。」
坦白?諒解?死地?我莫名其妙,看著朱佳琪臉上的愧疚,「七七,我愛上阿八哥哥了,他也愛我,你能不能成全我們?」
小琪的戀愛對象就是他?
如果我沒記錯的話,清朝只放走了一個厲鬼,就是小琪放走的,敢情那時就盯上了她?
「小琪,他不是鬼差……」
「我知道阿八哥哥是死魂,宮姐姐提過,但我愛他。」她打斷我,擋在那厲鬼身前,大義凜然。
叮囑她多少次了,不能看皮相,厲鬼狡詐,她又怎是對手?
我歎氣,沒再顧得理睬他們,瞬間回屋拉響了風鈴,讓法力高強人士來收拾厲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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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厲鬼是你收服的?」鬼卒有些狐疑地打量我。
「不錯。」我答的有些心虛,蘇毓沒兩下將之解決了,現正避開鬼卒隱身在別處。
「不是一般的束縛咒,法力很高,你有沒有興趣當鬼卒?」他現場開始挖角,「鬼卒比鬼差舒服,不是日日有任務,假期尤為多。」
這不是頭回了,有次地府路上偶遇鬼使招人,白曉筱就給招去了。難怪地府鬼差跳槽率如此之高,誰能擋得住無時無刻不存在的挖角?
「不了,我當鬼差蠻好。」
「她怎麼了?」他指指躲在角落抹眼淚的小琪,哭得期期艾艾。「法力太多,所以揮霍一下?」
真沒同情心。
「她失戀了。」在用法術釋放眼淚,釋放悲傷。
「哦……」他也不知感同身受了沒,帶著那團白色渾沌走了。
「別哭了。」我走過去摸摸那她的頭,「鬼官的眼淚與人間的眼淚不同,哭再多也不過是法力的消耗。」
她抬起頭,淚水充沛,卻不見眼眶紅腫,確是我見猶憐。「這是我第四十一次失戀了,才兩周十四天時間。」
「你最短的戀愛幾天?」
她想了想,「三天。」
「或者……你可以算作是地府的第一次失戀?」將生前的抹去。
「第一次……」她竟又大哭起來,「我的初戀沒了。」
我失笑,真是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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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明明就在旁邊。」
真正的蘇毓抱著我靠在軟榻上,笑的得意,揚起的手讓梅花瓣紛紛落下,覆蓋我倆全身,「他法術低微,只能變換容貌騙那小豬,還不至於傷到你。」
「這算是對我的考驗嗎?」
「不是。」他不可一世地補充,「我是給你個機會,讓我為你自豪。」
自豪?原來平凡如我,也有本錢讓他自豪。
「幸好沒讓你失望的。現在想想,若我沒認出來的話,我就死定了。」
「會嗎?」他收回笑臉,小鹿斑比似的無辜再現。
韓劇中總是有「你死定了」之類的話,聽著覺得分外搞笑。但那一瞬間,我真的覺得,對蘇毓而言,我若至今還認不出他的話,等於辜負了他的深情,在他心中就是「死了」。
人海茫茫,他從來都自信他是我不能被混淆的唯一。
「蘇毓,你對當鬼卒有沒有興趣?」他一出手就將厲鬼制服,這倒給我個啟示:他不止擅長文職,或許能當抓厲鬼的鬼卒,反正似乎鬼卒也缺人。
他表情很古怪,「鬼卒?」
我那日跟天官說,讓蘇毓做鬼差時,天官神情也是一般古怪。
「就偶爾抓抓厲鬼,對你而言易如反掌。等閻王休假回來,我就去找他提。」我越說越覺得這事有把握。
他只是應著,略帶漫不經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