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浩峰躺倒在沙發上,睡著了。
他睡得安靜而沉靜,就如同一個剛吃飽了奶,躺在媽媽懷抱的嬰兒一般。
韓諸端過一杯茶水,輕輕地品著。
時間彷彿靜止了一般,周圍很安靜。
這時候,手機亮了一下,韓諸拿過來,是來自國王先生的一個短信。
「想你了,你在幹什麼?」國王先生已經忘記了什麼是含蓄。
韓諸笑:「在給天底下最帥的帥哥發短信。」
國王先生:「(^__^)」
韓諸:「可惜他沒理我,所以我只好和你說話了。」
國王先生:「……是誰?」
韓諸:「沒有人。」
國王先生:「真的嗎?」
韓諸:「嗯哼,以上對話來自我看到的網絡段子。至於我身邊,倒是有一個被我催眠的男人。我想讓他通過催眠的方式看看前世。」
看到這個,那邊的國王先生沉默了一會兒,才回了一個短信:「保重身體,不要為了不相關的人浪費你的精神。」
國王先生雖然不信玄學,不懂玄學,可是到底是曾經有過這樣一個女朋友,大概也知道,去試圖催眠別人,特別是催眠一個意志力比較強大的人,其實是非常耗損本身的精力的。
雖然現在的韓諸身體強健,可是他卻依然捨不得她去做這些,萬一損耗了自己的身體呢?
國王先生心裡隱藏的傷痛,甚至韓諸都沒有探測到的。
不過韓諸卻並不以為意,一則她並不會經常用催眠術,二則其實這點催眠對於現在的她來說真是小事一樁。
當下面對這個關心自己的男人,她只是回復:「我知道的,我會注意。」
國王先生卻回道:「你一定沒有聽進我說的話。但是我要你聽進去,假如你依然不放在心上,那我會親自過去,讓你明白。」
這下子韓諸不得不認真了,忙解釋道:「實在是這個朋友很重要,以後要為我開疆闢土的。一般的人我才不會輕易這麼做的。」
國王先生這才釋懷:「保重身體,我先去開一個會,等下再找你聊。」
和國王先生剛說了再見,那邊莫浩峰卻忽然醒過來了。
醒過來的他,兩眼茫然地睜著,神情出於睏頓和迷惘之中,彷彿剛做了一場夢,尚且不知道身在何處。
韓諸放下手機,笑著問莫浩峰:「說說吧,你剛才看到了什麼?」
莫浩峰蹙眉:「我剛才睡著了,睡著了之後,我感到渾身輕飄飄的。我就在一片黑暗中往前走,走到了盡頭,發現那裡有一個洞口,發著白光。」
韓諸點頭:「然後呢?」
莫浩峰覺得這件事實在匪夷所思,不過依然繼續道:「我輕輕地邁過了那道白光,看到這是一個全新的世界。那裡有鳥語花香,有河水,我看到一個男人,穿著古代將軍一樣的鎧甲,拿著一把劍,牽著一匹馬在那裡餵水。這時候,有一隻小鳥來到我身邊,落在男人的肩膀上,可是那個男人卻揮舞著劍,於是小鳥嘰嘰喳喳了幾下,飛走了。」
韓諸凝視著他:「你覺得那個男人是誰?」
莫浩峰聽到這問話,渾身微震,他嘴唇動了下幾下,低頭,望著自己的手,半響後,終於道:「那個男人,就是我自己吧……」
韓諸點頭:「那個男人,就是前世的你。那個小鳥,就是四個月就被打掉的孩子。」
莫浩峰聞言猛然地抬起頭,望向韓諸。
韓諸的目光如水,沉靜,彷彿具有神奇的安撫力量。
他躁動的情緒忽然平靜下來。
「它來到我身邊,但是我卻沒正眼看它一眼,還把它打跑了,所以這一世,它才四個月就離開了嗎……」
韓諸肯定地點頭:「是。」
她的聲音清脆動聽,帶著少女特有的柔美,可是卻彷彿一個錘子一般,敲到了他心上。
韓諸望著莫浩峰,平靜地道:「我也有前世,我的前世也曾痛苦和迷茫,儘管我修習玄學,曾經站在這個領域的最高端,可是有時候我也苦思不得其解。後來我跟著師父在少華寺聽經,慢慢地去探究世間因果之說。」
所以她最開始讓栓子讀的,是《三世因果經》。
莫浩峰神情凝重地坐在那裡,緊皺著眉頭,目光落在餐桌上的酒杯上。可是他當然看得不是這個酒杯,他只是陷入了自己的深思中。
許久後,他忽然抬眼,問韓諸:「那她呢,我和她又是為什麼?」
韓諸笑:「現在,讓我們重新回到夢中來……」
這一次,莫浩峰也許是知道了這個過程,大腦中有了警惕,韓諸用了三次,才漸漸地將他催眠。
這一覺,他睡得並不安穩,在夢中,他依然是緊皺著眉頭的。
他很快就醒過來了,醒過來的時候,額頭都滲透出汗來。
他面上有著大徹大悟一般的痛,兩隻手摀住臉,可是淚水卻從指縫裡流下來。
韓諸沒有去問這一次他看到了什麼。
莫浩峰也沒說,他只是低著頭,手指頭都在顫抖。
輕輕一聲歎息,韓諸溫聲道:「我可以暫時把我的肩膀借給你。」
莫浩峰抬起頭,淚流滿面,兩眸痛苦不已。
他凝視著面前沉靜如水的女孩兒,疲憊地依靠在她的肩膀上,身形微微顫抖,後來乾脆將她的身子就那樣抱在懷裡。
很久後,莫浩峰終於平靜下來,去洗手間洗了一把臉後,雖然眼圈依然是紅的,可是到底看上去彷彿輕鬆了。
出了飯店,他開著車,忽然開口道:「我現在忽然不再糾結了,我放下她了。」
韓諸微合著雙眸坐在副駕駛座上,淡淡地道:「其實你對她從來不是愛情。」
莫浩峰微詫:「哦,那是什麼?」
韓諸仰面,低歎了聲:「我給你講個故事吧。以前我認識的一個朋友,一個大學的教授,他養了一個母雞。那個母雞估計天天想著這裡應該有一個公雞,你猜後來怎麼著?」
莫浩峰皺眉:「它找了一隻公雞?」
韓諸搖頭:「不,它把自己變成了一隻公雞。」
莫浩峰聞言,難得竟然笑了下:「我不信。」
韓諸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不信,可是這是真實。我親眼所見的真事。」
她微側過頭,望著莫浩峰:「這只是一個例子,我也只是想告訴你。你就像那隻母雞一樣,其實小時候的你未必不是個可憐孩子,你需要一個人來照顧,你渴盼有個人來疼愛你。當你看到那個鄰居女孩的時候,你覺得她就像另外一個你自己。所以努力想把自己變成一個強大的人,強迫自己從一隻母雞變成一隻公雞。可是你給了自己太大的壓力了,所以你痛苦。」
「其實人與人之間的緣分,就是那麼淺薄。如你剛才夢中所看到的,你和她的緣分,只有那麼一點。」
車子在夜晚的街道上緩緩而行,路邊的些許燈光進入車中,莫浩峰的神色晦暗難明。
他好久不曾說話,半響後終於轉過頭,望了眼韓諸。
「韓諸,那你呢?」
莫浩峰斟酌著詞彙:「你愛的那個人,和你有多少緣分?」
韓諸聞言,想起敖某人,不由笑了。
莫浩峰眼角餘光察覺到,她笑得極為動人,帶著幾分少女青澀的甜蜜,又有成熟極致女人的溫婉,就是這兩種矛盾的味道,卻就這麼在她那一笑間展現。
於是這麼一刻,莫浩峰再次覺得,自己的心怦地多跳了幾下。
「我和他的緣分,太久遠了。至於這緣分到底有多少,我也不知道了。」
話說到這裡,韓諸忽然想起曾經的曾經,她在那個俊美的少年固執地表達著自己愛的時候,曾說過的話。
「你是紫府朝垣的吉格,雖說紫府朝垣,食祿萬鐘,你這一世注定手握重權富貴兩全。可是我是殺破狼的格局,無論是你我命宮還是夫妻宮,都是兩相刑克,注定沒有結局的。」
他是怎麼回答的來著,尤記得,那個俊美到猶如神祇一般的少年,堅定地道:「我不信命,我相信人生握在自己手中。我愛你,從見到你的第一眼開始,我的心神都被你牽制,再也放不開。既然這樣,我怎麼可能會因為你所謂的命理相剋而放棄自己所愛?韓諸,你枉被稱為一代大師,難道真得要反而被自己的命所束縛,畏首畏尾,連開始一份感情的勇氣都沒有嗎?」
少年伸出手,握住她的,彷彿要給予她無窮的力量:「相信我,也相信你自己。我愛你,我知道你對我也有好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