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榭樓台,A市高檔的休閒會所之一。一間典雅的包廂裡,一男一女坐在暗淡又迷離的燈光中,順著柔和的光線,面帶微笑的男人長得極為英俊,他正慵懶地靠在座椅上,用一雙深邃莫測的眼注視著對面的女人,聽她侃侃而談。
「Allen先生,我覺得貴公司在門前擺放一尊玉貔貅,一定財源滾滾。」女人抬起頭,圓圓的眼睛帶著稚氣又充滿期待地看著對面的男人。
Allen是宋子墨的英文名字,他長居國外五載,回到中國,也忌諱換回自己的中文名字,所以一般人只知道叫他Allen,故而掩蓋了宋子墨這個名字的同時,也將5年前的自己一同遮掩了。
宋子墨從始至終都聽著對面女人的講述,未發一言,即便是那女人已經停止說話了,他依舊沒有接話的打算。他這態度已然很明顯,做玉器推銷的王笑笑也識趣,聳聳肩:「既然Allen先生沒有這意願,我也不勉強。若是以後想要的話,可以聯繫我。」
王笑笑優雅地把自己的名片遞給宋子墨。宋子墨禮貌地接過,看了兩眼,又是「花氏珠寶」的珠寶推銷員!這段時間,他已被這花氏珠寶推銷員半路攔截多次,而他們似乎也盯了他許久,知道他愛獨自來水榭樓台吃飯,常常突然「沒禮貌」地破門而入,給他推銷珠寶玉器。想必是知道他的公司要搬遷,裝飾必不可免,都想來搶這塊肥肉。宋子墨也不惱,終於開了尊口,「好。」
又是一陣沉默加尷尬。王笑笑有自知之明,她並不受歡迎,挫敗地藉故離席。
花氏珠寶在A市珠寶行業,算得上小有名氣。可這所謂的名氣,不是歸於公司名牌,而是歸於花氏珠寶銷售部的推銷員們。花氏珠寶的推銷員不是美女就是美男,美得出眾,美得驚艷。以色事人,做事方便。用花氏珠寶的少東家花是非的話,能買的起花氏珠寶的人,只有一種人,有錢的大老闆。大老闆的形象是啥?好色之徒,不分男女。
此話認真貫徹了整個銷售部,業績嗷嗷往上攀,可謂蒸蒸日上。碰壁自然有,但被潑冷水的次數少之又少,除了宋子墨這一單,事已過三,整個銷售部充滿了陰霾。
王笑笑鼓著腮幫,捶胸頓足:「我這一大美人就坐在他面前,他居然可以面無表情對我毫無興趣的樣子!太可氣了!」
同樣被宋子墨潑冷水的琳琳也一臉無奈:「可不是。你說,我們銷售部可愛型的、妖嬈型的、清新型的等等美女,就連各大美男都出動了,沒一個拿下來,你說這個Allen到底對哪種類型才不會冷面相待啊?」
「誰知道,上級下達命令了,務必要把這條大肥羊拿下,要不然這個月沒有獎金了……」王笑笑哭喪著臉,樣子看起來倒也楚楚可憐。
「呃,我們銷售部能拿得出手的,怕只有欣桐了!」
「她最近忙著相親釣金龜,哪裡有心思接受這種高難度的挑戰?」
話音一落,全銷售部人員頓時集體萎蔫。
***
此時A市南區的一棟歐式別墅內正緊張佈置著今晚的豪華宴會。設宴之人是珠寶界頂級設計師Eva。Eva也是A市上流圈的大媒婆,為千金少爺牽橋搭線,成就了不少姻緣。Eva平易近人,各層朋友都有,其中也有普通姑娘因她一夜飛上枝頭變鳳凰。因此Eva是許多普通姑娘想要依附的「朋友」。
作為純拜金女的李欣桐而言,她十分迫切地想攀上Eva。而這次宴會,無疑是個契機。
李欣桐的表姐蘇珊在Eva工作室工作,即便如此,邀請函也不是想拿就能拿到的。這次宴會請來的都是一些高幹子弟或是商業精英,通俗點,是金字塔頂端世界的人。顯然李欣桐並不屬於那個世界。蘇珊是真心想幫李欣桐一把,不想讓她錯過這次機會,她偽造了邀請函。不過,她並未告訴李欣桐邀請函是假的。
李欣桐懷揣能改變她未來的邀請函,心裡波濤洶湧。為了晚上的宴會,她特意去租了一件價格不菲的晚禮服,弄了髮型,把自己打扮得與被邀請的嘉賓沒有兩樣。的確,她並不比那些嘉賓差,無論是樣貌、學歷、品味等等,唯一不及他們的,是出身。
大約七點過後,李欣桐來到設宴別墅門前,看著門前停靠的各種名車,李欣桐心裡冷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氣,落落大方地走進別墅。別墅大門內有兩位侍應,正在檢查邀請函,李欣桐大方地拿出邀請函,等待驗收。
接過李欣桐邀請函的侍應看了兩眼,眉毛皺了皺,再把目光看向李欣桐。李欣桐朝他淡然一笑。侍應便把邀請函收好,朝她紳士地鞠躬,手伸向屋內,一個「請進」的標準動作。李欣桐微笑入門。
屋內設施可謂是富麗堂皇,豪華的百墜水晶吊燈掛在廳內中央,金黃的燈光在室內流轉。來往的男女走過,縈繞著高檔香水的淡淡香味。他們在李欣桐眼前晃來晃去,銀光閃得李欣桐有點厭惡。她並不喜歡這樣的場合,但只有這樣的場合才能達成她的奢望,嫁個有錢人。她需要錢,可她沒本事賺大錢,唯有嫁給有錢人,才能達成所願。
「欣桐。」蘇珊躲在柱子後面,小聲地朝李欣桐喊了一聲。
李欣桐聞聲看過去,見是蘇珊,便朝她走去。
蘇珊負責佈景,可以自由出入。她把李欣桐拉到柱子後面,指著前方二十米處穿著寶藍色亮片晚禮服的女人:「她就是Eva,她旁邊站著的是她的一位美籍朋友,聽說在美國是個很有名的腦外女醫生。這次回國度假……」
李欣桐對所謂的腦外女醫生沒興趣,她的目光緊緊注視著Eva。她笑得很知性,週身散發著「成功」的成熟女性氣息。李欣桐美則美,但她知道,她永遠不可能做這種女強人。李欣桐深吸一口氣,優雅地朝Eva走過去。
誰知由於目光鎖定了Eva,心無旁騖的她並未注意旁邊,與一人稍稍撞了一下,那人正好手持酒杯,黑紫色的紅酒灑到了自己租來的禮服上了。這本是一件小事,賠禮道歉也能作罷。
只能說李欣桐運氣背,所撞之人,正好是她前不久得罪的富家太太木婉琳。李欣桐的職業是珠寶推銷,打交道的自然是有錢的大老闆。由於自身長得不錯,職業所迫又要常常主動聯繫大老闆,往往會被誤認為狐狸精。幾天前,她只不過和木婉琳的老公談談合作的事情,沒想到木婉琳來了一出「捉姦在床」,一出場便對她破口大罵,讓她十分難堪。
木婉琳似乎還記得李欣桐,看著低頭整理禮服的她,先錯愕,後嘲諷地笑了起來:「這是什麼宴會?檔次這麼低?怎麼什麼人都邀請進來?一個珠寶推銷員也能參加?」她故意把聲音抬得很高,周圍的男女如她所願,全轉頭看向他們。
李欣桐攥緊拳頭,忍著不發作,轉身打算離開。木婉琳卻得意地笑說:「靠張開大腿賺錢的騷貨也配來這裡,國際笑話!」
李欣桐駐足,冷漠地又朝木婉琳走來。木婉琳依舊一副得意的樣子。李欣桐冷笑問她:「你靠張開大腿,在你老公那裡賺了多少錢?現在你張開大腿,你老公是不是朝你扔錢叫你趕緊閉上你的大腿?老……騷……貨。」
全場錯愕。本想過來勸架的Eva突然停下來,滿臉興趣地看著接下來要發生什麼。
木婉琳顯然料不到前幾天懂得忍氣吞聲的軟柿子今天如此猖狂。她氣得呼吸急促,抓起桌上的酒杯朝她臉上潑去。被潑了一臉酒的李欣桐臉上未有一絲動怒,同樣抓起桌上的酒杯,以牙還牙地朝她回潑了過去。
全場震驚。
忽略那一雙雙詫異的眼睛,李欣桐滿不在乎地說:「我和你老公合作很愉快,這是我給你的敬酒。」說完,李欣桐轉身瀟灑地離開,留下原地哭鬧跺腳地木婉琳。
蘇珊擔憂地看著李欣桐的背影,又看看自己的老闆。若是她這麼直接追上去,精明的老闆肯定會猜到是她把李欣桐運進來的。可若是放任李欣桐離去,她這做表姐的也太不負責了。經過內心強烈的爭鬥,蘇珊還是義無返顧地追了出去。
死就死吧,大不了換工作。
***
五月的夜晚有些冷。哆嗦地逃離出不屬於自己世界的李欣桐自抱雙臂,身上酒精的蒸發,冷得她直打寒戰,重重地打了個噴嚏。她身上忽然多了一件粗線毛衣,上面還帶著體溫。李欣桐回頭一看,是蘇珊自責的雙眼。
「對不起欣桐,讓你受委屈了。」
「怎麼會?來這裡本來就是可恥的行為。想飛上枝頭當鳳凰,滿腦子都是錢。那富太太說得對,我就是賣身的。」李欣桐嘲諷著自己。
蘇珊拉著李欣桐坐在花壇旁,雙手緊緊握住李欣桐冰涼的手:「欣桐,你要是難過就大哭一場吧,不要憋在心裡。」蘇珊是看著李欣桐長大的,從來樂觀積極對待生活的表妹,人生本來那般一帆風順,卻在同一時刻,遭到男友拋棄,家庭背負巨款,相依為命的父親又身染重病。所有的不幸全部壓在當時大學剛剛畢業的表妹身上,明明已是絕望卻不能放棄地繼續生活。
「表姐,我想不出其他方法能穩定地賺足夠的錢去還債,給我爸治病。」李欣桐不知是冷得唇齒哆嗦還是因為哽咽,語氣顫抖得厲害。
「會有辦法的。」蘇珊緊緊握住李欣桐的手,想要給她注入力量似的。
因為錢,本來在國稅上班的李欣桐毅然辭去一個月只拿固定工資的鐵飯碗。因為錢,自尊心極強的李欣桐賣色相做了珠寶推銷員。又是因為錢,李欣桐不得不找個有錢人……
從洋房搬到小區,再從小區搬到租房,原本衣食無憂雖不算大富大貴的李欣桐好歹也算資本家的千金,從敗家女一夕之間變成拜金女,如此之快的心酸轉變,也只有李欣桐能體會出來。
她有要好的閨蜜,家境都不錯。但她不想請求他們幫忙。因為這一大筆錢,她還不起。她還不起的東西,她不會借。她是個固執的女人,偏執著自己的原則,自己認為能完成的事,即使滿地荊棘,她也願流著淚赤腳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