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二一】

  站一旁商煜沒有說話,見他二人似乎已十分親近,目光不自覺地移向陳儼。只見他將手中藥碗遞過去,問常台笙道:「你要吃糖麼?我去拿。」

  常台笙回說不需要,接過藥碗,微微仰頭將藥汁飲,隨即伸手要將空碗擱回旁邊案上。陳儼接過來,將空碗放回去,旁若無人地取過帕子,給她擦了唇角,語聲裡帶些鼻音:「沾到了。」

  常台笙卻也沒怎麼抗拒,嘴裡苦味還沒有散,身體還處於相對遲鈍迷糊狀態,腦袋也算不得特別清醒。她抬頭問了時辰,聲音低啞。陳儼看看外邊天色:「不早了,你可以接著睡。」

  商煜將這一切都看眼裡,走過來擱下一瓶藥:「估計你之前已經吃完了,接著吃,注意休息。」他背起藥箱,轉身便離開了臥房。

  關門聲響起,陳儼飛地下了結論:「他喜歡你。」

  他說著就看向常台笙:「不過沒什麼用,因為你不喜歡他。」

  他目光篤定,彷彿洞穿一冊書或是一篇稿子。常台笙原本以為他面對那些時才觸覺敏銳,而人情世故上完全是個蠢貨,可他竟然一陣見血地指出商煜對她有感。

  他之前都裝傻麼?

  常台笙抿了抿唇角,避開他目光回道:「我認為這些與你沒什麼關係。」

  「當然有。」陳儼取過方才商煜留案上藥瓶,拔開塞子低頭輕嗅了嗅,眼角下意識地輕壓,聲音低低:「你如此信任他,是因為確信他對你有好感,所以不會害你。但是——」他擱下瓶子:「誰說得准呢?」

  陳儼說罷重看向常台笙。她這時候看起來有些頹靡,也無多少戒防,不知這模樣是不是她本真樣子。他不急不忙道:「有一點我必須提醒你,越是親密無間朋友可能你不防備時候毀了你。一招致命,因為他瞭解你。」

  「你說完了嗎?」常台笙重將頭轉回來看他,「我面前裝為人處世高手,你不覺得自己很可笑嗎?」

  「很顯然你世故又圓滑,但——」陳儼神情裡竟然有淡淡溫暖笑意,「你本性天真又純善,是狠不下心人。」

  他此刻看起來睿智極了,就像是他所寫那些書稿一樣,聰明又倨傲。

  「紙上談兵。」常台笙冷冰冰地給他方才一番話下了評斷。

  「啊,你說對。」陳儼忽然起了身,看看她這略顯擁擠臥房:「狠得下心人是不會貪戀過去,不會拚命囤積東西。但你就是愛囤積舊物人,你捨不得拋棄它們。」他似乎很滿意自己解釋:「不過這很好,這證明你會是長情人,我很喜歡。」

  他重走回床邊,彷彿剛剛聽到一個極好消息一般,神情無比欣悅:「現,我想確認一件事。」

  常台笙蹙眉。

  他忽然就俯身抱住了她:「覺得暖和些麼?」

  常台笙還愣著,說實她現什麼都感覺不到,昏迷剛醒人知覺難免遲鈍,可還是慢慢地有一陣奇妙靛會浮上心頭。他擁抱很踏實,讓人感覺不到輕浮,似乎當真是為她取暖。這擁抱與之前那個雨夜裡意識不清擁抱,有所差別。

  他手掌貼她後背上,手臂稍稍用力收緊,又疑惑地問了一句:「感受不到嗎?」

  常台笙沒有回話,她腦子裡一團糟,也不知自己想些什麼。就讓他抱著罷,得不到回應總會放手。

  陳儼輕咬了咬下唇瓣,似乎是覺得不解。竟然察覺不到暖和嗎?她只穿了單薄中衣,身上冰涼,而自己手這會兒是暖和,按說應該是能夠感受到這其中溫度差。

  不出常台笙所料,他果然是慢慢鬆了手。

  「對不起,我沒有任何感覺。」常台笙言辭冷靜,「所以你錯了。我並不需要你,你覺得抱抱我就會讓我暖和起來想法,完全是你一廂情願。」

  這比直接拒絕來得殘酷。常台笙偏頭輕咳了幾聲,伸手輕揉了揉痠痛脖頸接著道:「雖然感謝你將我送回來,但我現完全可以狠下心趕你出門。我就是這樣無情無義人,你誤會了。」

  陳儼聞言仍舊站她床前,屋外天將黑,屋內燈還未點,光線黯淡到甚至看不清對方臉。他站這兒,是將微弱光線全部都擋住了,只投下一片陰影。

  「但我現想做不是這個。」不僅僅是,擁抱……

  常台笙整個人都埋那陰影之中,看起來雖有拒人以千里之外決心,但並沒有那個力量。陳儼俯身,盯住她疲憊暫時無神采眼睛,目光又移向她唇,聲音低得像是呢喃:「你是個嘴硬人……」

  微微弱弱帶著淡淡藥味氣息彷彿貼她面上,等常台笙意識到這樣逼近,陳儼卻已是近一步,唇貼上了她,輕輕張嘴溫柔地裹了一下她下唇瓣,帶著一點吮吸般輕微力道。

  常台笙完全愣住了。昏暗環境裡無師自通唇舌試探,以及一些只有彼此能夠聽到濕濡碰觸聲,簡直就是給她已經發燒腦子再添了一把柴火,將她燒得頭腦昏昏。她被迫後退,對方卻非常自然地輕攬住她後頸,如文火般熨帖又能灼人掌心給她涼涼皮膚微微施壓,手指插/進她發間輕輕摩挲,像試探像安撫又像渴求。

  她肩不由自主地微微縮起,頭稍稍後仰,光滑冰涼脖頸也跟著慢慢升溫。她心彷彿滯住了,完全不能領悟這失控狀態是如何一回事。她還沒有時間思考那些,對方清冽又苦澀味道已將她籠罩。

  陳儼雖然腦子清醒,但很顯然他並不滿足這淺嘗輒止靛驗,感受到她難得明顯反應,他輕彎唇角,克制般地離了她唇,心頭浮起淡淡愉悅。但他依舊靠她很近,鼻尖相碰,彼此呼吸聲清晰可聞。常台笙不知何時閉上了眼,這會兒才睜開來看他,臉上是清早剛醒時迷茫。

  而他則自始至終睜著眼看她一切反應。真是好極了,味道也好,觸感也好,回應也好,都讓人……深深地,著迷。

  他心裡暗嘆這美好,低眸看到常台笙下意識輕拽著他前襟細白手指,臉上閃過一絲極弱笑意,抬手就握住了那涼涼手指,低低聲音像是蠱惑一般:「好極了。」

  常台笙望著他眼睛,有一瞬失神。她到底做什麼?

  想明白這一點,她立刻去想接下來說辭,但腦子就跟燒壞了似,一片空白。恰這時,宋嬸外拚命敲門喊道:「ikdzs,有個自稱是賣宅子人堅持要見您,這會兒前廳等著呢。」

  常台笙如釋重負地呼一口氣,立刻裝作什麼都未發生一般,很是無所謂地推開陳儼,掀被子下床,披上外袍整了整頭髮,迅速穿好鞋子便出了臥房。

  宋嬸看看她臉,一旁小聲嘀咕道:「這會兒天都黑了,我瞅裡面兒沒開燈還以為您睡了呢,那人……還?」

  常台笙頭也沒回,徑直往前廳去,只回了宋嬸一句話:「送客。」

  宋嬸一臉疑惑:「誒?那位似乎還沒吃飯……」

  但她話還沒說完,常台笙已經走遠了。

  買宅子事情她一直沒給答覆,對方等了這陣子大概有些不耐煩了,故而找上了門。常台笙開門見山地問道:「這宅子地契已經易主了罷?」

  那人道:「誒?」

  「我猜應當是有人買下了這宅子,而那人讓你低價轉賣給我。說罷,是誰?」

  那人回說:「哪有這回事?不不不,地契還我們手裡,是我們要賣給您,我們東家看您這麼爽氣,且又聽說您打算那地方建藏書樓,這等大好事,賣便宜點也算是出份心意了。」

  常台笙皮笑肉不笑地動了動唇角:「賭坊人什麼時候開始有這等好心了?」

  對方摸摸後腦勺,正琢磨著如何回時,門忽被敲響了。

  常台笙以為是陳儼外邊找麻煩,遂跟對方打了聲招呼就出去了。陳儼站門口,手裡捏著一隻信封,神色平靜。

  常台笙略蹙眉,昏昧燈籠光下那信封看起來神秘又熟悉……

  「我猜你應當是查什麼人,但你可愛小探子將信封塞門縫裡了,實有些不敬業。」他遞過去時,又補了一句:「沒有拆過。」

  常台笙忙接過來,飛地除掉上面封好泥章,展開信迅速看了一遍。她一言不發地蹙了下眉,立時轉身回了廳內,「砰——」地將門給關上了。

  屋裡坐著那人站了起來,常台笙將信收進袖袋,神情平淡地說:「準備契書罷,我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