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雲影慢慢地在一個藥園中走著。她的身旁,種植著密密麻麻的仙草。然而就是這般,她也不曾大肆搜刮,而是僅將成熟的,上了年份的仙草采摘了下來。其余的,便如沒有看到一般半點沒動。
這藥園,已然是她行過的第二處了。自一開始被卷入這秘府,墨雲影便帶了幾分小心翼翼。因著此地無法與眾人聯系上,只是大乘修士的墨雲影便一直在避著人前行。待得進入了這藥園,墨雲影便一直提著心,留意著四周。
司水國與墨國並不友好,兩國就算是經常聯姻,然而因著邊境之事,也經常發生沖突。她難以相像,若是自己落入司水國修士的手中會落得個什麼下場。
緩緩扣住了手中的一枚高階飛蝗石,墨雲影便突然神識一動,迅速轉身,便見得不遠處,正立著一名青年。見到那青年,墨雲影的眼中便是一松,然而之後,卻也一聲不吭地向著另一處而去。
對她而言,與柳春申早就無話可說。
然而就算她想要離開,柳春申卻是匆匆上前,攔在她的面前,想要拉她的手,卻終於在墨雲影漠然的目光之中悻悻作罷,之後,這青年鼓起勇氣說道,「雲影,我,我很想你。」見得墨雲影臉色微變,他似乎是重新燃起了希望,飛快地說道,「雲影,咱們這麼多年的情分,你是真的打算捨棄麼?」
「你與我之間,本就再無瓜葛。」墨雲影眼見得這青年面帶期盼地看著自己,終於歎息了一聲問道,「你說你想念我?」見他點頭,她便苦笑道,「可是你也喜歡墨詠月,喜歡……」她低眉道,「喜歡重華?」
「就算是這樣,可是我對你的心一直都沒有變。」被墨雲影叫破了心中所想,柳春申臉上發紅,卻還是說道,「我也喜歡她們,可是這也並不妨礙我喜歡你。」他誠懇地說道,「雲影,只要你願意,我們其實可以生活的很好。詠月,我很難過,可是我也不會怪重華。」他憧憬道,「我與兄長說過了,到時候你與重華都嫁給我,咱們一同生活,我會叫你們都很幸福的。」
墨雲影看著這青年,卻發現這人竟然是真的這般想,目中真誠無比,就仿佛,她的夫婿,還喜歡著另一位女子,是天經地義的一般。心中不知道是何滋味,她只淡淡地說道,「柳春申,你這般,實在是白日做夢!我墨雲影的夫婿,憑什麼分給另一個女人?」她嗤笑了一聲,突然覺得好笑,搖首道,「我勸你,也不要去重華的面前碰這個釘子。她可不是我這般好性兒,你信不信,這種話只要你敢說一個字,她就能一劍將你給斬了?!」真是古怪,之前,她怎麼會看中了這麼一個貨色,還心心念念地想要嫁給他?
莫非,是真的被聯姻的恐懼迷住了眼,叫她看不清他的樣子?
心灰意冷地甩甩手,墨雲影便繞過了柳春申向著藥園之外走去。卻在走了幾步之後,眼見得那藥園口,向著二人而來的幾名修士,臉色一變。
那幾名司水國的修士,在見了墨雲影後目光就是一亮,手中仙器俱都開始旋轉不休,顯然是不安好心。被墨雲影幾句話說得難過的柳春申,一抬頭便見了這幾人,微微皺眉,卻還是拱手道,「見過幾位道友。」這幾人之中,還有一名玄仙,便叫柳春申心中生出幾分不安。
他雖然於感情上優柔寡斷,然而卻也不是初涉仙界的小修士,自然看得出這幾人目中的惡意。
那名玄仙卻是看了柳春申一眼,顯然是忌憚他身後的柳辰鈞,與身後幾人對視了幾眼,便淡淡說道,「原來是柳道友。」他一擺手說道,「今日我等,只為了這些不懂事的墨國修士而來,與你無關。速速離開,我等不會傷害你。」
墨雲影臉色一變,卻還是對柳春申道,「我的事情,與你無關,你還是離開吧。」
柳春申臉色變了數遍,卻還是咬了咬牙說道,「你不走,我也不會走的!」他的手中,一把游動不定的碧綠小刀浮在其上靈活游走,之後,便率先向著那些修士而去。
那名玄仙卻是臉色一變,罵了一句什麼,卻看了那碧綠小刀一眼,不敢與之硬碰,只向著一旁避去,口中恨道,「柳春申,你是真的要與我等為敵?」
這小刀極為靈動,一眨眼便在這玄仙身後一名修士的身上拉出了一條血口。之後便見得那血口處開始發黑,一陣陣的黑煙自那傷口處升起。眾人便聽得那修士一聲慘叫,整個人連著元神一痛化作了一縷黑煙,消散無蹤。眼見到此,那玄仙的面前就是一陣猙獰,揚手就是一道靈光向著柳春申而去,卻在被那柄小刀阻攔之後,向身後示意,自己攔住了柳春申,其後幾人,便向著墨雲影撲去。
墨雲影雖然修為不高,然而到底出身皇室嫡系,手上仙寶不少,一時間竟然與這幾人戰得不落下風。然而數息之後,便面帶了不支之像,正待喘息之時,卻見得她眼前的一名天仙面露獰笑,眨眼之間,便是一道鋒利刀芒橫斬到了眼前。
眼見到此,墨雲影退之不及,眼中便帶了幾分哀色。正待她閉目領死之際,卻感覺到面上一陣溫熱,一道悶哼緊接響起。她心中駭然張開雙眼,便見得柳春申站在自己的面前,對著她溫柔一笑,之後,整個身軀向著一旁滑落,竟然是護住了她,被那刀芒斬做了兩段!
「申哥!」墨雲影此時,腦中一片混沌,下意識地跪在了地上,將柳春申半截身體攔在了懷中,再一開口,已然是淚流滿面,「為什麼,為什麼要保護我?」她幾乎是在質問一般。
然而這青年的面上,卻帶著幾分釋然,他看著她,輕輕地笑了起來,「從前,我也想保護詠月的。」他喃喃道,「我喜歡你啊,雲影。」
可是為什麼,你也會喜歡別的女子呢?眼看著這青年在她的懷中微笑著閉上雙目,墨雲影的心中便是傷感無比。他對她的感情是真的,可是為什麼,還是會對別人動心呢?突然想起了什麼,墨雲影突然匆匆地擦了眼淚,自懷中飛快地取出了一個金色的寶珠來,小心地湊到了柳春申的丹田之中,卻見得許久之後,方有一個殘破缺失的仙嬰奄奄一息地被寶珠牽引了出來,進入了其中。
那寶珠在仙嬰整個進入之後,便亮了一瞬,最後暗淡了下來。墨雲影慘笑著將寶珠收入懷中,卻見得那幾名司水國修士,已然帶著幾分殺意地看了過來,便覺得自己如今,真是多此一舉。已然死到臨頭,還在做這些有什麼用呢?她死了,柳春申便是仙嬰得保,落在這些修士的手中,又有什麼好日子呢?
那名玄仙,已然將仙寶對著她高高舉起。感覺到那股上位者的威壓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她竟然露出了幾分笑意。
「我死了,重華是不會放過你們的!」她輕聲道。正感覺到那一擊即將發出,卻感覺到手腕間突然就是一動,而那腕間的獸靈手鐲之中發出了一聲憤怒的獸吼,一道巨大的白虎虛影,緩緩地凝聚在了她的面前……
白虎出現之際,墨沉舟也在對著眼前的女子默然無聲。
這有著空靈美貌的女子,只是浮在半空,憂傷地看著她,許久之後,對著她俯首而拜,淚水慢慢劃過,輕聲道,「原來星君,也已換了模樣。」她抬起頭,望著四周的一切,眼中閃過懷念的神色,說道,「驚鴻以為,自離開那日,便再也不會有機會回到這裡了。您是對的,星君。」她試探著去觸摸墨沉舟的臉,後者不知為何,竟然沒有動,任由她在自己的面上摩挲著,便見得這女子釋然道,「只要不放棄希望,我們,總可以找到回家的路。可是,還是要感激您啊……只有您……」她微微一笑,繼續道,「只有您,不管變成了什麼樣子,卻還是帶著我們回了家。」
「所以,再也沒有遺憾了。」說到這裡,這女子便慢慢地闔上了雙目,輕聲道,「當日封印在虛天鐲中,是我最正確的選擇。能死在這裡,我真的,很幸福。」
那美麗的女子,在她的氣息完全消散的瞬間,整個身軀便開始崩裂。最後,卻是在墨沉舟復雜的目光之中,化作了一片的虛無,徹底消散在了天地之間。
就在她消散的那一瞬間,三十三天之上,一顆本已暗淡到了極點的大星,突然發出了一聲哀鳴,之後整個星辰突然爆裂,劃過了無數的星海,向著無邊的黑暗墜落而去。而與它同處一片星河的那數百大星,也是微微一沉,帶著搖搖欲墜之感。
而那三十三天的一處,一名中年男子仰望著那星辰墜落,許久之後,終於發出了一聲歎息。
「又一位太古金仙隕落了。這一次,是驚鴻仙子,那麼下一位,又是誰呢?」他對著身旁苦笑道,「就算他們當年離開,哪怕他們的本命大星再黯淡,然而只要沒有墜落,我便還是抱著幻想,幻想他們還活著,而終有一天,他們還是會回到這裡。然而到底,還是我的奢望了。可是我還是會走下去。」他閉目沉聲道,「即使負盡所有人,我也會將聖人的願望維持下去,我們的仙庭,會永遠在這仙界,君臨諸仙!」
那黑暗之中,一只美麗的手按在了他的肩膀上,似在安慰。而這中年張開眼,目中已是一片堅定。
「南方,已然混亂太久,不應該再這樣下去了!」
另一處殿宇之中,卻是一名青年雙目平淡地雙手交錯,似在演算什麼一般。許久之後,便是臉色一白,猛地吐出了一口血來。拭去了這口血,這青年的口中便溢出了一聲歎息。
「天機混沌?那些人中,究竟是誰回來了,又帶回了驚鴻仙子的遺體?」他苦笑一聲,輕歎道,「當年死去的人,又為何,還能回來?」而這,又會不會給他的東庭,帶來動蕩?
心中不安,這青年到底還是輕聲道,「還有大天帝,你又要做些什麼呢?」
只有那西方無邊的梵唱之中,佛光普照八方,鮮花繚繞,香煙彌散之中,無盡的佛陀口誦佛號。一位老僧跌坐在地,他的面前,是一位端坐在金蓮之上的閉目佛祖。
這老僧一聲嘹亮的佛號之後,雙手合十,口中輕道,「是他,亦,不是他。」
帶著幾分悲憫,這老僧還是歎息了一聲道,「我佛慈悲……」
而此時,墨沉舟的口中,不由自主地溢出了相同的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