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沉舟保持著淡定的表情,僵硬在了原地,只覺得渾身骨頭縫兒裡都在冒涼氣。
如果說,是某個藝高人膽大的家伙,瞞過了墨沉舟的神識隱在了眾人的身邊,那她也就忍了,至多將那個膽敢這般做的家伙斬成七段八段也就完了。可是若是這聲音,是在郡主殿下的鐲子裡冒出來的,就叫她整個人都不大好了。
虛天鐲!
墨沉舟咬著牙齒,面上還是冷淡的樣子,心裡卻恨不能將手上的鐲子給拔下來,狠狠地踏上一萬只腳!
當年,好吧,不僅打不開,還吞了她大筆資產,使得她某段時間窮得恨不能一塊靈石掰成兩瓣花,心心念念地找發財的路數,這也就忍了。誰沒有點兒小脾氣呢?鐲子也是有鐲權的呀。後來,升了天了,自己便能開辟自己的須彌空間,雖是個仙器,然而在諸仙眼中不是那麼打眼兒的虛天鐲越發地沒用,之後卻在那位驚鴻仙子的洞府之中,連個招呼都不打就自行飛出了個美人兒來她也忍了,可是事不過三啊,怎麼的,看這樣子,是這鐲子裡還有居民的節奏麼?
這叫不管做什麼都帶著虛天鐲,卻有可能被許多家伙圍觀了的墨沉舟情何以堪?!
郡主殿下很是受傷。
那聲音等了半天,卻沒有等著回音,沉默了片刻,便又開口道,「想什麼呢?你還想不想過去了?難得本仙君想要出把力,怎地你竟然還有點兒不樂意?」真是好心當成驢肝肺!
墨沉舟轉身扶額,做出一副「本郡主正在思考別惹我!」的姿態來,神識之中卻是已然沸騰了一般地對著那聲音逼問道,「你是誰?!」
「學了本仙君那麼多的陣道之法,你竟然還不知道我是誰?」那聲音就懶洋洋地繼續說道,「放心吧,你這小丫頭在外面做了什麼,我可沒有興趣知道。若不是此地靈力旺盛,我也醒不過來。」一邊說,這聲音便興奮了起來,「當年本仙君布下的這大陣怎麼樣?幸虧你沒有傻乎乎地往裡闖,不然,只怕過了此陣,也要被這陣後面的那只鬼車給一口吞了!」
……
「鬼車?!」
「鬼車。對了,你知道鬼車的,是吧?」
「知道。」心裡連歹毒都罵不出來了,墨沉舟臉色木然地回答。
鬼車又稱九頭鳥,據說是上古出了名兒的凶獸,別說墨沉舟一行這幾個玄仙天仙,就是金仙碰上了這鬼車,估計也是給這妖獸送菜的幾率比較大。
隱忍不住,墨沉舟便問道,「你幹的?」這得是多壞的人,才會在眾人剛以為安全的地方,抽冷子又扔出一個大家伙啊?
「當然是我!」這聲音明顯是自豪了,洋洋得意地說道,「除了我明法仙君詹台青,誰還能想出這麼惡毒的主意麼?」
覺得這廝顯然是不以為恥反以為榮,墨沉舟覺得這年頭,誰認真誰就輸了,只得無奈地問道,「那麼,前輩如今出現,是何道理?」
「虛天鐲太悶了。」那自稱明法仙君的聲音便不在意地說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麼,對,沒錯兒。雖然當年之事,我不能說給你聽,不過卻還是能夠告訴你,所謂的虛天鐲,其實不過是諸仙之塚。當年只要是想要回來這仙界再看一眼的仙人,都在只剩一口氣兒前自我封印到了虛天鐲之中,前些日子離開的驚鴻仙子,便是其中之意。當然,」他淡淡道,「我也是。」
「所以你們全醒了?」墨沉舟幾乎控制不住地驚聲道,「全都出來?」別開玩笑了,那麼多的人一出來,不嚇死個把仙人,那才叫老天開眼呢。
「怎麼可能。」詹台青一曬道,「封印之前大家就離隕落只剩一線,這一醒,只怕就要跟驚鴻一般,頃刻隕落。沒有如同驚鴻一般回到自己的歸依之所,他們是絕對不會選擇醒來的。至於我,」他感歎道,「此地雖然是貪狼的別府,不過卻如同我的家一般,等得太久,我亦累了,還不如……」他微微一頓,便帶著幾分意味深長地問道,「對了,你知道貪狼吧?」
「我的傳承得自與這位星君。」對於貪狼星君的感激,墨沉舟心中不曾有一日或忘。
感覺到墨沉舟的語氣,詹台青便小聲嘀咕了幾句。之後便說道,「此陣是我所布,你的那些陣法,若是習自虛天鐲之中,那多半便是我的傳承,卻也算是我半個弟子。那什麼,先叫個師尊來聽聽。」
墨沉舟用沉默來頑強抵抗這個家伙,許久之後,方慢慢說道,「前輩要隕落了?」是他說的,一旦醒來,便離隕落越來越近。
詹台青一怔,笑問道,「你在擔心我?」
墨沉舟嗤笑了一聲,卻還是沒有反駁。那種自靈魂生出的親近與熟悉不是假的,雖然是因虛天鐲影響所致,然而沒有遇到墨引凰之前,她也是真的困守在虛天鐲之中整整四百年,而那時,也應該與這些仙人,不過是一步之遙。
「你放心,」詹台青嬉笑道,「我的情況,還有些不同,比他們多少強一些,還有些日子可活呢。不過,」他帶著幾分眼巴巴的渴望說道,「還真想出來啊。」
詹台青說得再可憐,墨沉舟也沒有想過要放他出來。開玩笑,這麼多人看著呢,一個大活人蹦出來,神仙也受不了哇。便只沉默不語。
「看你那小心翼翼的樣兒。」詹台青呸了一聲,便沉默片刻,之後便給墨沉舟支起了招。
待得他說完,墨沉舟的臉色簡直古怪到了極致。然而聞得耳邊詹台青都已經開始威脅著要馬上出來了,就只能強自在面上擠出了一個笑容來,對著因她沉默許久好奇不已的眾人道,「真是……可喜可賀,我家中的一位長輩,前些日子重傷未愈,在我的須彌空間中養傷,見得我如今為這陣法作難,卻是要施以援手呢。」
什麼貼心的小情人一時離不開跟了來,這話說出口,簡直就能叫墨沉舟吐血!還是,還是叫郡主殿下自己發揮著編吧。
「家中長輩?」宋風眨巴了一下眼睛,突然間就是臉色大變,尖叫道,「難道是你大伯?」我勒個去的,那墨戰可不是個善主兒啊,遇上那一位,估計明年的今日,就是宋風的祭日了。
「墨戰,是誰?」墨沉舟還未做聲,便聞得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了起來。都不用轉頭,她的身側就是一片絢麗的霞光四射,霞光之中,一名紫衣青年緩緩現出了身形來。
這青年一身紫衣,其上一只巨大的九頭鳥做振翅之狀,俊秀非常的面上有著一雙如寒星般的眼睛,笑吟吟地浮在空中,卻自有一股凜然的高貴之氣。他方已落下,身上的數枚紫色玉佩便相撞作響,他也不在意,只看著墨沉舟道,「難道比我還厲害?」
墨沉舟真是話都不想多說了,只強笑地對宋風道,「師門長輩。」真是個麻煩精啊。
宋風傻傻點頭。
他此時終於發現,這青年身上的氣息,竟然連自家師尊都不及。
這很說明問題了。因為他的師尊長天仙君,正是一位金仙巔峰的高階仙人,不是這樣,他在中部仙庭也不能將腳跟站得這麼穩。那麼,比金仙巔峰還要強大的,是個什麼境界?大羅金仙?混沌准聖?
每想一個,宋風便忍不住一身冷汗,再看一旁神色淡淡的墨沉舟,心中就已經不知道是個什麼想法。
好麼,一開始,他還仗著自己師尊想要壓制她,卻沒有想到,這女修的身後,竟然還有這麼大的靠山,可真是心機深沉哪。
難怪她敢行事這般囂張專橫,感情後面給她撐腰的大能不簡單呢。
墨沉舟不知道宋風的心中已然腦補得無邊無際,只對著優雅地伸了個懶腰的詹台青拱手道,「還請您相助。」
詹台青含笑看了她一眼,目中閃過一絲什麼,一邊領著眾人往著那群山之處飛去,一邊似乎漫不經心地說道,「燭龍輪回了?」
「燃燒精血送仙魂……」墨沉舟正在小心戒備那越來越近,便有股隱晦的壓力傳來的大陣,脫口而出道。然而之後,卻是心中一緊,再看向詹台青復雜的眼睛時,便迷惑道,「燭龍是誰?」這不應該是她會知道的事情,因為墨沉舟的前世今生,都不曾出現過一個名為燭龍的人。
詹台青張了張口,卻還是帶著幾分懷念地說道,「一個伙伴罷了。」他轉過頭,就沒有叫墨沉舟看到他目中的悲意,輕快道,「本以為貪狼會將這些事情交代給你,卻沒有想到這小子竟然屁都沒放。」他不優雅地爆了一句粗口,對墨沉舟說道,「虛天鐲之中能夠影響神魂的東西太多,你又以元神在其中存在了不少年,可是要小心點兒,別迷失了自我。」
自從在驚鴻仙子的洞府,虛天鐲再一次有了響動,墨沉舟便感覺到了這個問題,此時見詹台青已是一臉在意地看了過來,便頷首道,「多謝前輩提點。」之後便疑惑問道,「聽說此秘境玄仙之上進入,立時爆體而亡,為何前輩卻……」
「那你也能信?騙傻子玩兒的。」詹台青嗤笑道,「玄仙之上,那都是高階仙人,會因為一個秘境就爆體而亡?你做夢吧!之所以會隕落,也不過是他們倒霉,不是進了本仙君的陣法,就是一不小心碰上了貪狼鎮在此處的劍芒,那樣還不死,可真是沒有天理了。」
所以說,其實是倒霉而死麼?
墨沉舟遠目了一下,便不可思議地問道,「前輩知道我們是來做什麼的吧?」帶著不認識的小輩前來刮老友的家底兒?這手筆也忒大了。
詹台青卻更不可思議地問道,「不是來尋寶的麼?」見墨沉舟臉色復雜,他還在說著,「貪狼這別府之中,哪出有什麼我全都知道,你就跟著我走就是了,保證你虧不了。」
這個……雖然心中很是高興,可是到底有些心虛啊,墨沉舟便忍不住問道,「無礙麼?」雖然看樣子,那位貪狼星君是隕落了,不過若是一不小心活著回來了,那抄了他老家的家伙們,下場可是會不大美妙呀。
「就是個別府,算得了什麼?」詹台青淡淡說道,飛快地看了墨沉舟一眼,「況且,你不也是得到了貪狼全部傳承之人麼?」他望著群山幽幽道,「既然繼承了他的傳承,那麼這別府,也是屬於你的。」
一聲歎息響起,帶著幾乎令墨沉舟動容的滄桑。